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清风论战
唐见秋看得眼都直了,张大了口好久合不开来,过了许久,才道:&34;这就是黯然物换身法&34;
秋晚秋好整以暇地道:&34;确切的说,这是黯然物换身法第一式物是人非连云纵。&34;
唐见秋忽叹道:&34;想不到帮主竟也会这身法。不过,属下听说,这身法在二十五年前,唯有回燕梁一人会,而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林言会已是奇事一桩了,而帮主您又如何会的&34;
秋晚秋只淡淡一笑,却不予回答。
唐见秋见他的口严实得比封酒缸的封口还紧,只恨不得找把铁钎来撬,或者干脆施重刑加之于其身,逼迫他从实招来。
只是,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深知只有对方对自己重刑逼供的权利,而绝计没有自己逼对方从实招来的份儿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
然而,对于像他这种好奇心极重,探听他人秘密的欲望极浓的人而言,问出了如许多的问题,然却得不到回答,那简直比喜欢一件东西,却偏偏买不来还令人难以忍受。
所以他只好又问了另外一些问题,希望这一次能够满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欲。
他这一次问的是:&34;您刚才身处半空,明明力道已竭,又如何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之下,又突然横掠出去的&34;
他这一次问得很小心很仔细,语气很恭敬,仿佛生怕对方脸一沉,又不予回答似的。
然而这一次秋晚秋倒很大方,很有开诚布公的意味,道:&34;这就是这身法的奇异和妙处了。我们平常的轻功身法,高掠于半空之时,全倚仗一口真气维持,若是无处可借力换真气,使唯有坠落一途了。而这黯然物换身法则不然,它可以换虚气,以用于凝聚起再次掠起的力道。&34;
唐见秋愕然道:&34;虚气!&34;
在他的印象之中,向来便只有真气之说,虚气之说则闻所未闻,无怪乎他会如此惊讶了。
秋晚秋见之只淡然一笑,然后接着道:&34;真气的转换,靠呼吸吐纳,而虚气,则不然&34;他伸出右手食指,一指自己的头脑:&34;它的转换却是靠意念。&34;
唐见秋如同坠入十里迷雾,听得愈发头脑糊涂了,有些不明所指地接口道:&34;意念意念又怎能转换气息&34;
秋晚移见他不甚明了,便更进一步说明:&34;就是说用意念激发自身的潜能,使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要知道,一个人的潜能一旦被激发出来,往往是无可限量的。&34;
唐见秋依然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秋晚秋索性更简单更明了地道:&34;就是说,有些事虽然表面上难做到,但你想去做,并且用意念驱使自己,你就有可能做得到&34;
他见唐见秋神情更为茫然,就好像越来越不明白了似的,微一凝思,又道:&34;你有没有听过前朝有个名叫王路的剑客,被作人挑断手筋,但他却用意念激发已身潜能,终于又使自己重新拿起长剑,最后手诛仇人的故事&34;
唐见秋&34;啊&34;了一声,道:&34;这故事我听过,当时有个文人称之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后来适句话也就成了他的绰号。您是说,黯然物换身法的虚气就是与王路用意念力使自己重新拿起剑是一样的道理&34;
秋晚秋微缴点了点头,道:&34;大致相同。&34;
唐见秋忽道:&34;那么要是学会了转换虚气,那岂不是可以永远不落下了&34;
