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阮枫摸了摸沈归的手，稍微有点热，又在他的额头试了下温度，还是稍微有些发热。他叹了口气，平时不生病的人病起来往往格外严重，正正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两人窝在沙发上睡得正沉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将阮枫惊醒。
他被惊地一抖，呼出一口浊气，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是沈归的电话，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名字，李妍。
沈归皱着眉揉了下额头，闭着眼睛坐起身，靠在阮枫身上缓了好一会。
“你电话。”见他睁开眼睛，阮枫将手机递过去。
“嗯。”沈归皱着眉应了一声，接起电话。
“喂。”
因为房间里很安静，沈归又没有避开，所以阮枫清楚地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谈恋爱了？”对面是一个女声，语气有些强势。
“嗯。”沈归揉着额角，头很痛的样子。
阮枫伸手去帮他按摩头皮，对面的女声还在继续。
“是个什么人？干什么的？带回来给我看看。”
“我要出去了。”
“你不是还没走吗？不然我今天下去去找你，具体说下。”
“不用了。”
“怎么不用，你现在翅膀硬了，什么都不告诉妈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听到对面的自称，阮枫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但是对方的话语和语气却让他忍不住皱起眉。
“……”沈归沉默了一会。“我不在。”
“你去哪里了？下午回来，我在你工作室等你。”
“去我家。”
“怎么，不想让妈妈去工作室呀？你这孩子，什么都想瞒着我，我们是一家人，就是要相互帮助的嘛。”
“去我家。”
“知道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平时要注意身体哦，妈妈帮你煮一点爱心汤带过去。”
“不……”沈归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对面已经挂断了。
长长叹了口气，沈归揉了下头发，顺势牵住阮枫帮他按摩的手，收在手心里。
“你妈妈？”阮枫试探地问。
“嗯。”
“那你下午，要回去吗？”
“嗯。”沈归往阮枫身上靠了靠，“你想去吗？”
“想去。你病还没好，我们收拾点东西带过去，就不要来回跑了。”
“我想回来。”沈归把头埋在阮枫的怀里，声音有点闷闷的。
“好，那就回来。”阮枫摸了摸沈归的头，指尖轻轻地按压着。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下午应该是一场大战。阮枫有些心疼地搂紧沈归，虽然言语之间处处透露出关心，但也处处透露出强势和忽视，母子两个人的相处就像是在博弈，口中的爱和关心就是武器。
已经被吵醒，两人也没有再睡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往沈归家去了。
这次换成了阮枫开车，他考了驾照，却不喜欢开车的感觉，除非是在没有人的空旷街道上飞驰。当然这在城市根本是不现实的，而让他专门去郊外赛车他又觉得有些麻烦，所以一直没有买车，反正他平时也很少出门。
以限速中间值匀速行驶，提前五十米就制动，阮枫以一种标准的路考姿势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到达沈归家。
开车果然很无趣。
几天没有住人，沈归的家里落下了薄薄的灰尘。阮枫简单打扫了一下，将冰箱里过期的食材扔掉，之前没吃完的零食也收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带回去。
四点，沈归的妈妈才拎着一个保温桶姗姗来迟。
“你就是沈归的男朋友？”李妍径自换好拖鞋，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上下打量了一下阮枫。
“阿姨好，我是。”
“沈归快来，我专门给你煲了汤，花了好几个小时呢。”她从厨房取出两个碗，给沈归盛了满满一碗，顺便也给阮枫盛了一碗。
“你也尝尝吧。”
“谢谢阿姨，不过沈归有点发烧，恐怕不太能喝。”
“哎哟怎么还发烧了，那怎么办，我煮了好久的。”
“辛苦了，我可以帮他喝吗？”阮枫捧着碗，看着碗里黑黝黝的大块牛肉和红枣，嘴角有些抽搐。
“哎呀，喝一点没事的吧，我里面放了红枣枸杞和党参，很养生的。他就是因为抵抗力不好才会生病，喝了这个补气血，发发汗，马上就能好。快快快，趁热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李妍把碗往沈归推了推。
阮枫还想说些什么，沈归却冲他摇了摇头，径自端起碗闷掉了。
“好喝吧，再来一碗？”李妍满意地笑了。
“不用。”沈归皱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线。
