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宫
他好恨，恨女皇的无情，恨范子夕的嫁祸。他好想同姝君去了，可是他的阿父进了宫，同他道母亲升了官，哥哥也因女皇提点入了榜，家里赏了一大笔的金银。阿父宽慰了他几句，便告诉他孩子会有的，只要他还在宫里，一家子的富贵都不愁了。
乐仲司苦笑一声，翻身下床。忍着脖颈的疼痛打开了窗，风雨瞬间灌了进来，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门砰的一声开了，玲珑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单薄的身体，哭喊道：“郎君！郎君您这是做什么。”
他如失了魂一般任由玲珑抱着，把他扯回床上。
玲珑抓起被子裹住他，忙去关上窗户。风吹灭了寝殿里的蜡烛，黑漆漆的一片。
乐仲司动也不动，身体僵硬着，眼睛呆滞。
玲珑跪在他身前，哭着用被子裹住他的肩，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脖颈，只觉得有什么冰冷的水渍染到自己的手指。
他细眯着眼，低下身子，殿外的烛火摇摇晃晃的照进来。他这才看清乐仲司脖颈处有几道血痕，他惊叫一声，扑在乐仲司的膝头苦喊。
“郎君，奴才求求您了！您不能再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了，小主子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若是她知道您这样，定不能安生的。”
乐仲司听到孩子，眼神眨了眨，缓缓低下头，抬起僵硬的手扣在玲珑肩上。
玲珑是个好宫人，因为那件事，被打了十个板子。命都快没了，还强撑着留在他身边。
“郎君！郎君！您真过不去，奴才同您一起去寻小主子！”
他说着，抬起哭肿的眼坚定的瞧着乐仲司。
乐仲司扯了扯嘴角，低低的道：“真是个傻孩子……”
他怎么可能死，女皇不会让他死，母亲父亲不会让他死，他也不能让玲珑随他死。
“去唤医官吧。”
玲珑瞧着他已经恢复了神志，才猛得想起来此时应该去找医官治疗主子的伤口，连忙爬起来。
“对对，找医官……郎君您等着……奴才……奴才去寻医官！”他跌跌撞撞的出去了，乐仲司目光随着他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支起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面无表情的在匣子中翻找出火折子，把寝殿里熄灭的烛台重新点上。
殿中亮起暖黄的烛光，他这才看清自己的衣襟已经红了一片，锦被上湿润了一片，也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伸手摸向脖颈，脖颈上的血液已经干涸了，伤口的痛感袭来，让他不由的皱起眉头。
他走过去，自己找了一身寝衣换上，径直躺上床，盖好被子，呆呆的盯着床顶等着玲珑寻来医官。
“女皇。”
若柔进了门，看见江乔乔正低着头提着笔全神贯注的批着奏折，不知怎么开口。
江乔乔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蘸上一点朱墨落了笔。
“雅乐殿请了医官，说是乐郎君发了癔症弄破了伤口。”若柔低着头，小心的开口。
江乔乔手一抖，笔尖在奏折上划出一条歪歪的墨痕。她皱起眉头，看着奏折上乱掉的字，无奈的放下笔。
“让医官瞧了来回孤。”她说着，挥手让若柔退下。脑子里想着办法补救奏折上的这个字。
她不知道怎么宽慰乐仲司，既然根源在她，那就不要见面得好，免得乐仲司见了这种脸，又要闹起来。等他身子好些了，她再慢慢想办法让他宽心一些。
江乔乔喝了两盏茶，奏折都批完了，医官还没有来回话，她等得不耐烦，索性唤了若柔备轿回殿。
直等到亥时，她洗漱完毕要上床歇息医官才赶到殿前回话。
江乔乔披了件披风，坐在殿中，瞧了一眼被雨打得全身湿透的医官，也有些于心不忍。
“乐郎君如何？”
医官额间都是雨水和汗水，轻声回道：“乐郎君脖颈本有几处破皮，也没大碍。只是郎君突发癔症，抓破了破皮之处，伤口就裂了。臣已经为郎君包扎伤口，重新上药，又熬了安神的汤药。直等到郎君睡下，才赶来回女皇。”
江乔乔点点头，见她是个忠心认真的，便道：“你办事还算周到，叫什么名字？从前未见过你。”
她来时日日见医官吃苦药，却未见过这个医官，一直以为是新上任的。
那医官低了低身子，恭敬答道：“臣姓徐名方时，在医官院身低位矮，怎配服侍女皇。”
江乔乔皱皱眉，怎么寻了个小医官为乐仲司医治。不过，她瞧着这医官好似很熟悉乐仲司，知道他梦魇已久。
“你何时开始服侍乐郎君的？”
“从乐郎君进宫时，臣就分管了雅乐殿的医治之事。”
江乔乔瞧了瞧他的打扮。宫中尊卑分明，什么地位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都是有讲究的，这人的穿戴正是医官中最下品的。她思量了半刻，想为乐仲司换一个上等的医官，又怕那些医官初次服侍不了解他的身子。
她试探开口：“你觉得乐郎君的梦魇如何能好？”
徐方时闻言一惊，身子低在不能在低。颤抖了片刻，才语调坚定的道：“郎君虽然身子单薄了些 ，但是一直安好。只要除了郎君的心病，便可大安！”
见他冒死进谏的态度，江乔乔也安心了几分，身份固然重要，可以彰显女皇的宠爱，但是若是不了解乐仲司的，只怕也是无用。她扶着额头想了想，叫起眼前跪着的人。
“你起来。”
徐方时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依旧躬着身子低着头。
“孤会让你升一升，但你要保证照看好乐郎君的身子。自然，心病你不可医，剩下的，你看着。”她沉声嘱咐道。
徐方时连忙跪下抖着声音谢恩。
“去吧，夜深了，孤乏了。”
她说着起身，若柔掀起围帐，引她上了床。又挥手唤来宫人去拿一件披风给徐方时，好生送出去。
江乔乔疲乏的躺在床上，眼睛眨着，希望这样减少一点酸涩感。可她每眨一下，眼前就浮现出乐仲司如同厉鬼的样子，那副样子真的让她吃惊不小。
叹了一口气，她完全闭上眼。
“没有一天安生的……”
说着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闭眼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