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待
那一日,云儿被秋晚秋一脚踢下楼梯,晕倒在地,等她醒转,已见小姐坠落楼4小姐的尸身遥遥跪下,立誓余生定要寻回林言,为小姐报仇。
她生性聪慧,深知秋晚秋既逼死了小女,定会杀死她灭口,于是便趁他为玉人之死伤悲失措,无暇虑及其它之时,赶紧收拾了衣服及细软金银之物,以备不时之需,赶紧逃出了&34;谈笑庄&34;。
她从此便开始走上了那条漫漫江湖路,去找寻那已杳无所踪的林言。
找寻了十几日,只觉得茫然无绪,根本便没有找到、寻到,甚至是有关于林言的半分半毫的消息。
一日忽想,他若是听到小姐逝去的消息,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将回来,肯定也会去小姐的墓地祭奠,自己只需在香花汀等待即可,又何必如此这般茫然无绪地满天下乱找
她知道秋晚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活在世上的,一旦只要被他发现了自己,他便一定会让自己在这个世上&34;消失&34;的。
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的办法有许多种。
像秋晚秋这种人,他若是想让一个人&34;消失&34;掉的话,纵然是全天下的人来找,恐怕也休想再找回一根骨头。
一想到这里,云儿便忍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仿佛觉得自己随时都处于他的监视掌握之中。
她由此变得格外小心谨慎起来,每次出来寻找林言时,她都要细细的乔装改扮一番。
有时候她乔装成一个妇人,有时候则改扮成一个俗世翩翩的少年公子,也有的时候易容为一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
虽然她对于易容之术并不精通,易容之后也有很多的破绽,但苦非是极熟的人,是绝不会让人一眼便看穿了她是谁的。
因此,这种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用的。
再加上她又非常非常的谨慎小心,因此,一时之间居然也十分安全,并未被人发现她的踪迹。
但寻了十几日,只觉得茫然无果。
于是她决定先在杏花汀等待几日,她觉得林言听到消息是一定会赶回来的。
这样就不必如此这般茫然无绪地满天下乱找了。
况且,像自己这般满天下的乱找人,反倒容易被秋晚秋的人发现,恐怕到时没等自己等到林言,自己已被他给消灭了。
而那杏花汀虽离&34;长生帮&34;总舵不远,虽然对自己来说,还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但常言道:&34;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34;。这句话她曾听许多有名望的人说过,只要自己慎之又慎,再加上他们绝计料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丫鬟竟会如此胆大,竟敢在最危险的地方隐匿,说不定自己反而更为安全。
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终于返回了临安,返回了杏花汀。
她返回杏花汀时,正是那一日暴雨肆虐的第二天。
当她看到树枝上的花朵经过暴雨鞭打之后,凋落等所剩无几,又想起那已如这花一般凋谢的楚雨竹,忍不住又在她的坟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将近日暮之时,她想到附近的人家去借宿一晚,谁知在杏林深处的后山,却偶然发现了一处山洞,山洞虽不大,但遮风避雨,聊可作栖宿之所,心想最多不过三五天,便可等到林言。
于是便在山洞中暂时栖身下来。她到附近的人家去买了些锅铲盘碗之类的什物,用来煮些食物充饥。
她原本以为过不了多少日子,林言便会听到小姐逝去的消息,那他便会立即赶来,自己便可以马上见到他了。
然而,世事却偏偏总与人愿相违。
一个月过去了,林言却没有来。
两个月过去了,林言却依然无踪。
三个月……四个月……甚至半年、一年过去了,
他也始终没有出现过。
他始终没有来。
云儿在杏花汀上这一等,不料就是足足直等了三年。
她看见汀上杏林中的杏树开了三次花,也谢了三次。
