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家
因为这个小插曲，医生不敢再小觑流浪猫爆发出来的威力，让马尾辫女生按住了佘小舍，自己则抓着猫咪的尾巴，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喵喵叫中成功测了体温。
一松开尾巴，佘小舍就生无可恋地倒在了桌子上，怎么都不肯起来，一双蓝色雾气般的眼睛遥遥望向云德，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医生的罪行。
罪魁祸首赵河延医生瞧着她的模样，眼里有浮光掠影的笑意：“这只猫还挺有灵性的，也亲人，你从哪里捡的？”
自然，他的问题得不到回答。
因为云德再一次陷入了重度社恐的焦虑中，修剪得歪歪扭扭的指甲抠着黑裙上缝上去的白色花枝，不声不响地站着，明明是一米六五的个头，却在竭力地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莫名令人心疼。
像一团浓重的墨，黑发，黑眼，黑裙，黑鞋。
赵河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又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失神了片刻。
但是云德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此刻她全部心神都在猫咪上，望着那片海蓝色，只有这样她才能逼迫自己忽视掉周围遍布荆棘的环境，和存在感爆棚的两个人类，努力恢复平和的心态。
她已经足够麻烦别人了，就不要再加重自己的病态了。
猫咪似乎是心有所感，冲她软软地叫了一声。
云德走到佘小舍身边，犹豫了一下，慢慢摸上猫咪的毛发。她被擦干净后可以看出原来的发色，是一只拥有着海蓝瞳孔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唯有左耳朵尖和尾巴那里有一层浅浅的灰色，看上去好像浅色的雾气浮在皑皑的白雪上，柔软，无害，让人心生痒意，忍不住就想摸上去。
手感非常好。
云德第一次撸猫，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的手法，只是清浅地一遍遍拂过软软的毛发，看着雪色的毛发从手指间的缝隙里像春天里的野草一样肆意生出涌动，她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有种莫名的感动在荡漾。
忽然，佘小舍扭过头，蹭了下她的手心。
人类的灵魂让佘小舍放不下舔人的芥蒂，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就是蹭蹭了。
那是佘小舍表达亲昵的小动作，放下戒备，产生依赖。
从来没有被依赖过、期待过的云德愣住了。
接下来的云德一面陷落在猫咪的温柔乡里，一面包裹着自己抵触外界的反应，艰难地听着医生的话，从那些话里抽丝剥茧，抽出了一些关键词。
没有什么大问题。没有传染病。驱了虫。回家先别洗澡。过几天再带过来打疫苗。
看出了云德的不善言谈，赵河延最后将一个二维码推到她的眼底，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尽量不刺激到她，说：“加个好友吧，你以后有什么养猫上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我看到就会回复你的。”
这还是赵河延第一次如此主动，旁边的马尾辫女生冲他挤眉弄眼，被他一个眼刀给缩了回去。
云德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手忙脚乱地点开扫一扫，顺利地加上对方的微信，就见对方很快发来一句话。
赵当家的：【我是赵河延】
打字聊天让云德轻松不少，她没有了面对面交流的窘迫和恐慌，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发了过去：【我是云德，谢谢您。】
对面的医生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名字记入心里，对她笑了一下，又提议道：“需要袋子吗，可以装着小猫咪，抱回去太累了而且不安全。”
云德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低头快速地打了四个字：【再次谢谢。】
趴在桌子上的佘小舍看看云德，又瞅瞅赵河延，感觉二人之间气氛有点诡异，但那里诡异又说不上来，小小的猫咪脑袋上浮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云德是她的铲屎官，初步观察是个善良温柔但又有严重交流障碍的女生，到底能不能帮助她找回更多的记忆，还有待商榷。
所以，深入观察铲屎官是很有必要的。
佘小舍晃着尾巴，有了点力气后从桌子上一跃而下，乖巧地蹭蹭云德的小腿，无比顺从地被她抱进了袋子里。
一人一猫离开了宠物医院。
外面已经停雨了，空气里飘着一股泥土的潮湿的味道，灼热的盛夏被这一场雨洗涤过后，留下一丝合人心意的凉爽。
天色暗沉，霓虹灯一路延伸至远方，没入昏沉的夜。
喧哗，流动。
云德拿着伞，拎着袋子，袋子里冒出来一只小小的白色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记下铲屎官回家的路，周围标志性的建筑，以及小区名字，单元楼位置。
云德回了家，像落入海中的一尾鱼，脱去在外的禁锢，变得自在从容。
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壳，是她抵御外界的安全领地。
她又能重新呼吸了。
佘小舍从袋子里跳了出来，没有满地乱窜，而是警觉地四处张望，第一件事就是打量铲屎官的家。
第一印象就是，逼仄，阴暗，潮湿。
都不是很正面的词。
其实云德的家并不狭小，粗粗一看有六七十平，只是她好像很喜欢屯东西，随便一瞥就能看到几个大箱子堆叠在一起，占据着主人的空间——从拆开来的缝隙里能看到，都是一些极其简单方便的食物，袋装方便面，拌粉，红油拌面之类的，还有两大箱的瓶装矿泉水。
看起来云德没有打扫清理的习惯，应该是一个人住久了，越来越懒惰，养成了随手乱丢东西的毛病。
很多东西都不在它应该放置的位置。
比如茶几上的碗筷，沙发上散乱的衣服，倒在墙边的布偶。
佘小舍耸了耸粉色的鼻头，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这人安装了厚重的深蓝色的窗帘，并且看样子许久没有拉开过。
虽然但是，她已经没有了记忆，也不记得自己家里的模样，可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爱干净阳光活泼的人，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这种阴暗沉闷的空间，好像空气都凝固住了，流淌在这座房子里的时光都泛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玄关处的云德看着自己的猫咪踱着步子在客厅里转着，莫名想到了一个背着手打量着环境并不住地发出失望声音的老人形象。
没忍住，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露出右边脸颊上一处小小的梨窝。
先给咪咪找点东西吃吧，她记得冰箱里还有几根火腿肠，食物和水就先用碗装着吧，其他的先凑活这几天，等她找到愿意领养咪咪的人再说。
还没思索完，就见不知道窜到那里的咪咪叼着一块棕色的东西来到她的面前，嘴巴一松，一条毛巾落在地上。
猫脸有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严肃。
云德：……
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