第2章 相亲·住宿
快11点半了,余山让他们自便,自己到厨房洗菜做饭。
“山哥,你们家wifi账号密码是哪个?”不一会儿,高诚就跑到厨房门口,问。
看到余山系着围裙择菜,高诚很有兴趣地过来围观,“山哥,你真会做饭啊?”
“会。”
“这是什么菜?”高诚指着菜篮子里的绿色粗梗菜问。
“西芹。”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柴火灶吗。”
高诚像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孩子般围着灶上灶下新奇地看。
有钱人家孩子的快乐有时候也很简单。
余山不管他,有秩序地忙着。他先从冰箱里拿出冻咸肉,切了一大块入水浸泡。再拿出三段香肠和昨天刚买的五花肉,洗好切好,放进碗里。今天人多,菜宜多不宜少。
高诚也不走,就傻站在边上看着他忙活,时不时问个一句半句的。
“让你问个密码,人都问没了。”
伴着懒懒的声线,徐陆光进来厨房,两个女生跟着进来。5个人只用站着,平时空旷的厨房一时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两个女生好奇地四顾张望,凑在一起小声地嘀嘀咕咕。
徐陆光扫了一眼锅灶上和菜架子上摆着的六七个菜,对这个在乡下厨房里系着围裙切肉的“面瘫脸”产生了一丝好奇。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身上有故事。
受陌生人这样的款待,徐陆光颇为正经地客气道谢,“让你破费了。”
余山手下动作不停,“没事,我们家wifi账号密码都是12345678,你们去客厅坐着吧。”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渐远,余山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习惯了一个人,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最自在。
“小山,小山,在家吗?”
一个尖利响亮的大嗓门女高音在空气中炸开。余山洗了洗手,从厨房走出来。本家婶娘宋桂兰挽着菜篮子站在门外,和徐陆光一行四个人好奇地互相打量。
余山走到她边上,“小娘,有事吗。”
宋桂兰收回目光,将菜篮子递给余山。手工编织的竹篮子里有两三个地瓜、四截莲藕、五六根茄子和半篮子青椒红椒。
余山把菜篮子推回去,语气颇为无奈,“小娘,我真不能要,你天天送菜给我,给钱你又不要,我怎么好意思。你带回去自己吃吧,我买了菜。你不信跟我去厨房看”。
“自家地里种的菜,值什么钱。你从街上买菜,就是浪费钱,再说了,我哪有天天给你送菜,昨天我就没来。快,你赶紧拿了,我手都递酸了。”
宋桂兰横眉眯眼,伪装出“再不拿走,我真生气了”的表情,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余山只能双手接下,道了声谢。
宋桂兰这才眉开眼笑了,歪头瞅了一眼余山家客厅里的几个陌生人,她把余山拉到门外,小声问他,“小山,你屋里那些人是谁啊,我看着面生。”
“是余洋的同学,国庆节来我们这里旅游的。”
“我们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真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慌。”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小山啊,昨天晚上有人上我家求我替他家亲戚的孩子说你呢,那女孩子我见过,挺好的,独生女,大专毕业,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她家里条件也好,她爸是个包工头,一年至少几十万,家里给女孩子房子车子都买齐了,她爸妈我和你老爷也都认识,都是老实本分人,千寻万寻,不图别的,就想找一个本分的女婿。他们家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国庆节你两抽个时间见个面,你觉得怎么样?”
宋桂兰个子很矮,但是身材很胖,说的话多了快了,话音中就微微带着轻喘。余山耐心听着,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
自从家里连番发生事故后,余山脸上就再没有过多余的情绪,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琢磨出他是否愿意是很难办到的。
宋桂兰满心以为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回绝,已经暗暗为他可惜起来。那女孩是真不错。
始料未及的是,余山淡淡地问,“我家里的情况,他们不介意?”
哦豁?有戏。宋桂兰忙说,“知道。人家就是看中你的人才托我说合的。”
“那行,小娘,您看着安排吧。”
这可真是天下红雨,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从余山二十岁出头开始,她们这些婶娘们来来回回给他介绍过多少好亲事,个个条件都不差,可每次都被他不咸不淡地给挡了回来。
知根知底的孩子,她们倒不生气,只是担心他。难道以后真的就一辈子一个人生活了?现在好了,也许是年纪长了,人懂事了,想通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宋桂兰惊喜得拉住余山的双手,无比欣慰,“小山,你这么想就对了,25岁大小伙子了,该找对象了,处个一年半载的,结婚就刚好。你看你二大娘家的小刚,33岁了还挑呢,你可不能向他学。到时候,先相处看看,如果合适就最好,不合适那就再遇嘛。你这个年纪好找。你放心,小娘不会害你的。”
“我晓得。”
宋桂兰哼着小调,跨在右手的菜篮子一晃一晃地快乐摆动着,回到家时,她老伴余老头正端菜上桌,看她这么喜形于色,十分好奇,“你捡钱了?这么开心。”
宋桂兰剜了他一眼,她一屁股坐在桌边的长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喝见底,润好了嗓子,她笑眯眯地说,“这事可比捡钱更让我开心。”
她挪动屁股,往老头坐着的位置更近了点,“昨晚,杨老三不是来托我两给他二妹家的女儿说小山吗,我刚就去小山家说这事了。你猜怎么样,嘿嘿,没想到真给我说成了,小山同意和那女孩子见见面,他还说听我安排,他爸,我可是咱红庄第一个说动小山的吧。哈哈,小山知道我疼他,他跟我最好咧。”
余老头抿了一口药酒,白色小酒盅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倒没有像老伴一样高兴,反而有些唏嘘,“要是小山家里没发生那么多事,他好好念书,还愁找不到比杨老三外甥女更好的对象?他念书的时候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奖状贴了一墙壁,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大人造孽,孩子受罪,这孩子不管投生到我们庄里哪一家,他也不会是今天这样!”