这三年的漫长时光中,她的每一日每一时辰每一瞬间,
几乎都是在她翘首眺望他的身影,凝神倾听他的足音之中度过的。
但他却一直也没有来。
在那些日子里,她为了等待他的到来,为了把一切一切的真相告诉给他,她哪里都不敢去、不能去、不想去。
但他却没有来。
在那些日子里,每当她孤独时,不是对花儿说话,就是对着鸟儿谈天。
每当她寂寞时,不是痴痴的自言自语,就是幽幽的叹息,
但他却还是没有来。
在那些日子里,每当风掠动花枝,她便以为是他的身影。
每当风吹动荒草,她便恍然以为是他的足音。
但他却还是没有来。
他始终也没有来。
他仿佛是一颗渺小得肉眼也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一但随风吹去,便再也找不到、寻不回了。
每当她看到花开花落,春去春回,她便觉得很悲哀,既为自己漫长而无结果的等待,也为楚雨竹的为情而逝。
后来,她自己也觉得惊讶,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大的毅力,那么久的耐心,居然一等便足足等了三年。
但她却偏偏等了那么长那么久。
然而,无论她是如何地悲哀,如何地等待,林言也照样没有来。
每年当清明时节雨纷纷之际,秋晚秋总是照例会独自一人,手捧一掬鲜花,放在楚雨竹墓前,然后静静地默立半日。
在他行将离去之时,他照例总是会回头看看山瞧瞧水,望望四周的风景,然后喃喃着说些什么,他总是对着楚雨竹的墓碑说的。
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一等到他离去,云儿总是很愤怒地从隐身之处冲了出来,将那捧花踩折、踩断、踩碎、踩烂,然后再把残花一脚踢得远远的。
每当这一刻,她便忍不住仰天叹息:&34;林公子啊林公子,连秋晚秋都来了,可怜小姐是那么的爱你,可是你,你为何却偏偏不来呢&34;
她有时想,他难道已然将小姐给忘了,已对她死了心,忘了情
但她随即又想起了他与小姐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于是便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猜疑,终于更坚定了等待下去的信心。
然而,忽一日又蓦地想,难道他真的已像江湖上人所传言的那样早已被秋晚秋格杀了
或者,是不慎被秋晚秋打成了重伤,正在某个秘密所在疗伤,因此至今未来
对于她而言,若是二者非择其一不可的话,她宁愿选择后者。
这想法当时只是偶而从脑海中掠过的,但正如蛀虫钻入木头中,几日不去理会,这木材便已被蛀虫蛀空了一样。
几日之后,这种想法居然便已深印脑海,她便渐渐的以为这也极为有可能,几乎要将之想象成真的了。
终于在一个落花的时节,她有意离开这杏花汀,再次出外去寻找林言。
离开的时候,她静静站在楚雨竹的墓碑前,默默地想:&34;姊姊,无论我寻遍天涯,寻遍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他!&34;
她背负包裹,向林外走去时,偶一回首,便看见楚雨竹的坟边那一株杏树上正飘落了几朵花,花掠过墓碑飘落,就宛苦楚雨竹在天之灵,为她的决定感激得落下了几颗泪一般。
花之泪。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路边有一家酒店,店门前有一株正自凋落的桃树。
云儿仰望天空,见微雨愈渐淅沥,不愿再做这独自看花的人,于是一掀酒店门前的厚重布帘,走进店中。
她如今已装扮成了一个少年书生,背负一个青布包裹,左手时时拿着一卷书,一派清峻儒雅的神情。
酒店中的客人并不多,却也并不太少。
但不知怎的,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脸上时时漾着微笑的青衣少年。
他一人据案而坐,独自饮酒,长得倒甚是英俊,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神情像一个大孩子似的,一脸快活而不识愁为何物的样子。
他腰间插着一柄剑,一柄无鞘且生满了斑斑黄锈的剑。
剑锋上隐隐似还缺了几个口子,竟尔仿佛快要锈烂了似的。
云儿一见他这柄剑,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带着这种生了锈的烂剑出来闯荡江湖。
这种剑倒底是比别人的剑更利,还是更硬一些
