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诏令
江云彦握着太上皇冰凉的手,转头看着他。日夜的焦虑,他的身子消瘦得不成样子,此时倒是跪得笔直。
“你留了一半的药,想做什么?”
被她直接戳破自己的行为,褚端身子晃了晃,举着木盒的手也开始发抖。他咬着唇一言不发,知道不按她的指示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心中倒是平静。
“你不希望太上皇那么快死?还是……”江云彦放开太上皇的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巨大的压迫感让褚端手中的盒子险些拿不稳。“你觉得央王会插手立皇一事,心存侥幸,等着幼皇登基,你能免于一死。”
她说得极慢却很是肯定,句句都是褚端的心思。褚端再也支撑不住,手垂下,木盒落在地上,他如同一片枯死的落叶,没有生气的垂着头。
江云彦弯腰捡起木盒,拿在手里摩擦着,并不打开。
“后宫中人全都被困在宫中,只有你,还能行动自如。你以为,一些事他们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央王最恨后宫干政,你以为就凭你做下的事,她能留你?”
她说完,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抬头看着那轮明亮的弯月,神情竟然莫名的柔和下来。
褚端缓缓抬起头,愣了半晌才转头去看她。她半个身子沐在月光中,紫金色的衣袍温柔至极,神色淡漠,完全是一副世人所赞的清闲高冷模样。他一时看得失神,那一年他便是被江云彦这副样子所迷,认为他会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贵人,甘愿听从她的话进了宫。
他轻笑一声,现在方知,这人淡漠的背后全是贪婪和欲望,是个怎么也填不满的食兽。
他别过头,直直看着不远处的床榻。动了动手腕,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叠着的纸。低着头打开,里面是那大半份粉白色粉末。他仰头一口将粉末倒进嘴里,舌头搅动了几下,混着唾沫咽下。只片刻,他便觉心跳加速,喉咙里涌出一丝腥甜。他忍着心口的抽痛,缓缓弯腰,朝床上的人深深跪拜下去。半晌,他身子抽搐几下,吐出一口鲜血在地,视线模糊起来,身子控制不住的朝侧面跌去。
在视线消失之前,他看见那双银丝白靴停在自己面前,那人的衣袍上带着淡淡的兰草香。
屋子寂静得可怕,江云彦立在褚端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前,低垂着眸子。
“竹影。”
半晌,她唤了一声。竹影从外殿进来,看见褚端躺在地上屈成一团,没有一丝表情。江云彦又深深看了褚端灰白的脸,转过身子朝床榻走去。
“葬了吧。”
夜深了,宫中四处死寂,连平日里发情尖叫的野猫也呆呆的坐在房檐之上,圆溜溜的瞳孔望着明月。
坤慈殿只有寝殿还亮着烛火,江云彦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快入冬的夜风透着刺骨的凉意,一下下砸在窗纸上。她的手也已经凉了,握着木盒的手发僵。
风从缝隙中吹进,把窗边摆放的烛火吹得摇晃。她渐渐回神,松开手,动了动手指,拨开锁扣,慢慢打开。
里面金点艳红的绸缎的盒面上空空如也,褚端说的那份诏书并不在里面。
她发出一声冷笑,重重的把盒子砸上。
翌日,各个朝臣家中在卯时都受到了宫中的召令。众人虽不解,倒也命仆人套了马车朝宫中赶去。
卫沅从传旨宫人手里接过召令,拜了拜,当着宫人面让仆人去套马车。宫人满意走后,他快步朝书房赶去。
江乔乔已经起身,正站在院中活动筋骨。见他面色焦急的跑来,忙放下刚拿起的弓箭,迎上去。
“宫中来的。”卫沅喘息着,把诏令递给她。
她打开来,见里面写了彦王女急召众臣议事,至于是何事,并没有写明。她眉头紧皱,扯住卫沅的手腕:“快,命扬武将军司子辰来见孤!另传右相,兵部 !”
“是,臣立刻去!”
他正欲奔走,江乔乔一把扯回他。:“派人去,你先去宫中,稳住时局。”
卫沅对她的安排微愣,江乔乔却不管他,朝若柔喊:“若柔,带几个人去请几位大人,再套好进宫的快马。”说着,掏出自己怀中的玉佩丢给若柔,若柔接过,眼里透着兴奋,应了一声便扯着两个仆人朝外跑。
江乔乔布置完,回头见卫沅还在原地,不解问道:“怎么了?”
“臣……不知该如何。”
他苦着一张脸,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江乔乔,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无用,懊恼的低下头。
江乔乔轻笑,他一直在后帮衬,让他去与江云彦当面对峙,只怕他会输几分。她走近卫沅,伸手在他肩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只需与她周旋片刻,孤相信你。”
她的声音透着刚起床不久的低沉,混着冷风淡淡传进耳里,竟然让人莫名的安心。卫沅点头,不再犹豫,转身快步出去。
看着手里的召令,江乔乔嘴角压不住,终于可以收网了。这些日子她都快憋死了,早就恨不得回去将江云彦绑起来抽上十几条鞭子。她将那诏令捏在手里,想起卫沅告诉她太上皇病重的消息,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若柔命两个仆人分别去兵部尚书府和右相府,自己只身前往将军府。却在门前,遇见正要关府门的仆人。她跳下马,几步上了阶,在门快关上时,一鞭子拍在门上。
仆人吓得一惊,缩着脑袋嚷:“是谁!”
她推开门,抓过仆人:“你家将军呢?”
仆人哪里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女子,结结巴巴的答:“将军去……宫中了……”
若柔暗道不好,没有女皇命令,将军不可擅用兵符,此刻肯定没有带兵,若是进了皇宫,再想出来持兵符领兵,怕是来不及。她松开仆人,跑到马前,挥鞭赶马,在马踏蹄前翻上马背,朝皇宫方向去。
跑了两条街,在皇宫前的街道看见一匹马停在路边,司子辰正扶着一人。她惊喜的喊着:“司将军!”
司子辰闻声抬头,看清是她,眼里满是震惊,她松开扶着的人,快步迎上去。若柔勒住马,还未下来,便被她一把抓住手腕:“总管!你竟然在此处!女皇何在!”
若柔还未回话,那跌回地上的男子先开口朝司子辰吼道:“欺人太甚!”
两人齐齐看去,若柔一愣,那扶着腰慢慢爬起来的竟然是齐斯年,他也看见了狠狠瞪了一眼,指着司子辰吼:“你是将军就能撞了人不顾吗?竟然敢让我再摔一跤。”
司子辰神色尴尬了一瞬,还是没理会他,扯着若柔急切道:“女皇在何处!”
若柔也不再看齐斯年,掏出玉佩扔给她:“女皇安好,传女皇命,扬武将军速去领兵,在皇城下待命。”
听见女皇安好,司子辰怔了怔,猛得哈哈大笑起来,单膝跪地拱手,声音里带着高亢的兴奋:“臣领旨!”说罢,转身拉过自己的马,路过齐斯年时瞧了他一眼,翻身上马。
齐斯年愣住,看着两人骑马急匆匆得离去,呆呆的眨了两下眼。
“女皇?”他渐渐瞪大了眼,自己日日教训的人是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