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华襄长公主被皇后召走了,临走时神色阴沉郁郁,却非要扯出一张虚假笑脸。笑脸上眉眼儿朱唇都弯得恰到好处,就是看着格外阴森可怖。
医官不知去了哪里,竟然迟迟没进来,于是,屋中只剩下了罗瑾与闵湛。
室内静谧无声,只有氤氲药香,带着独特的苦涩,飘来荡去。
罗瑾旁观了一场“强势公主欲对病弱公子霸王硬上弓却未遂”的好戏,心中感叹皇家的女儿果然嚣张肆意放得开。倒是差点儿惨遭失身的闵湛,看起来着实有点儿倒霉又可怜。
许是喝下的药终于起了作用,罗瑾这会儿恢复了精神,打算赶紧离开。方才她诳了临崚郡王,等到对方回过味儿来,没准儿又找回来了,她得尽早离开这儿。
她扶着尚还有些晕乎的头,起身绕过屏风往外走,就见面无表情的闵湛也正好从另一边绕了出来。
罗瑾:“……”
闵湛:“……”
既然都被迫旁观了对方的尴尬事,干脆谁也别笑话谁。两人不约而同状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你谦我让地一前一后离开了新湖馆。
走在前面的闵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走得缓慢的罗瑾,淡声问:“罗小姐可要同行?”
罗瑾心中惊讶,但脸上依然平静无波,浅笑着拒绝:“不必。”
闵湛神色不明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决然转身,左转右拐,没了踪影。
彼时,罗瑾前脚刚到了行宫,后脚就被送去了新湖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官眷们下榻的处所,更不知究竟哪条路能通向那里。
她好像知道为何方才闵湛是那副神情了……
然而这问题简单的很,只要找个行宫里的人问问不就知道了。于是,她随意找了个宫女问了下,果然什么都问出来了。她按照宫女所指的方向,尽量快步往前走。
忽有一道清亮的男声自前方飘来,“……你们都给本王好好找,快!”
罗瑾:“……!”
她赶忙改道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却瞟见临崚郡王乖张的身影也刚好晃过来,就要和她撞个满怀。一时收力不住,她一脸视死如归。谁知下一秒,就被一个力道用力拽进了旁侧层峦叠嶂的假山夹缝中……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俊美玉面,花瓣般的唇上竖着一根长指,比划着“嘘”的姿势。
男子微凉清润的气息沾着若有似无的药香,扑面而来,叫她忽觉面上发热,头脑仿佛也越发昏沉……
外面的临崚郡王还以为自己方才眼花了,徘徊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就带着人到了稍远的地方继续找。
罗瑾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蓦然发现,她与闵湛正挤在怪石夹缝里紧挨着面对面站着。得亏两人都苗条,不然很可能根本挤不进这极佳的藏身之处。
只是眼下他们还不能出去,还得这么站着一直等到临崚郡王走远。
于是,双方都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氛,正萦绕在他们周身,愈发浓郁……
罗瑾压下心中上涌的热意,先打破了这气氛,轻声问:“闵编修不是先走了,怎么到了这儿?”
“路过。”闵湛言简意赅地淡声道。
罗瑾:“多谢闵编修出手相助。”毕竟人家确实帮她解了围,该谢还是得谢。
闵湛一本正经戏谑道:“能得罗小姐感谢,不容易呀。”
罗瑾:“……”
这天好像不能好好聊下去了……那就尬聊吧。
罗瑾:“虽说长公主殿下的确奔放了些,可毕竟出身高贵容貌娇美,又对闵编修你一往情深,闵编修真的不考虑?”
闵湛:“虽然临崚郡王确实率性了些,但毕竟贵为郡王俊逸倜傥,且对罗小姐你一见钟情,罗小姐为何不情愿?”
罗瑾勾起唇角,展颜一笑,如花似玉的笑容,好似在这光线晦暗中也熠熠生辉。
“我不做人妾室,也不与人共侍一夫。”
她清泠柔和的声音好似袅袅香薰,散进了他心里。
闵湛抿唇正色道:“我不愿以色侍人,亦不愿屈居闲职。”
罗瑾狐疑道:“真的不是因为害怕成为下一个不幸殒命的驸马?”
闵湛坦荡地轻声道:“若是真心实意,死又何惧?”
仿佛有冰霜猝然碎裂,在她心中发出一声细脆的轻响,生出泠泠震颤。
“闵编修,郡王走了,咱们该出去了。”
闵湛闻言,转眸查看了下,发现临崚郡王确实走远了,十分迅速地闪身出了夹缝。
罗瑾稍等了会儿,也走了出去,正想找回原本的路,继续往前走,就听闵湛悠悠道:“临崚郡王可能就等在那边呢。”
罗瑾:“……”不是可能,是肯定。
然而据说只有这一条路,她没得选,因此她正合计着究竟是应该乔装躲避,还是应该翻墙而入……貌似都不会很容易。
“罗小姐不如随我来。”闵湛没等罗瑾应声,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罗瑾:“……”
这么自信真的很欠揍,你知道么?
