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衍,钟离无心
杨英此时见裴大有模样甚是可怖,不禁后背一凉,心中一凛,问道:“前前辈,您您这是要吃人么?”
裴大有一字一句道:“收碗擦桌,扫地整理。皆由丫鬟婢女所做”随后喃喃道:“是啊是啊那晚上他为何会走到我房门”说罢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杨英二人见状忙起身上前,一人一边将裴大有扶到床上躺下。
杨英道:“此事有诸般的不对劲,明早我还是不回营了,跟你一块儿陪前辈回家去。若到时前辈的家里尚有人在,我想问问当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羡鱼道:“那江南平陈出兵一事怎么办?这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
杨英笑道:“反正我只是个挂名的,三军谘禀,还得取断于独孤公。自前朝以来,世族居显位,凡是发兵出征,皆由世族宗亲挂帅。父王此次安排,亦是如此。一来提高宗室威望。二来避免引起将领们的不满。三来以防出现大军叛乱。当然,独孤公的忠诚与谋略都是不容置疑,这第三点说的是一些野心勃勃,欲求不满之人。”
李羡鱼听闻此言,仍是踌躇不安。
杨英见他犹豫,又道:“表兄放心,前辈的住所不是离此处很近么,送前辈到家,路程最多应该不过两天吧?”
李羡鱼点了点头:“这倒是。”
杨英道:“一送前辈到家,我立马赶路回营,如何?”
李羡鱼道:“也行,我哥俩还能相互陪伴个两天。”
翌日一早,杨英在吃饭间,将前辈失手误伤裴父一事对叶晓枫跟宇文蓝珈二人说了。随即亦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叶晓枫先前未曾听闻,只因之前踏入房门之时,裴大有恰好说完那段年少时的凄惨经历。如今知晓了裴大有的往事,也不禁是感慨万千。
在杨英提到关于那下人的蹊跷之处后,叶晓枫不安道:“杨公子,你的意思是那下人的出现,实非常理,前辈出掌杀了裴父,或许不是个意外么?这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杨英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反正左右无事,我想赶紧陪前辈回到他阔别已久的家乡,然后向裴母询问当年那晚的事情经过。”又加了一句:“如果裴母尚在的话。”
宇文蓝珈突然道:“对于那下人当时的反应,我也觉得奇怪之极。只是当时前辈正自慢慢说来,我便不好意思打断。我在想虽然前辈在当世可称得上武功绝顶,鲜有敌手,但是我总觉得三十多年前,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至于一掌就能将他的父亲打死了。”
叶晓枫道:“或许是因为未能得到急救,失血过多而死呢?”
宇文蓝珈道:“那个下人当时就在旁边,就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喊旁人过来总会吧?更何况他当时已经高声喊叫,势必引出其他人,甚至是裴母过来。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想出办法的。可后来裴父终究是去世了。因此这事儿实在太过蹊跷。现在线索太少,我也觉得可依杨公子所言,好好向裴母或是当时府中的下人问清楚当时的情况。若此事真不是个意外,而是人为所致,那前辈这三十多年来的苦行,不是落得一场虚妄么?”
杨英心中一凛:“这宇文蓝珈心思竟如此缜密,竟能比我想到更深一层。那日在林子间,她扬言要将我杨家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多半不是虚张声势。此人不除,恐怕后患无穷。”
已过晌午,杨英见潘师正与灵远二人仍未归来,心想:伐陈之事不可耽搁,道长跟师父二人看样子是遭遇什么麻烦了,可如今要寻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前辈之事当前也紧急的很。
于是道:“这样下去等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先出发送前辈回家吧。”
宇文蓝珈道:“那灵远师父跟道长怎么办?不管他们了么?”
杨英道:“我和他们二人同生共死过,自然不会丢下不管,只是这样茫然地等待,不是个办法。要不这样,我们大可在此处留个纸条儿,写下我们要去的地方,留个讯息,再嘱咐嘱咐这家房屋的主人,万一见到了师父道长,相烦他转告一声。”
一旁的叶晓枫见宇文蓝珈闷不作声,道:“蓝珈妹子,这样也不稳妥么?”
