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之坠（二）

    许多年后·博物馆（一）　　“各位嘉宾，下面将要介绍的是我们博物馆的最后一个展厅，展厅名——伊卡洛斯。”

    解说员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身着正装，面带笑容，伸手示意各位嘉宾走进展厅。　　在解说员的身后，是十几个神采斐然的参观者。　　他们有的外形俊朗、身材健美，有的虽然有些发福，却贵气逼人，女士们在精致立体，举手投足间，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馨香，都是令人舒适的恰当感。　　“伊卡洛斯？印象里，这是很早以前的一家相机生产商。”

    一位黑发中年男子说完，整理了一下胸前的手帕。　　“没错。”

    解说员回答。　　“我记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话人物啊……”另一位金发碧眼的夫人说完，向大家微笑。　　“没错，各位不愧是人类联盟的精英，智慧与财富的拥有者和传承者……这两个答案都对，”解说员微笑着说，“伊卡洛斯，名称出自神话，也的确曾是一个相机生产企业的名字。”

    “你们博物馆以一个商家的产品作为压轴？还是早就破产的？”

    黑发中年男子发问，随后众人发出笑声。　　解说员没有说话，看向展览馆不远处，抬手，指向一个玻璃柜。　　“不，这个名为伊卡洛斯的厂商并不简单，”解说员说，“它涉及到，人类自成立联盟以后的一场大劫难……”　　“劫难？”

    “是的，各位精英忙碌于经营，醉心于人类联盟今朝的繁华和鼎盛，恐怕已经忘记了曾经九死一生的人类命运……”解说员正色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博物馆，就是负责替各位保留记忆的……”　　“那么，请详细说说，那场被遗忘的劫难吧……”众人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只有几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年·街区（二）　　同样的时间，放学后，刘玉杭和张人辉走在破败的街道上。　　这些天，他俩只是在学校附近采集，没有胆量出现在大回收站附近。　　几天前，他们去回头看过那只老鼠，依然像一个白色石膏一样，呆在角落里，一旁的野花也一样。　　他们深刻地意识到，那台伊卡洛斯相机，无异于一台武器。　　在一个文明秩序无法覆盖的贫穷街区，有了武器，就是有了生计，就可以给家人温饱。　　然而，种种顾虑依然在内心纠缠……　　毕竟，这东西没有任何威慑可言，用，就是一击必杀，把有机体变成白色的石块。　　在他们如同梦游般徘徊时，一声哭喊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两人迅速找到路边的一处树丛，蹲下后，缓慢接近声音来源。　　在一处废弃房屋的转角，他们看到了……　　“实在拿不出了……你们多给我弟弟几天时间吧……”是墨菲斯，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矮个子男孩，跟他一样黑黑胖胖，低着头。　　面前，是两个又高又壮的壮汉，手中各拿着一袋矿物。　　“上周说，矿物今天可以补齐，今天时间到了，你弟弟也没挖够啊……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鼓捣自己的小发明去了？”

    其中一个家伙伸手，在墨菲斯脸上拍了拍，墨菲斯本能地缩着脖子躲着。　　“我们呢，也有上面给的任务，你们挖不够，我们没法交差啊……”另一个壮汉揪住墨菲斯弟弟的领口，几乎要把小男孩提起来。　　“我们会尽快凑齐，不要打他！要打就打我！”

    墨菲斯挡在弟弟身前。　　“哟，兄弟情深啊……”壮汉松手，“这个护身符好像挺值钱的……”　　墨菲斯弟弟的领口里，是一个已经有些生锈的吊坠。　　“是铁的吧，也算矿物了……”另一个壮汉说完，伸手去拿。　　“不行！这是爸爸死前留给我的！”

    小男孩瞪着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两个壮汉面面相觑，笑出了声，接着，其中一个抬手一个巴掌，把小男孩扇倒在地。　　“不要打他！啊啊——”墨菲斯瞪着血红的眼，冲上去推着壮汉。　　旁边，弟弟被踩在另一个壮汉的脚下，几乎要窒息地大哭。　　“给你！那个铁链子给你！我们不要了！”

    墨菲斯被按在地上打，眼睛看向弟弟那边。　　红色浸染的余光里，壮汉的拳头一下下砸下来。　　突然，隐约闪过一道红光，壮汉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接着，一拳下来竟然软绵绵的。　　墨菲斯有些恍惚，嘴角的血腥味还在逸出，他想着：大概是自己的脑子被打坏了吧，都感觉不出拳头的轻重了。　　“大小姐，您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两个壮汉停止了暴力，突然起身站直了。　　透过泪水与血水浸染的视觉滤镜，墨菲斯看到，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孩子。　　女孩的神态中，是抑制不住的亢奋。　　女孩身后，是一个年龄稍大的长者，还有许多女孩的同龄人，穿着相同的学生制服。　　“你们在收矿呢？你们忙吧！今天老师带我们实习，要来看看这里……人类联盟的角落……”女孩像介绍博物馆的藏品一样，指着街区和倒地的墨菲斯，“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没见过的！人类联盟的一角，目前是我们家管辖的区域！”

    她身后的同学们有的捏着鼻子，像在躲避恶臭；有的发出笑声；有的眼里是看到新物种一般的惊喜……　　而一旁的老者，走到墨菲斯跟前，低头说道：“你们辛苦了，人类联盟谢谢你们。”

    没等墨菲斯说话，他迅速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翻出了教案，戴上了头环：“今天的作业，请大家用新学的语言，描述一下所见所感……”　　墨菲斯注意到，这个老师的头环，轻便得如同一圈银丝。　　他们所有人考究的服饰，如同天使降临到这个恶臭的街区。　　幸亏有天使降临，才让砸在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　　“同学们，这里卫生很差，老师有点不舒服，所以我们尽快赶往下一个实践点吧……”老师说。　　……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张人辉早早端起了相机……　　他愤怒地将两个壮汉，连同十几名衣着光鲜的老师学生拍摄了进去。　　拍摄结束后，他咬着嘴唇，怒目圆睁，准备冲出去。　　“别去。”

    刘玉杭拽住了他，示意他看看相机照片。　　白色还没有扩散开，所有人的照片依旧色彩满满。　　“让他们死亡，还需要时间。忍住。”

    刘玉杭拽着他，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墨菲斯激动地说着拯救他于水火的一众师生。　　“那个天使一样的女生，还有她的老师，他们一起出现，两个打手就停止了暴力……”墨菲斯的嘴唇颤抖着，上面的伤口还是新鲜的，“要是他们能一直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弟弟就不用挨揍了……”　　张人辉跟刘玉杭互相看了看，苦笑着摇了摇头。　　墨菲斯不知道他们之所以挨打，就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女孩，和她的家人吗？　　不可能，正常人都知道。　　墨菲斯只是不知道，那个打手的胳膊之所以僵硬了一下，是因为张人辉按下快门，将打手圈进了相框——白色的晶体已经开始在关节处生长，他们的厄运降临，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张人辉和刘玉杭，用这台伊卡洛斯相机，出没于生长的街区附近，惩奸除恶。　　他们将欺侮穷人的恶霸拍下来，将掠夺资源的劫匪拍下来，也将镜头对准了远方灯红酒绿的高塔……　　……　　不久以后，新闻炸开了锅，多地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病症——石化病。　　病原体尚未确定，也并不具备传染性，然而，患者的症状却十分可怖——从关节处开始生长的白色晶体，迅速遍布体表，随后将整个人体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