然而,她内心只挣扎了不到片刻,就抬步跟上去……
闵湛选的这条路既偏僻又绕远,只偶有几个宫女太监低着头从旁匆匆而过,根本没人往他们两人身上瞧看。
一路上,闵湛光风霁月地信步前行,罗瑾坠在他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跟着往前走。场景仿佛倏然回到了踏青的郊野,只不过那时是罗瑾在前,闵湛尾随在后。
想到踏青,罗瑾连带着想起了明乐郡主的闹剧。仔细想来,兴许闵湛也并非有意招蜂引蝶,而是怀璧其罪,才遭了祸。
闵湛悄无声息地停住,罗瑾还沉浸在思索中,差点直愣地撞上去。
她忽觉眼前光线暗下来,本能地停下脚步,一抬头正撞上闵湛转过身来看向她的凤目明眸。
清风徐徐吹拂而过,撩起两人额前鬓边的丝缕长发,飘飘而起,垂荡而落,在两人相对而望的清浅气息中,蔓出莫名旖旎。
“从那个门进去就是雁秋馆,应该就是官员家中女眷下榻的地方。”
闵湛抬手指向旁侧稀疏矮树中,石铺路尽头的一扇不起眼的侧门。
罗瑾道:“多谢闵……应该?”
闵湛面不改色道:“听说以前是,现在不确定。”
罗瑾:“……”那你还一脸自信的往这儿来……
话说此前那宫女也没告诉她具体是哪个馆,只给她指出了路线,说是到了就知道了,看来都不是很靠谱。
闵湛看上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理所应当道:“如果不是雁秋馆,应该就是更里面的鸣春馆。反正里面都是女眷,临崚郡王不会出现,罗小姐自己进去找找吧。”
罗瑾内心一直狐疑,忍不住问:“闵编修为何帮我?”
闵湛眉目微动,唇角勾起,笑得辉华灼灼,“为了欣赏罗小姐此时惊讶的神色。”
罗瑾:“……”
闵湛收了戏谑,端正声色道:“其实罗小姐不必太过担忧临崚郡王的事,陛下不会同意他与吏部尚书联姻的。”不然天长日久的总会生疑,努力经营的兄友弟恭就难以维持了。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一样防不胜防。”罗瑾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因此与吏部尚书结了仇,岂不是喜闻乐见?”
闵湛:“……”
罗瑾还是道了声谢,穿过石铺路到了那扇侧门边,一回头,发现闵湛已经没了人影。
“……”
这人还真是神出鬼没,溜得贼快。
罗瑾顺利进入雁秋馆,不多时就与婶母张氏会合了。
张氏一见到她,就赶紧迎上来,紧张的上下打量她,关切地询问起来。
“……小瑾,你没事吧……那个郡王怎么坐着你的车……”
罗瑾斟酌了下言辞,略去不必要的,将一路上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与张氏说了下,听得张氏瞠目结舌,随即紧张焦急,语无论色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被那个临崚郡王瞧上可是个麻烦事……你的婚事得赶紧定下来……之前的那两位看上去是不成了……小瑾你别急,实在不行,咱们就在这次的春猎上相看个好的……”
罗瑾很想告诉张氏,她真的不急着找婆家,毕竟她都已经和临崚郡王瞎掰,说是不婚不嫁才能苟活于世。不过只是说还是不行,还是得躲远些更安全。
她道:“这事,我有个法子,希望婶母与叔父成全。”
张氏马上问:“……什么法子?”
罗瑾解释道:“我离开帝都,越远越好,临崚郡王找不见我,时间一长也就想不起我了。”
至于完成真正罗瑾的找郎君的遗愿,还是随缘吧……总觉的这种事不能强求。
张氏闻言沉默了片刻,目露不舍,紧拉住她的手道:“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能去哪儿,还是留在帝都好好找个人家……”
罗瑾却道:“婶母觉得,帝都中的人家一旦知道临崚郡王相中了我,还会有人愿意上门求亲吗?”
张氏皱了眉,心中不得不认同罗瑾的说法。毕竟他们家能相看的人家,没哪个会愿意为了迎娶罗瑾,而去得罪深受皇恩的临崚郡王。
“婶母与叔父都不必担忧,我定然能照看好自己。”罗瑾拥抱住张氏,安慰着她。
张氏泫然欲泣,问:“那你是打算回去茵州?”
“嗯。”罗瑾随口应道。
她打算先声称回去茵州老家,然后中途改道去别处……若是有机会,她还想回到从前的家去看看。
“本来还以为往后也能生活在一处……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等春猎结束,你就赶紧走。”
张氏理清了思绪,觉得这方法的确可行,心里盘算着等到罗瑾到了茵州再重新给她找户妥帖人家,也就没再反对。
罗瑾与罗家人生活了数月,深知罗家人确实对她很好,心中也是不舍。可一想到继续留下去,指不定哪日那郡王就犯了浑,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无端连累了罗家人就追悔莫及了。
她还是应该尽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