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逗弄
四分钟后,佘小舍在保安的腿边看到了朝自己跑来的云德,白色的口罩一松一紧,帽沿下的眼睛始终定在她的身上不曾离开片刻。
“下次一定要看住猫诶,别让它乱跑了。”保安如是说。
佘小舍看着这朵百合花迅疾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不露一点花蕊,像是迎着寒风,巍巍颤颤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吹落,一时间心头不忍,先前那些如冬日突然而至的大雪般委屈愤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只留下胸腔里一片冰凉的痕迹。
为了安抚社恐的云德,佘小舍迈着小步子走过去,撒娇般蹭一蹭云德的小腿,圆圆的瞳孔像栗子一样。
云德被她这副故意卖萌的样子暖到了,把她抱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又对保安结结巴巴地道了个歉,重新把猫放进了猫包里,不再过多停留。
这次重返校园,云德虽被迫交谈两次,佘小舍却收获了很多记忆,脑海里一下子塞了很多不是很愉快的回忆,感到心累,一回到家就在沙发上瘫成一张猫饼,四只爪子摆成大字型,露出雪白的毛茸茸的肚皮,简直是在诱惑人上手摸。
出于对自家猫好脾气的认知,云德没有丝毫迟疑地就上手摸了一下,手指陷进软乎乎的猫毛里,发出一丝满足的叹喟。
先前一直懒洋洋随便她摸的猫咪,这次却有了异样,她才刚摸了两秒钟,猫咪那双海蓝宝石的眼睛就瞥了过来,好像涨潮的大海,翻涌着数不清的情绪,正当她愣神之际,猫咪已经翻了个身,往前蹭了几步,屁股对着她,脑袋耷拉在沙发真皮上,不言不语。
“咪咪?怎么了?”
说起来,自从溜了一圈大学,咪咪就变得很奇怪,先是突然跑掉,被保安抓住后又向她撒娇,现在又对她爱搭不理的,简直就像是闹起了小性子。
云德:好像交了个喜怒无常的女朋友……
她一惊,暗骂自己瞎想什么呢。
而佘小舍若是知道她此刻所思所想,怕是会马上炸开来又往床底下溜——那里俨然已经变成了她的保护所,一旦发生心律不齐的情况,就在那里呆着,等心脏安分下来。
其实,云德想得并没错,佘小舍确实闹起了小性子。
面对保安责怪的云德让她心软,但她们一回到家,云德一回到了保护壳,她就难以抑制地想起赵河延那句话,发现自己仍旧对云德可能要丢弃她感到耿耿于怀,说什么不会再让她“失家”,都是骗人的,骗子!
这小骗子还敢上手摸她的肚皮,拜托她现在的形态相当于裸体诶,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让她随便摸自己!
佘小舍气冲冲地想,只是一股莫名的失落和躁动在体内无休止地乱撞,她又想起那些大学时光,云德好像一颗可望而不可即的星,她那么多次的靠近,可是半句话都没有说上。
这算个什么事。
佘小舍越想越烦,干脆不想了,往前再一窜,直接扎进前方的抱枕底下,头埋进从云德的角度看过去,莫名的好笑。
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
轻轻的一声,像不留痕迹的风,很快消散在夏日的夜晚中。
你还取笑我。佘小舍闷闷地埋着头,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于是尾巴胡乱地扫过去,然后啪叽一声拍打在沙发上,像是某种对她的抗议。
这次,云德奇迹般地懂了,她几乎是肯定自家的小猫闹起了脾气,虽然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恼,反而觉得有趣,总觉得有自己小脾气的猫才是真的放松下来,把这里当家了,于是她用食指勾了勾小猫咪的灰色尾巴尖,很快这尾巴尖就蹭过她的指尖,停留在两分米之外,仿佛在说:
我生气着呢,不要碰我。
云德难得起了逗弄它的性子,又凑过去碰碰它的尾巴尖。
这下更是惹恼了它,尾巴尖直接拍在她的手背上,像是一种小小的警告。
小脑袋还是埋在抱枕底下。
云德想了想,说:“不生气的话,给你多吃一条小鱼干。”
小猫对此诱惑不为所动,连尾巴都懒得抬起来。
云德继续道:“明天带你多溜半个小时。”
小猫冷漠。
云德忽然福至心灵,说道:“要不我给你做猫饭吧?自制猫饭。”
一分钟后,尾巴尖轻轻扫了一下她的手,而后靠在旁边。
来自猫主子的肯定。
这不能怪云德才想到做猫饭,主要是她潜意识里就没有做饭的概念,虽然她不出门一个人住,但大部分都是随便应付草草了事,起床晚了早饭吃微波炉热好的馒头包子牛奶,她食量不大,吃完要到下午两三点才会饿,再吃点小零食,撑一撑,直到晚上六七点才会煮开水泡面吃,顶多再打个鸡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做营养均衡又色香味俱全的菜了。
她讨厌做饭,更讨厌吃饭,有段时间几乎患上了厌食症,要不是花虞不厌其烦地鼓励她安抚她,哪天她可能觉得饿死也是皆大欢喜人人轻松。
是以,过了这么多天,她才想起来,给自己的小猫咪自制猫饭。
虽然她不爱吃饭,但是她喜欢看自家猫吃饭呀,莫名觉得很治愈,原先不觉得网上那些猫咪沉浸式吃饭有多好看,现在自己有了猫,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它旁边看着它吃。
说干就干。
云德拿起手机,点开了外卖,现在这个外卖时代简直给了她们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生的希望。
猫咪也凑过来,脑袋靠着她,一只爪子还半横在她的肚子上。
一人一猫一起翻看着外卖软件。
即便知道小猫咪看不懂,云德还是会象征性地问一下:“这个吃不吃?这个呢?”