她一笑,这少年眼睛一亮,也对她露齿一笑,然后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她不禁脸上一红,但随即省起,自己是书生装扮,于是也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上谁知这少年一见她还礼,立刻号便站了起来,伸手作肃客状,道:&34;兄台何不一桌同坐,一同喝上几杯&34;
云儿作揖还礼道:&34;小生向来喜欢一人独处,望勿见怪。&34;
自寻了一张靠窗的干净桌子,坐了下来。
这少年待她走离,耸了耸肩头,短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云儿点了两样小菜,一瓶花雕。待伙计摆上杯筷酒菜,便立即倒了一杯酒,轻轻啜了一口,立时便觉得有一股辛辣之味,沿喉咙直下肚中,肚子里也立刻觉得像火烧着了似的。
但那一股辛辣味却犹未去尽,仍刺激得舌苔辣辣的,忍不住伸了伸舌头。
那少年偶一回首,突见她这般形态,忍俊不禁,又露齿一笑。
云儿端正容貌,拿起书卷,挡在眼前,看了起来,看了几行字,偷偷从书卷右侧望了过去,见那少年不再瞧着这边,于是放下书来。
过了一会,忽见店门布帘一掀,又陆续进来三个人。
这三人青一色蓝衫,青一色牛皮长靴,青一色黄穗长剑。
一见这三人,云儿的心便立时沉了下去。
她认得这三人。
这三人也非常熟悉她。
剑寒十四州中的屈徐州、丁扬州和李常州。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他们。
她在杏花汀上躲藏了三年,他们谁也没能找到她,谁知一出杏花汀,便立刻被他们撞见了。
她忙不迭的将书卷拿起,挡在眼前。
然而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走在最先的屈徐州已一眼便看见了她。
他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一副努力思忆的样子,忽然恍然大悟,于是碰了碰随后进来的丁扬州和李常州,神情怪异地跟他们耳语一番。
于是丁扬明和李常州也如同受到了感染一般的恍然大悟,向她这边望了望。
这三人便面露诡笑地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叫了酒菜,还时不时的望望她。
他们似乎并不急于捉住她,仿佛她如今根本便已是瓮中之鳖,已无路可逃。
云儿心下一片惶然,暗暗寻思怎样才能逃出他们的手心,但只觉脑海中一片紊乱,又哪里想等到什么奇招妙法
她知道他们三人之所以不立刻动手捉拿自己,乃是因为见这酒店中顾客颇多,一旦激起公愤,可能会出岔子,最终让她趁乱逃走。
因此,只要酒店中的顾客大半离去了,那便是他们动手之时了。
但她却觉得自己又不能现在便逃出去。
因为只要自己现在一逃出去,他们使会立刻追了出来,他们更无所顾忌了,同时自己也就更无处可逃。
所以,她只有等。
等待逃走的时机,良机。
世上任何一件坏事,只要你等到了好的时机,都可能会变成一件好事。
窗外淅沥之声已渐停歇。
酒馆中已有许多打尖避雨的客人起身纷纷离去,纷纷踏上了南来北往的路途。
世人谁不凄惶,谁不奔忙特别是漂泊在异乡的离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愿意早些回到久违的家好让漂泊无依的浮燥不宁的心得到安顿、安抚、安慰
所以,对那些在异乡漂泊得太久并已厌倦的离人们而言,谁也不愿意在异乡的路上停留得太久的。
因此,那些为雨所阻的客人们,一待雨势稍歇,便立刻像树上猢狲小一般,树一倒,便一哄而散,份纷离去。
云儿见店堂中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自己和屈、丁、李三人,以及那佩剑少年了,自己却依旧未能想出什么妙计脱身,心中不禁懊丧起来,心想:&34;难道自己当真注定是要命绝于斯&34;
心中哀愁,眉峰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那少年手持酒杯,偶一回首,恰巧便望见了她那紧皱的眉头,仿佛有些凄然。
也不知怎的,她然觉得那少年好像心神大震似的。
正在此时,屈、丁、李三人好像已酒足饭饱了,正施施然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的每踏近一步,云儿便觉得自己的心愈往下沉了一丈,似乎就离那寒冷彻骨的黑暗深渊更近了一丈。