秋晚秋尝之以鼻,道:&34;照你这么说,人都可以飞上天了,和嫦娥起舞翩跹了,要知道,虚气的转换要比真气吐纳要难上不知多少倍,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也难以做到……&34;
他仰望苍天浮云,慨然长叹:&34;据说唐朝天宝年间有一位一尘大师,能够连换七次虚气,当真是神乎其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唉唉唉。&34;
言下不胜唏嘘感慨。
唐见秋等他感慨终了,便试探着道:&34;帮主,您又能连换几次虚气呢&34;
秋晚秋反剪双手,侧目斜乜之,悠然道:&34;你猜呢&34;
唐见秋低头沉吟良久也无法猜出,于是他便不再猜下去。因为他向来便是个好逸恶劳的人,对于难以猜透而又并非非猜不可的问题,他是从来不会为之大费思量的。
因此他马上又机灵地转换了一个问题,以请教的恭敬态度小心翼翼地问:&34;依帮主之见,那林言又能连换几次虚气呢&34;
他话音刚落,秋晚秋已立即道:&34;一次!最多只有一次。&34;
他这次回答得极快,似乎是连想也未想上一会儿,且语气很肯定,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的鼻子绝对长在眼睛下面,而非上面一样肯定,甚至敢打保票。
唐见秋这一次并没有去问他之所以如此肯定的原因。
因为他深知,有些事情,你若不去问,他自己都会忍不住要说出来。反之,你若是执意去问,他倒反而会故作神秘地让你自己去敲破脑壳地去猜,就好比你去问一个顽皮而狡猾的孩童,让他把秘密说出来,他就会东拉西扯地跟你扯淡,扯皮、打马虎眼,甚而是一问三不知。
然而你若是能设计吊一吊他的胃口,他反倒会一古脑儿地吐露出来,甚至吐得比肚子疼的人呕吐时吐得还快得多。
果然,秋晚秋见他一言不发,便立刻吐露了出来:&34;只因为他并不很聪明,还不可能找到连续转换虚气的诀窍。&34;
他吐露的并不多,然而却极明了。
唐见秋道:&34;若真如此,那他就定然逃脱不了风丐紧接而来的致命一击问天无语!&34;
秋晚秋道:&34;非也!&34;
唐见秋道:&34;怎么&34;
秋晚秋道:&34;他不但能避开风丐的问天无语,而且极可能会一并杀掉风丐,但是,若是云丐能不顾自己去救他,那么死的便可能是云丐了。&34;
唐见秋不解,问:&34;为什么&34;
秋晚秋目光紧紧盯着远方,过了半响,才缓缓叹道:&34;因为他手中有刀。&34;
唐见秋蓦然一省,恍然道:&34;哦!你是说他……&34;
秋晚秋缓缓点了点头,同时伸手摇了摇。
于是唐见秋立刻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帮主脾气极重,最不喜欢别人太啰嗦,只要他一摇手示意,你就算有机密大事也非立时停下不可,无论是谁,莫不如是。
过了良久,唐见秋装作一副仿佛自言自语的样子道:&34;可是,可是云丐的泼风发帚可也不是吃素的呀,头发柔软坚韧,是最容易夺人长刀的。&34;
秋晚秋淡然道:&34;她使不出来的。&34;
&34;为什么&34;唐心秋见机立刻追问。
秋晚秋却并未立刻正面回答,只是低头望着地上,久久不动。
唐见秋心下诧异,遂随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地上除了荒草、断柯、枯枝之外,就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
秋晚秋缓缓叹息着道:&34;这里有这么多这种东西,他们那里总不致于像古玩一样稀缺吧&34;
林言身在半空,蓦然间凌空一翻,人已头下脚上倒转,直堕而下,刹那间,长刀忽出,已刺中那丐竹杖杖头。
与此同时,他左袖一拂,十余枚拇指般大小的石子飞出,激射那伺立于侧的乞婆!