有时猫咪会叫一声,云德就会在它叫的时候点下手指悬空停在的那个地方,把对应的肉类放进购物车里。
数了数,冻鸡肝,鸡心,鸡胸肉,牛肉,鸭胸肉,鸭架,秋刀鱼,再添了些网上推荐的食材和添加物,差不多的时候就点了确定,在备注一栏尤其强调了不要打电话,直接发短信,末尾在谢谢处加了三个感叹号,希望外卖员能重视这份备注。
在等外卖的时候,云德写起了小说,目前这本反派小姐姐死后就进入到最后大高潮的部分了,她灵感来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咪咪则抱着平板爱不释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抓小鱼呢。
等了几十分钟,云德收到了外卖。
距离上一次准备这么多食材认认真真做顿饭,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吧,上次好像是远在国外的花虞过生日,她隔空祝福,听到花虞许愿说希望她能给自己做一顿饭,她还说那花虞也吃不到呀,花虞就笑吟吟地跟她说,她就喜欢看着她吃,很开心。
说起来大学的时候花虞也喜欢陪在她身边吃饭,她们吃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这次她做饭是为了某只闹脾气的小猫咪,神奇的是她并不觉得麻烦。
云德在厨房处理这些冻肉,热水解冻再切成小块,佘小舍就蹲在旁边看着,也不闹也不叫,云德小声嘀咕:“怎么都喜欢看我做菜。”
佘小舍自然是听见了,耳朵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是花虞吧。
跟赵河延一样阴魂不散。
佘小舍心里哼了一声,不满地瞪了一眼云德,后者自然是没注意,正专心致志地切着手里的鸡肉,手指抵着刀,一下一下地切着,忽然一声门铃响把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刀直接切歪了。
霎时就见了血。
云德怔怔地看着食指上不断往外冒血的口子,门铃声像催魂一样不间断地响着,一时间她竟不知先止血还是先开门,直到咪咪大叫了一声才把她唤醒,她急匆匆地伸手拿冷水冲洗,耳膜被门铃声刺痛,仿佛也跟着流血,体内血液开始急促流动,她还没开门,已经提前开始喘气恐慌了。
门铃声响了一阵,只停了两秒,很快又响起来。
咪咪也炸毛了,跑到门口跟着叫,企图让外面的人停下来。
云德干脆关了水龙头,随便扯了张纸摁在伤口上,跑过去颤颤地开了门,开门的瞬间把手背在身后,脸色苍白地看着门外的张菏乡。
张菏乡蹙着眉,直接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嘞,我手都按累了。”
“对、对不起……”云德摁着伤口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实在没想到只不过意外碰见邻居两次,邻居竟会直接上门来,还这么自来熟,不由头皮阵阵发麻。
张菏乡也知道她不善沟通,随口抱怨而已,探头似乎是想往里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想走进她的房子,说着:“你在做什么呢,做晚饭吗?”
云德并不想让陌生人进自己的家门,但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杵在门口木讷像个木偶,对自我的厌弃刚腾上来,就听得脚边的咪咪一声大过一声的叫着,弓起背,瞳孔都变成了竖瞳,亮出了爪子,似乎来人再走进一步,它就要跳到她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挠花她的脸。
凶狠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发狠的咪咪。
声音里的警告傻子都听得出来,张菏乡也被突然吓住了,止住脚步,不满地瞥了眼佘小舍,对云德说道:“你家猫脾气也太差了些,上次见到就莫名其妙发疯,差点就伤了我,这次还不知收敛,要我说你做主人的不会养猫,哪能处处惯着它,毕竟是个畜牲,对着人亮爪子,就该打一顿,叫它老老实实的。”
云德并不认可,虽然咪咪骤然发怒,但她莫名觉得它是在维护她,心里暖暖的。
没等来她的附和,张菏乡嘀咕了一下,又问:“你吃了晚饭吗?”
“还没……”云德想着自己还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便说,“我刚在给咪咪做猫饭。”仔细听,尾音还发着颤。
这下张菏乡的眉毛直接高高扬起,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给只畜牲做猫饭?那么好的肉干什么给它吃,随便吃点猫粮就行了,你们小年轻也太奢侈了吧。”
被她说的云德脸色涨红,直接从脖颈红到了耳垂,不过她并不是为此羞愧,而是破天荒地为陌生人的话语感到愤怒,想要反驳,想要大声说“咪咪才不是畜牲”,想要让张菏乡走开,然而这些话语仿佛变成了没有断口的丝线,全部缠绕在一起,堵塞在她的脑海,乱成一团,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太想反驳,加上重度社恐的恐惧紧张,她颤抖起来,握紧拳头,张了张嘴——
张菏乡摆摆手,觉得面前这姑娘好像挺难堪的,难得觉得自己说重了话让人家羞愧,现在的小年轻就是玻璃心好面,一点说不得,于是“好心”地转移了话题:“你没吃晚饭的话,到我家来吃吧,我做了冰沙和麻薯。”
张开嘴,那些话像漏气的气球,慢慢就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