她的牙齿不由得紧紧咬着下唇,心中懊悔之极,既懊悔自己为何偏偏走上这条路,进了这家酒店,也懊悔自己这次茫茫然地便出了江湖,以致让他们三人给&34;撞见&34;了。
总之,她懊悔今天所做的一切一切,只觉得今天实在是好倒霉好背运的一天。
他们三人已踱到了她桌边。
&34;云姑娘,咱们可有两年……哦,是足足有三年多没见面了呀。我们大伙儿天天都在念着你呢!刚才一见,我还差一点认不出你了呢。&34;
屈徐州说着打了个饱嗝,脸上随即又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34;怎么样? 跟我们回帮里见一下帮主吧&34;
&34;楚帮主不是早已西去了吗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帮主&34;云儿明知故问。
屈徐州啧啧连声,道:&34;你躲了三年,怎么变得这么孤陋寡闻了居然连大名鼎,威震寰宇,名扬四海,震古铄合今的长生帮帮主是谁也不知道&34;
他摇了摇头,仿佛对此甚觉不可理喻,然他神情未免过于夸张,以致令人觉得很做作很假:&34;让我教你一个乖吧,本帮现任帮主,便是前帮主的螟蛉义子秋晚秋秋大公子呀!&34;
他探过头来,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字字缓缓道:&34;这一下,你总该懂了吧&34;
云儿忍不住讥笑道:&34;原来是他这个以怨极德,狼子野心的禽兽!&34;
她此言一出,三人立时便有的言语恐吓,有的喃喃咒骂,屈徐州更是脸一沉:&34;云儿姑娘!你怎么敢如此诬陷帮主呢别忘了你也是帮里的人,我看你还是乖乘的跟我们回去,好好的向帮主请罪吧!&34;
云儿怒道:&34;你杀了我吧,我决不会跟你们回去向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请罪的!&34;
屈徐州冷笑道:&34;你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便别怪我们动粗!&34;
话一说完,也不拔剑,右手虚捏成爪,经抓向她左肩。
他这一抓势道奇劲、奇猛、奇急。
他料想自己这一抓,必可抓中她肩头,自己一运劲,她便会疼痛难忍,跪地求饶了。
最不济也让她痛得眼泪直流,嚎叫不迭,这一下她才会晓得自己的厉害!
他如此这般料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蓦然间,剑光一闪,斜刺里一柄长剑倏地刺了过来。
他这一抓犹未抓中她肩头,陡然惊见她肩头上已多了一柄长剑,锋刃朝天。
若是他的爪继续抓下,势必立时被那剑给生生辟开手掌!
他大骇之下,硬生生将下抓之势骤然停了下来,总算是悬崖勒马,保住了一只手掌,然饶是如此,他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转头一看,却见这剑居然只是一柄生满了斑斑黄锈且缺了几处口的烂剑,剑锋也儿乎快钝得连一只小鸡的喉管也割不断了,居然也会把自己吓住,只觉得在同户跟前委实是大失颜面,不旧得怒气勃发!
待他凝神一看,这柄烂剑的主人居然是一个无名小子,他胸中的怒火就好像是印子钱的利息利上滚利似的,又蓦然险增了好几倍,忍不住暴喝道:&34;你小子干什么找死&34;!&34;
那少年蓦地收剑,极为潇洒地划一道弧光,然后插回腰间,轻轻笑道:&34;这位姑娘既不愿跟你们走,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34;
屈徐州怒极而笑:&34;原来你小子是来管闲事的!就凭你和你那这把当废铁也没人要的烂剑&34;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34;不管多么烂的剑,只要能够杀人,就是好剑。&34;
屈徐州大笑:&34;你这把剑也能杀人恐怕连小鸡脖子也割不断了吧!&34;
说完他便笑得更加大声,丁、李二人也跟着大笑,三人笑得很放肆,简直有点肆无忌惮,就仿佛他们眼前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也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只可惜屈徐州犹未笑完笑够,便蓦地倒了下去!