阮枫也喝了一口，味道不亚于他做的。厚重的油在汤上浮了层，红棕色的混合着甜腻的气味。
入口齁甜，红枣的清香完全被油腥味掩盖，牛肉的味道被甜味裹挟着往上涌，油腻腻的泛着苦。阮枫感觉自己的胃在抽搐。
“什么事？”沈归从阮枫手里把碗拿过来，放在桌上。
“你让他也多喝点，补身体的。”李妍又将碗递给阮枫。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啊，听说你谈了男朋友，妈妈都不能看一下？”李妍笑着看了一眼沈归，“你当初跟我说要走这条路，我这心里痛啊，也不知道祖上是造了什么孽，才报应到你身上，让你成了……”李妍捂着胸口，隐去了那个词汇。
“这个话题我说过了，没事就走。”
“我连话都不能说了吗？你这就要赶妈妈走？”李妍眼里泛起泪光，“是我造孽，当初把你生下来，让你要走这条路。你长大了，我也阻止不了你，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一想，男女结合才是正道，古话也讲究阴阳调和。”
“妈妈有个朋友，对这方面有些了解，要不你和他加个微信？”李妍又转向阮枫，“你也可以和他聊一聊。”
“我没病。”沈归眉头越皱越紧。
“我知道你没病，就是我们祖上造了孽，妈妈也是希望早一点洗清罪孽，让你走回正道啊。”
“你走吧，什么时候能正常看待我，什么时候再来。”沈归将保温桶的盖子盖上，推到李妍面前。
“你怎么能这么和妈妈说话，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李妍抹掉眼泪，大声质问着。
“阿姨，同性恋是一种自然现象，不是病也不是什么罪孽，就算是动物世界也有这种现象。您可以了解一下相关书籍，我相信您一定也是想多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我看得出来您很爱他，但是也希望您可以多关注一下他的世界和他的想法，您的儿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您难得不为他骄傲吗？”
“我当然为他骄傲，但是你不懂。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他可以更优秀，和更优秀的人呆在一起。”
“他懂。”沈归抓住阮枫的手，“比你懂。我只会和他在一起，你走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太伤妈妈的心了。”李妍拎着保温桶离开了。
叹了口气，阮枫倾身抱住沈归。他知道同性恋只是一个导火索，即使沈归不是，也会有其他的问题让这母子俩产生分歧。
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根本上就有问题，而他也不知道能怎样帮沈归。这样相处一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回去吧。”沈归沉着嗓子，声音带着喑哑。
“好，我们回家。”
这一晚两人都很沉默，回去吃了晚饭，沈归坐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的城市。
阮枫收完碗就看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眼眸中毫无波澜，整个人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沈归，却是他第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沈归是一个很锋锐的人，但是他在生活中总是收敛起自己的所有锋芒，只以冷漠示人。
不入他眼，不入他心。
沈归心中的雪山，是冰冷的，绝迹了生命的，荒芜的雪山。而摄影，是他给自己的寄托，通过镜头去设定存在的意义，去探寻另一种生命。
大自然能让人感到平静，也能让人感到惊恐。
“我总是在逃避，”感觉到阮枫的到来，沈归开口道，“逃避我无法反抗的事务，逃避内心的情绪。我喜欢雪山，是因为它很安静，好像什么都不用关心，不用想着怎样表达，不用想着怎样和人相处，不用想着怎样反抗，也不用想着怎样逃避。”
“它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就这样静静地呆着，就是永恒。”
“但人总得回到这个世上来，总得承受着些什么，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所以我学着去摄影，先是想着去定格那一刻，然后又想着去找寻一些什么，能让我继续走下去的东西。”
“她很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之后那个男人很快再婚，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是单亲母亲，带着我一路打拼到现在。她很爱我，也很恨我。”
“她为我和那个男人结婚，为我将青春用来打磨，为我放弃了光鲜亮丽的生活。她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