宇文蓝珈道:“这办法倒也行,那我们赶紧去喊前裴跟李公子出发吧。”
裴大有体质健壮,伤势已然痊愈,于是领着大家一路上走走歇歇。
只是自从那晚听到杨英所说的可疑之处,便一直默不作声。心中隐隐感觉当年一事,并非那样简单。
与那孤岛所连处,是莱州一带。
行了两日,裴大有凭着当年记忆,走在一条山路上,又沿途询问当地居民,居然真回到了当年住处。
阔别家乡已久,归属之感、亲切之情油然而生。
昔日宏伟阔气的宅邸如今满是凋零悲凄,瓦片院墙一片残破,门口的一颗大树虽仍挺立风中,但已是树叶散尽,枝条垂曲,如同枯骨般细细散发着萧条寂寞之感。
大树下正坐着一位约莫六十多岁,却已满头银发的老人,望着前方的松林,双眼无神,竟如死灰一般。她身旁的一位老仆,正端着一盘空茶碗,走进院子。
杨英心道:“莫非她就是裴母么?”
却见裴大有浑身微微颤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位老人,扶着椅把缓缓跪下,握着那位老人的手,啜泣起来。
那老人似乎已双目失明,察觉到身旁有人,伸手摸着他的脸庞,道:“孩子,你怎么啦?”
裴大有顿了片刻,颤声道:“娘孩儿回来啦。”
那老人道:“孩子,你娘是谁啊?”
裴大有低下头来,双目紧闭,自责之情涌上心头,只道是她老人家已然神智不清。
此时方才那位老仆端着茶水而来,见到裴大有,怔了片刻,好像突然认出了他,颤声道:“少爷你是少爷么!?”
裴大有抬头看向他,认了半晌,道:“你是刘伯?”
刘伯忙跺脚大哭起来:“少爷啊!您这一走就是几十年,也不回家看看!您您怎么忍心啊!”
一旁老人听见,道:“少爷?什么少爷,刘福你傻啦,你少爷他十几岁前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啦!那傻孩子,唉,为娘可想死他啦,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活着,现在能不能吃顿饱饭,他从小为了练武,不爱吃菜,这不吃菜哪儿行呢。”
说罢又拍了拍裴大有的肩膀,道:“孩子,你这身子骨可结实啦,我家那傻儿子如今要有你这般健壮,也放心啦,唉,傻儿子哦,几十年也不来看娘一眼。”
刘伯叫道:“老夫人,您旁边那人就是少爷啊!少爷他回来了!”
那老人道:“大有,大有他回来了么?他哪回来了,我怎么看不到呢,这孽子还愿回来么?”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裴大有道:“孩子啊,赶紧回家,不管犯了什么错,你始终是你娘的孩子,她会原谅你的,会原谅你的。”
裴大有听着此话,啜泣之声愈发清晰。
那老人语气平实,眼角却不断有清泪滑落。拍着拍着,突然摸到裴大有脖颈之上那块偌大的方玉,忙起身惊道:“这玉这玉不是先夫赠与我儿的么?你你是大有?”
裴大有一头扎进那老人的怀里,不住地一边哭一边大喊:“娘!孩儿顶不住了!孩儿对不起爹,对不起娘,可孩儿太想娘了!”
那老人也不住地哀嚎道:“孽子啊!你爹何曾怪你,你娘何曾怪你!干嘛这一走就是几十年,不回来看看娘啊!”不住地拍打着他后背。
一旁的刘伯早已是老泪纵横。
宇文蓝珈跟叶晓枫站在不远处看见此景,也不禁是潸然泪下。
这时那老人隐约听见一道沉闷的碎裂声响,裴大有脖颈之上挂着的那块质地坚硬的方玉,不知为何竟裂成了数块…
话说天衍府中之人,当真是追命天涯,锲而不舍。
杨逸风和宇文思远一路上寻迹识踪,跟着潘师正与灵远直追到了豫州梁郡一带。
如今来到一片树林之中,见前方潘师正二人正各自倚靠在一棵桃树休息。
此处竟是一片桃林。桃林之地,好似人间仙境,桃花繁密而娇艳,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空中,如同雪花随风起舞一般,缤纷绚丽。
潘师正见二人仍追了上来。想到逃命数日,却依旧甩不开他们,一时情急,骂道:“他奶奶的含鸟猢狲,遇见你们真倒了老子八辈子的血霉!”对灵远叫道:“走了!”
二人正要再跑,听见杨逸风在身后叫道:“潘师正!有能耐的跟老子大战一场!输了便放你走,赢了便跟老子乖乖回去!他奶奶的,要不是王八倒立——上面有个规定,老子能这么奉命行事么?真是老子向儿子磕头——岂有此理,坐轿骂轿夫——不识抬举。姓潘的,敢不敢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杨逸风一路追来,也已老大的不耐烦了,因此发急,言语之间,不免也粗鄙了起来。
潘师正骂道:“我战你奶奶个腿!”拔腿就要准备施展轻功跑路,一回头,却见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少年,手持一杆黄金长枪,迎风而立。
只见这少年约莫跟潘师正灵远二人一样年纪。一身白衣,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阔。五官立体分明,面容白净,双眼却黯然失神。一杆黄金长枪通体流转着金光,枪头与枪杆连接处挂着一团白缨,随风飘动。
整个人站在这片花瓣纷飞的桃林之中,宛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潘师正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并不理会,只看着杨逸风冷冷问道:“逸风哥,张须陀抓到了么?”