他那一声绵绵长笑,突然中断,就像啼叫的雄鸡骤然间便被人一刀斩断了脖子一般。
只剩下神情尴尬的丁扬州和呆立当场的李常州。
但无论走丁扬州还是李常州,抑或是一直坐于桌旁的云儿,却是谁也没有看清楚屈徐州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们唯一只看到有一道暗褚色的光芒自那少年腰畔一闪。
一闪而没。
就好像是火刀敲在火石上,发出的一点一亮即逝的火星似的。
只一闪,屈徐州更已中剑,便已倒下,便已不能笑、不能动、不能张口说话,便已成了一个死人。
再回顾那少年,轻风动衣,却见那剑依旧插在腰带上。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动过、碰过、拔过,让人几乎觉得屈徐州根本就不是死在这柄剑上的。
李常州不再愕然,立刻拔剑。
他就不信那少年的剑居然能这么快。
他要用自己的剑来证明。
但他的剑刚拔出鞘,刚准备向那少年刺去,突见那一道暗禇色的光芒又遽然一闪。
他便突然觉得眉心仿佛被蚊子之类的东西狠狠叮了一下,令他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他伸手,想去搔一下。
但他左手只一抬,他便觉得全身力气蓦地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好像是被人陡地抽空了身子一般。
然而更要命的是,他只觉得双腿立刻酸软,竟仿佛连自己的身子也支撑不住了,&34;呯&34;的一声,他终于倒了下来。
他最后看到的是丁扬州那惊讶而且带点恐惧的神情。
他想丁扬州可真他妈的是个废物蛋,究竟看见了什么值得这么惊恐的!
他正想张口骂他,便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图像都仿佛是被人一根子打碎的镜子一般,立刻变得七零八落的了……
那少年悠然看着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拢的丁扬州道:&34;怎么,你想不想试一下&34;
丁扬州居然还茫茫然的转头问了声:&34;试什么……&34;
突然犹如大梦惊醒,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转身朝店门外奔了出去,惊慌之下,不慎撞倒了两张凳子一张桌子。
云儿急叫:&34;快截住他,别让他逃了!&34;
那少年见丁扬州惊性失措的样子,淡淡一笑,道:&34;何必赶尽杀绝呢&34;
任由他逃命了。
云儿见那少年任由丁扬州逃走而不去追截,又苦于自己不敢去追,气恼之下,一言不发,拿起书卷,背起包裹,霍地起身离桌,走到店门,一掀布帘,径自出店而去。
但她不敢朝丁扬州逃往临安城的方向而去,依然朝着起初走去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只觉得气堵得心慌,仿佛他没有听自己的话去拦截丁扬州,根本就是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难以容忍。
就好像他本就应该对自己百依百顺似的,却浑没想到自己与他只仅仅见过了一次面,他是根本不必对自己百依顺的。
她抬头一看,见是一个浓阴天,天空中朵朵乌云厚重,似仍饱蘸着雨水,仿佛随时风一吹,雨使会淅淅沥沥而落了。
她走着走着,忽听身后不知何时竟有一阵脚步声正不离不即地跟随着自己,自己一急,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急,自己一缓,它也随之而缓。
猛一回首,见正是那青衣少年。
于是她便径往荒野处行去,但那少年却紧随其后,怎么也摆不脱,甩不掉。
她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当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希望他能知趣一点,别总是跟着自己。
谁知她这一瞪眼,那少年反倒三步并作一步,赶了上来,笑嘻嘻的道:&34;不知姑娘有何吩咐&34;
云儿不想自己女扮男装之事竟尔被他看穿,怔了一下,更是没好气的道:&34;你能不能别老是跟着我&34;
那少年忽正色道:&34;不能!&34;
云儿讶然道:&34;为什么&34;
那少年更是一脸正儿八经的神情道:&34;因为……我喜欢你,我舍不得离开。&34;
云儿一愕,忽然涨得满脸通红。
她本想板起脸来训斥他一顿,无奈却无任如何也板不起来,只好再狠狠地瞪他一眼,
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路,不理他。
那少年不紧不慢,跟随在她身侧,侧过脸来问她:&34;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34;