那乞婆大吃一惊,遽退,闪避。
而在这一瞬间,林言的青叶刀已&34;喀&34;的一声,剖开那丐手中的竹杖,直剖而下,旋即已近他手腕处。
那丐大骇,忙不迭地松开竹杖,当即后退。
然而刹那之时,林言已将刀抽出,旋即遽然劈出,只一挥,那丐的邋遢头颅已离颈飞起,项颈内激射而出的鲜血冲得直上丈余,眼睛居然还在半空眨了一眨,这斗然掉落。
&34;篷&34;的一声,掉于地上,滴溜溜滚动几下,居然停在了他那尸体的胯下。
那乞婆大叫一声,掠了过来,扑倒在他身上,泪水早已如泉涌出,立时泣不成声。
过了半晌,她突抬头怒视林言,随之大吼一声,披头散发直冲了过来。
其面容之狰狞,直似远古时代茹毛饮血的野人,简直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方才甘心一样。
林言只好闪避。
那乞婆竟尔不知停步,依然勇往直冲,终于&34;呯&34;的一声,重重撞在他身后的墙根上,血立时涌出,流满一脸。
她仍不甘心,几次欲撑起身来,无奈力不从心,最终还是未能挺起身来。
于是她最后便转往她丈夫的尸身处爬去。
她爬得很吃力,每爬出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她残存的力气一般,但她却依然如故,慢慢地咬紧牙爬了过去。似乎想要与她的丈夫死于一处似的。
在她将要碰触到她丈夫的手的一刹那,终于力猝而死,
她伸出去的手掉落下来时,恰好覆在了她夫的手背上,终究是如她所愿了。
风在吹,吹得地上的枯叶四处翻滚,一如同纷乱的思绪。
林言心潮起伏,不由得后悔自己刚才劈出的那一刀。竟尔不但杀死了他们两个人,还斩断这一段深情的挚恋。
虽说是他们想欲杀己为,然而,他看到了这悲惨凄婉的一幕,心情依然是极为不好过的。
他呆立半响,忽见镇街四处的窄巷口露出许多好奇、骇然、惶恐地张望着的头颅,不想惹上麻烦,遂将双丐尸身放上马背,急忙出镇而去,来到一处岭边树傍停下。
他旋即用力掘了一处墓穴,将双丐合葬了。
掩上黄土之后,他忽又想起那乞婆临死之时,吃力爬向那丐的痴情之状,心下既感到又敬佩也羡慕,于是便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到得江畔,即买舟北上。
其时暮色将阖,繁星已现,冷月沉沉如钩。
夜终于成为妥妥贴贴的夜了,了无白昼的痕迹。夜就像是一袭黑色的黑轻纱,遮掩住了大地,周遭严密地找不出一点儿可泄露半点光亮的缝隙。
那夜空中的星月,仿佛是寂寞而好奇且无聊的天外来客用以窥探世象的管窥,然而世人却根本不知就里,却盲目随众,居然纷纷仰对星月,大声赞叹。
秋晚秋就仰对星月,但却并不为之赞叹,而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它们瞧,或许他已隐约发现了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了吧
唐见秋见他瞧得这么认真,这么起劲,这么神秘莫测,于是也时不时地向夜空中瞧去。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秘密太过深奥而他的脑子却太过笨拙,又或许他看得并不太认真,所以他纵然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毫无心得,一无所获。
秋晚秋却仿佛已渐渐窥透了事情的实质,不但连眼睛不眨动一下,居然连呼吸都几乎要忘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晚秋才长叹一声,缓缓道:&34;风云双正,这一次定然已齐赴黄泉,在劫难逃了。算这姓林的走运!&34;
唐见秋缓进一步,道:&34;那小镇临于长江之畔,若是林言已闯过了&34;风云双丐这一关,那他就随时可过江北上了。帮主,我们是不是继续派人去追杀&34;
秋晚秋斜了他一眼,冷然道:&34;江北目前是否已属于我们长生帮的势力范围&34;
唐见秋有点惭愧地道:&34;目前尚非。&34;
&34;如果轻易派人去,那岂非是打草惊蛇,让江北诸派警醒&34;
&34;难道难道就此放过了那姓林的&34;
&34;谁说要放过他哼!没那么容易!&34;
&34;那又如何是好&34;
秋晚秋抬头仰望长空星月,过了半响,忽慢慢悠悠地道:&34;前几日,我不是让你去联系风花雪月四大杀手么如今你可联系上了&34;
&34;雪向来独来独往于塞北关外一带,他根本不入关内。而月则已金盆洗手,嫁作人妇了。而花却扭扭捏捏的,太不痛快,我看她根本就不愿接这桩买卖。所以,迄今为止,答应出手的只有风,可是可是&34;
&34;他要价太高了。&34;
&34;多少&34;
&34;五千两银子。&34;
秋晚秋微微一沉默,道:&34;好,你让他出手,我给他五千两。&34;
&34;是。&34;
秋晚秋挥了挥手,道:&34;你下去吧!&34;
唐见秋躬身行礼,垂着头慢慢地倒退着出去。
他将出杏林之时,抬头望去,只见秋晚秋依然伫立在坟前,一动不动,一任晚风拂动他的衣衫而浑然不觉,仿佛是一尊雕像。
其时月己西斜,月光斜斜照去,将他和他身前那尊凄美的墓碑投影于地上,拉得长长的,就像是一对行将别离,相对无语凝噎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