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小医郎
她动了动腿，一阵呲牙咧嘴。跪着说了这半晌话，太过投入她竟然没发觉小腿和膝盖已经麻木得胀痛。撑着蒲垫，慢慢爬起来，膝下一软，跌倒时她忙转了一下身子，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到了蒲垫上。
这番动作给她自己逗笑了起来，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蒲垫上，双手枕在膝上，她转头看着那排位，破声笑出来：“便宜娘，让我同你再坐一会儿。”
姬央进了偏殿中时，若柔正带着医官走了出来，两人向她行了礼。
“如何？”
若柔向医官使了个眼神，医官便细细说出来：“略感风寒，又患肺疾，央王夫这一路奔波精神本就有损耗，哭了一场，肺疾复发。”
姬央点头“他这是旧疾，已经在用调养的药方，你只需用些风寒的药便可。”
医官看了看若柔，若柔微微点头，她便应下，行了礼退出去。若柔也跟着要退出去，姬央却叫住她。
“请女皇过来一下。”
若柔一愣，没想到这央王名声仁善知礼，到这里却敢指使女皇亲自来见她。姬央见她不动，笑了笑“你只管去说。”
“是。”
见人走了，姬央大步进了内殿。江莫辞已经施针转醒，一脸病态的靠在床头，眼中还含着泪水，虽已经年老，色却未衰，此时倒有些病态美人的样子。
“如何？”她做到床头，挥手让服侍的侍男走开，自己伸手扶了扶他头下的软枕，又将他的人紧紧握在手中。
江莫辞摇摇头，担忧的看向她“你与乔儿说些什么？这般久。”
姬央捏了捏他的手心“她是女皇，不可胡乱称呼。”
“念得久了，只记得她是个孩子。”江莫辞神色染上忧愁，他虽与皇室断绝，这么多年也时常与皇姐书信联系，念着这个两家血脉的孩子，倒叫不出“女皇”二字。
姬央宠溺的对他笑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必忧心。”
江莫辞有些着急，撑起身子“你可提醒她要注意身边人没有？她是聪明谨慎，可终究还是孩子，容易轻信他人。你看那件事，若是让那个小医郎再胡乱说给给旁人听，她的一番计谋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说得着急，语速也快了起来，嘴唇苍白的抖着。看着姬央一阵心疼，连声道是，凑近些将他搂进怀里，安抚着他靠回去。
江乔乔进来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妻情夫意的恩爱场景。她不自然的咳嗽两声，两人齐齐看过去，行动丝毫不遮掩的坦荡。她尴尬的移开目光，站在远处不靠近。
将人重新搂回枕上，姬央才直起身子站起身朝她行礼。
江乔乔不耐烦摆摆手，看不得她假模假样的样子，一把年纪了，都敢使唤她自己亲自来见，还做这些虚文，也不知道给谁看。
倒是江莫辞坦诚些，一见她便笑起来，朝她招手，亲切的温声唤她：“乔儿。”
江乔乔一愣，从未有人如此这般亲切的唤她，她突然有种这不是皇城内院，只是寻常人家的宅院，她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来看望长辈的小女君。愣神过后，她微微一笑，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此刻她竟然无比的想亲近这人。
她走过去，双手垂在腰侧，像一个寻常晚辈一般淡淡笑着站在床前。
江莫辞放开姬央的手，朝她伸去。姬央怔怔的看了一下空落的手心，一股醋意钻上心头，她轻哼一声，扭过身子坐正，双膝展着，手掌撑在大腿上。
江乔乔见她这样，笑容更甚。江莫辞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留一个眼神给她，只是拉住刚刚坐下的江乔乔的手，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
“长这么大了，这么高了。”他看着，又愁态的皱眉“只是有些瘦，看着疲乏。冬日寒冷，切不可贪嘴喝冷茶吃冷食，衣裳再穿暖些，你瞧瞧，这袖口都敞着，风灌进去可要着凉。”
他拉着江乔乔左看右看，一口气说了一串关心的话，江乔乔只能笑着任由他看，甚至微微扭着身子让他看仔细些。久违的与人亲近让她很是欢喜，这一刻心中的防线在慢慢融化。
“她又不是小儿，身旁郎君奴才一堆，怎么会吃不好穿不好。”
一旁的姬央带着恼意扫了她一眼，忿忿不平的插嘴，却换来江莫辞带着怒气的一瞪。
姬央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请你来是想向你寻一个人。”
江乔乔被她打断这温情时刻，有些不爽，看着江莫辞刚刚放开自己的手，立即被她自然的握回去，更是有种无奈的恼火。她沉声问：“谁？”
“一个叫齐斯年的小医郎。”
“齐斯年？”江乔乔震惊，她们怎么会知道齐斯年。她脸色沉下来，低声问道：“寻他做什么？”
见姬央不将话说全让她误会了，江莫辞推开她，接过话：“我有一女，年纪尚小，乔儿应该知道。”他说着，神情自责 “怀孕时，都城突然暴发了肺疾，也不知是什么始终压制不下来，日日都有人染病。为了安抚人心，我亲自带医官在街上为民就诊。不想我也染了病，孩子生下来便也有类似的症状。”
说到此次，他愧疚不已的看向姬央，姬央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
“那日来京，在街上游玩便犯了病，路遇这个叫齐斯年的小医郎，也不知用了什么药，竟然就缓了许多，走时又送了方子，说是按方调养，便可不再犯病。这次来京，便是想让他也给我瞧瞧，那方子是孩子用的，今日总觉得乏力，怕是不好。 ”
他道明了前因后果，江乔乔的脸色才缓和下去。正要答应，一旁的姬央却凑了过来，一脸神秘，调侃的看着她。
“不如你猜猜我方才说的身边人是谁？”
江乔乔再一次僵了脸色，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人莫不就是齐斯年。
见她脸色，姬央哈哈一笑“正是这个小齐大夫。那日他站在医官前为幼女诊治，身边一女子频频搭话，让他找妻家。他便说心上人是一个气度高华相貌不凡的人，暂住在相府，眉尾有一小痣。”她说完，好似十分愉快，逗着江莫辞，自己连笑了好几声。
可江乔乔却笑不出来，合着她 忧心竭虑了这么久，想着她为何突然撒手不管断然离去，原来早就从齐斯年的闲话中猜到了自己没死。她狠狠扫过去一眼，往日里能震慑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对着姬央却没有一丝威慑力，她依旧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
“瞧你！”江莫辞恼怒的拍了她的手背一下，看向江乔乔。
“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她便是这样的性子，从前你父亲都拿她没办法。”
他虽是安慰的话，江乔乔却突然心生难过。看着他和姬央的相处，听到她们提起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父亲 ，这短短近半年，她体会了至尊权力，人心险恶， 娇夫丧子，却唯独没有体验过亲情的温暖。
姬央又去捉江莫辞的手，江乔乔看在眼里心生羡慕。她不愿再看，收敛了情绪，站起身，淡淡道：“此事孤会安排，央王夫好生休养，午后便要送棺木去皇陵。”
江莫辞再次伤心起来，点了点头，白如无色的手指紧紧捏住 姬央的衣袖。姬央感受到他的情绪，也不再嬉笑，沉着脸色看着江乔乔“多谢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