云儿冷笑道:&34;谁想要知道你的猪名狗姓。&34;
那少年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笑道:&34;好狠的一张嘴。&34;
云儿怒道:&34;我就是这样凶狠蛮横,你别跟着我!&34;
&34;你生气发怒的样子,真美。&34;他居然顾左右而言他。
云儿立时屏住怒容,忽道:&34;你知不知道,死皮赖脸地跟着一个女孩子,很容易被人看成轻浮的。&34;
她想换另一种方式激走他。
谁知那少年只淡淡一笑,道:&34;我师父曾对我说,你若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大胆地去追,千万别不好意思,这叫率真,孟老夫子曰’食色性也&39;,又有什么轻浮不轻浮的&34;
云儿见他居然为这种事情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讥道:&34;我道你怎么这样子厚颜无耻,原来是上梁不正哪。&34;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什么话都仿佛敢说,什么话都可以不用顾忌,这在以前是从所未有过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笑容一敛,尽量使自己变得看起来严肃一点。
那少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改变,道:&34;你知道吗?我则才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我们的今生一定有缘,我是很相信’一见钟情&39;的。&34;
他相信他的话简直可以打动世上所有铁石心肠的女子。
但他侧过脸,便看见了她那木然的脸,一副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于是他便问她:&34;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34;
云儿忽冷笑:&34;&39;一见钟情?我记得你刚才是叫我兄台的。&34;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突然忍俗不禁,&34;噗嗤&34;一声,又终于笑了出来。
那少年看见她的笑容,只觉得仿佛春风吹过,刹那间吹绽了花千树。
他笑道:&34;你以为我第一眼真的没有看出你是女扮男装的吗&34;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34;其实,像你这种粗浅的易容术,连傻子都可以一眼看破的。&34;
云儿脸蓦地又红了,她咬着嘴唇,忽然道:&34;这么说你是个傻子&34;
他轻轻道:&34;我若是不傻,又怎会一眼便看上了你&34;
她一听,脸更红了。
他忽然觉得她非常容易脸红,有时候,甚至于无所谓的一句话也会使她脸红半天。
但他却极醉心于她这种羞涩的脸红,甚至认为,一个不会害羞脸红的女孩子,跟不会笑一样、是一种极为遗憾的缺陷,甚至比之还要糟糕。
但她这一次脸红维持了不久,便消失无踪了,随便又换上了一副冷淡的面孔,令他心中不禁有种好景不再的遗憾。
他有心想要逗她高兴起来,眼珠一转,忽道:&34;你知不知道战国时代齐国丞相孟尝君门下有一个食客叫冯谖的&34;
云儿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神情却仿佛正等他说下去。
那少年继续道:&34;他便是在下的祖先,区区名叫冯欢。&34;
云儿一怔,突然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几乎笑得连腰也要折断了,过了许久,才强忍住笑,道:&34;原来你的祖先便是那个天天敲着一柄烂铁剑,吟唱长铗归去矣,食无鱼!向孟尝君蒙吃混喝的家伙呀!&34;
冯欢详装生气道:&34;谁说他蒙吃混喝后来孟尝君被齐王罢免相职,不是全倚仗他一人之功,才官复原职的嘛!&34;
云儿笑着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那柄烂剑,笑道:&34;这便是冯谖弹的那柄剑&34;
冯欢笑道:&34;正是!此乃我家祖传之宝。&34;
忽听云儿&34;啊哟&34;叫了一声,
冯欢道:&34;怎么&34;
但不用她回答,已知答案。
只见眼前一片荒野,高几及膝的荒草蔓延无际,随风起伏,犹似层层波浪一般。
前面已无路可行。
当下二人只好转身,朝来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