杨逸风面露愧色,岔开话题问道:“无心,你怎么会在这儿?”
无心不理他话头,再次问道:“我问你张须陀抓到了么?”
杨逸风道:“尚未知晓。”
无心道:“尚未知晓,那你跑来抓他们作甚?”
杨逸风道:“张须陀那边,我已经派其他弟兄追击了,你眼前这二位要犯,似乎似乎更紧急些。”
无心仍是冷冷道:“再紧急,师父那也自有安排,有你两个什么事?张须陀武功高强,非你二人不能捉到。你反而顾此失彼。那头张须陀不知是否确能抓到,这边两个你追了几天也徒然无功,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你待怎办?”
无心身形英姿勃勃,言谈间脸上却始终不动声色,木然的神情如同僵尸一般。
无心又看向宇文思远,道:“思远哥,你也任着他性子这般胡来么?”
宇文思远摇头道:“他不听,懒得劝。”
宇文思远一向寡言少语,似乎倒在无心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并未追问。
又道:“你们走吧,张须陀必须捉拿归案,这二人我来对付。”
杨逸风无奈道:“行吧。”随即想起一事:“对了,无心,师父那边,可得帮我们说说好话啊。”
无心道:“我只会如实相告。”
杨逸风一时语塞,讪讪地笑了笑,招呼宇文思远转身回去了。
灵远见眼前这人年纪较之杨逸风二人,还稍显年轻些。可怎么这杨逸风却好似怕他一般,话也少了,歇后语也不说了。
于是悄声向潘师正问道:“牛鼻子,这人是谁啊,也是天衍府的么?”
潘师正道:“我只知道天衍府中,武功卓绝的高手除了当代枪神莫侯陈恪外,就是那&39;‘天衍双枪’了,眼前这僵尸我根本未曾听说,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无心好像听到了他二人交谈,冷冷地说了句:“钟离无心。”说罢挺枪刺来。
白缨抖动,金光闪闪,一条金枪迅捷疾出,朝着潘师正刺去。
潘师正腰腹运劲,赶忙侧身避过,心中暗叫:“好快!”
钟离无心刺空一枪,手腕运劲之际,长枪变招,枪头调转方向往灵远门面扫过。
纵使灵远反应灵敏,闪避过后,鼻梁上仍微微渗出一条细小的血痕。
灵远暗自心惊:“再晚一步,可就没了鼻子。”
不等他二人喘气,钟离无心又突突疾刺了两枪,均被躲过。
潘师正叫道:“秃驴,他就一个人,我们赶紧跑!”说罢施展轻功,飞身跃出。
钟离无心见他已在一丈之外,当即调转枪头,握枪在手,左脚往前踏出一大步,身子后仰,随后右足发力,蹬地转髋,姿势有如满弓,大喝一声,将长枪掷了出去。而后立即施展轻功,随枪跟上。
潘师正顿觉身后有破空之声,料想此时若是回头去看究是何物,那必死无疑。
当下立马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身子如秤砣一般急速下坠,看见头顶上一杆长枪掠过,贯穿了前方一棵粗壮的桃树后,插在了土地之上。
潘师正落地之后回头看去,见钟离无心正一脚踢来。于是伸出左臂格开,跟着身子欺向前去,右掌往他小腹拍出。
钟离无心毫无躲闪之意,而是丹田聚气,施展出了&34;铁甲&34;。“呯”地一声,小腹硬吃了他这一掌。
原来天衍府的两大绝学,一矛一盾,名动江湖,分别是“天衍枪法”与“铁甲”。
天衍枪法刺如灵蛇,扫如猛虎,一招一式不求华丽好看,但使起来干净利落,直取敌人要害。
而这铁甲,则是按枪神莫侯陈恪独创的心法练习运气吐纳,令全身经脉畅通无阻,培养体内真气运转。
不仅如此,铁甲亦强调修行肌肉的韧性,使用鞭棒等武器击打练者,将肌肉千锤百炼,练出极致的承受力。
因此钟离无心中掌后,稳稳落地,呼吸如常,并无大碍。
他不理潘师正满脸惊愕。又一次飞身而上,右手出爪,直取潘师正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