一说起余山家的那些事,搜肠刮肚,最贴切的两个字莫过于“造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不时村里老娘们聊天还会拿出来说道说道,把该死的余六强骂得狗血淋头。
余六强就是余山她爸。小时候他家穷得叮当响,八个孩子只活了三个,他有一个哥哥叫余三强,一个弟弟叫余八强,也就是余洋他爸。
余三强没念过书,6岁起就帮庄里大户放牛,六强勉强读了一年级,辍学回来捡牛粪了。八强最小,在家里很受宠,一路念到了高中。
十六七岁的时候,余三强已经能靠像样的木匠活挣钱,余六强性子不定,做不来细致活,就自己跑到一个杀猪师傅家里,磕头跪地拜师傅。打了三年免费工,他的徒弟身份才坐实;又三年,他尽得师傅真传,习得一手杀猪好手艺,还娶了师傅的二女儿,钟琴。
年少时,他们夫妻两个感情少见的好,钟琴常被庄里的大妈们打趣得脸通红。
生意上,完全是六强拿主意。他在家里支了一个小摊子供本庄的人买肉,让钟琴看着,他则挑着担子去附近的庄子里叫卖;几年下来虽然小赚了一些钱,但是他觉得太累,付出和收入严重不对等。
他脑筋活,为了赚轻松钱,他花大价钱买下了公路边上的一块地基,建了房子。一开始只是单卖猪肉,后来又渐渐卖起生活用品,因地理优势,附近几个庄子去他家买东西都很方便。地基的钱很快就赚回来了。
那时候计划生育查的极严,他们运气倒好,生了一对儿女。姐弟两相差四岁。
儿女双全,媳妇漂亮,家里有钱,一般人摊到这样的家庭,该偷笑了。偏偏余六强天生反骨,有钱之后倒渐渐不安分起来,庄里人几次在街上看到他和不同的女人亲密调笑。那时候被他老丈人压着余六强不敢越界,等到几年后,他老丈人双眼一闭两脚一蹬,余六强就偷偷摸摸和街市上的一个年轻小寡妇勾搭上了,庄里早有了风言风语,只是不愿在钟琴面前揭露。
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三四年,余山的姐姐活生生被街道上的一个神经病砍死了,两年不到,钟琴也死了。守孝还未满一年,余六强把家里的老房子和生意留给了还在读高中的余山,自己带着相好和新生的女儿离开了,连户口都迁走了。
想起余六强做的那些缺德事,宋桂兰就更心疼小山。遭受了这么多变故,好好的学校不去了,头几年,简直没个人样。
“既然孩子愿意,你就替他好好把把关。他亲大爷大娘靠不上,我们是他堂叔堂婶,也能管他的事。”余老头嘱咐。
“这还用你说。”
余三强两口子一个“妻管严”,怕老婆;一个只会嘴皮子,虚情假意。一个庄里住了几十年,谁还不清楚谁的人品呢。
余山可不知道他们家的那些成年旧事再一次成了别人饭桌上的谈资。
他们这时也正在吃饭。
高诚大快朵颐,像是被饿了几年,嘴里一嘴饭菜,不住地连连称赞,“山哥,你开什么小卖铺啊,直接去做大厨吧,这味道绝了。”
两个女生吃相斯文,但是筷子也不曾停歇。
“我也觉得。”何淼饭菜都来不及下咽,点头附和。
赵嘉园对着余山友好地笑了笑。
徐陆光连着喝完两瓶啤酒,面色如常,看着没醉,说话处事却意外地热情起来,他一巴掌重重拍在余山肩头,“山哥,你什么时候去羊城,到时候我们请你。”
“对啊,山哥,我们羊城的羊排牛排都很绝,有机会你一定要来尝尝。”高诚夹了一筷子香肠炒大蒜,朗声说。
余山低了低肩膀,脱离徐陆光的掌心。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这么多人坐在自家这张桌子上吃饭了。久违的热闹和人气让他回想起曾经的美好回忆。他有些后悔带这些人回来了,去饭馆里吃一顿于他而言更好。
饭毕,高诚和两个女生抢着要帮他洗碗,余山怕自家的碗碟报废,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徐陆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很理直气壮地说,“你们都该有我的自觉,记得山哥的情就行了,别整那些虚的。”
余山怀疑徐陆光的脸皮比高诚的还厚。
擦完手出来,徐陆光四人坐在桌旁玩手机,余山想起他们的住宿问题还没解决,“我去村里帮你们问问有谁家愿意出租房间的,你们住几天,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只见两个女生用手肘捣高诚,高诚一脸为难,要说不说的样子,徐陆光啧了一声,放下手机,站起身,指着他们三个,“他们都想住你家,不知道你放不方便?”
“当然不是免费的,我们付钱,吃饭住宿都按照你们当地旅馆的标准支付,主要是这里我们也就只相信你一个,山哥,成吗?”高诚急急地站起来,言语恳切。
这个时刻,余山在高诚的身上看到了余洋的影子。
余山看向两个女生,她们的眼睛里闪亮着同样的诉求。
他暗自叹气,再次后悔心软答应余洋帮他忙,给自己招来这些麻烦。
“行吧,你们住几天?”
“最多3天2晚,她们两明天就走。”徐陆光指着两个女生。
“哥,我和嘉园姐改变主意了,我们明天不回去,我们得跟着你。”何淼脆声说。
徐陆光皱眉嘶气。何淼一看他脸色不妙,干脆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余山留意到赵嘉园满含羡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