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事
“为父听闻吾儿带女子回家了？哦，对了，似乎还是一位绝色佳人。”
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康定坤轻轻放下茶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等他的回答。
正中靶心……
今日这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听到这话，“蹭的”一下又彻底红了，刚刚还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气势差点马失前蹄，摔个“人仰马翻”，他张口结舌地僵立在原地，俊朗秀逸的脸“精彩纷呈”，似怒非怒，欲辩不辩，踌躇片刻，一甩袖子，一屁股赖坐在地上，
一脸无所谓，一身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强说：“是又如何！”
啪啪啪！
“哈哈哈~好！吾儿甚好！为父老怀甚慰啊。”康定坤拊掌大笑，笑容过于灿烂，再有他那副放浪形骸的打扮加持，活像一个老顽童，一点城主的威严都没有。
康澜清很是无语地看着“为老不尊”的亲爹犯傻，然后垂下眼皮看地，像是想开口又很为难的样子，康定坤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收声，不急不缓地重新拿起茶海，缓缓给他倒了杯茶。
听到茶汤入杯的声音，康澜清抬眼看去，看着琥珀色的茶汤，茶水止，几圈浅浅的涟漪逐渐消失，他悄悄吐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爹说：“爹，您不是催我成婚吗？我看上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可是个哑巴，不能为正室，当个妾尚可，安安静静，不言语，也清净。”康定坤打断他的话，没有看他，拿起茶挟把紫砂壶中的茶叶渣挟出，扔进案几上的青瓷水盂中。
叮叮叮——
轻轻敲水盂沿儿。
听到这话，康澜清不解地看着他爹，双手撑着案几直接坐起来，不满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爹！您让儿子成婚，儿子起初未曾有一丝念想，可我不想您难过，也不想娘为难，就应了，如今儿子千寻万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眼缘的姑娘，却娶不得，纳得，我不愿意！”
没有受对面“愤怒的小牛”影响，康定坤迤迤然拿起茶则从茶仓重新取出茶叶，待热水入壶，一套流程之后才抬眼看过去，只是此时那脸上不再微风和煦，像被寒冰冻住了一样，没有愤怒，可在抬头间，一股无形的威压朝康澜清袭来：“玉儿，可记得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说出那些话之后，康澜清才惊觉自己放肆了，可话已脱口，只能硬着头皮上，就静静等待父亲的答复，
却没想到，回应他的只是无视和淡漠，这让他刚攒足的勇气当即卸了大半，而那摇摇欲坠的另一半则在父亲抬眼的时候彻底消弭殆尽，心跳加速，额角渗出汗珠，眼神躲闪，最后悻悻坐下，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一根打了霜的茄子。
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神思不属地开口：“回……回城主，吾乃百花城少城主。”
“来，喝茶。”
他话音刚落，康定坤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脸上依旧带着笑，方才那一瞬间的冷峻就像错觉一样转瞬即逝。
可康澜清哪里还有心情喝茶，他这两天都很开心，因为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遇见了一个让他心生欢喜的女子，要是能娶了她，那既完成了父亲的交待，也合了自己的心意，一举两得！
至于爹让娶的那个人，只能对不起了……
可是这几日他有多高兴，此时就有多失落，见过那么多女子，他内心都平静无波，她们的情绪传不到他这里，甚至感到厌烦，唯独这个才见过一次的女孩儿，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他清晰听见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咚……震得他眼晕，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一瞬间，他惊喜又慌张，可更多的是喜，仿佛外面的枯草地都瞬间开出了花。
他不想失去那种感觉，为了林姑娘，也为了自己，再试试！
千思万绪淌过去，最后的决定让他鼓足勇气，攥紧膝盖上的双手，握成拳的手骨节几欲破皮而出，他坚定地朝父亲看过去，因为紧张，眼珠蒙上了一层水光，
嘴唇颤抖着请求：“父，父亲，儿子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也知道百花城主夫人只能姓花，可是，可是，能否，能否给儿子破个例，儿儿子真的喜欢林姑娘……”
此时此刻他也没工夫害羞了，“喜欢”二字抢在思考之前冲了出来，说完，他紧紧闭上嘴，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淡粉色的线，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寄希望于父亲会被他的真诚打动。
笃！
康定坤把给他的那杯茶磕在黑檀茶盘上，脸上的笑收起，不喜不怒，双手放下，搭在盘坐的膝盖上，平静问：“那你可知为何历代城主夫人只能姓花？”
这个……
他一时语塞，这个他确实不知道，诚实摇头：“儿子不知，请父亲告知。”
“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康定坤没有生气，“这件事还要从二百多年前百花城初立时说起，那时的百花城说是一个城，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摇摇欲坠等待别人蚕食的孤城罢了。”他停下，喝了口茶。
康澜清换了个姿势，也盘腿坐着，认真听故事，原来自家这城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啊，这倒是头次听说。
“当时形势每况愈下，你曾曾祖父几乎要放弃这座城，投靠别的城主去了，可就在那时，花家站了出来，具体谋划为何无人知晓，你曾曾祖父与当时的花家家主密谈整晚，也就是从那时起，百花城城主府一扫颓势，重振旗鼓，又过了两个月，你曾曾祖母就嫁进了城主府，正式成了第一代城主夫人，从那以后，百花城越来越强大，直至达到今日比肩盛都的盛况，也是自那时起，每代城主夫人只能自花家出。”
“那花家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百花城起死回生！”这样的事简直堪比神话，花家竟有这样的本事？看着也不像啊。
康定坤笑了笑：“若是为父告诉你花家还有一层身份呢？”
“什么身份？”他催促道。
没有再开口，康定坤伸出右手食指，在眼前的茶杯里蘸了水，一笔一划地在旁边的黑檀案几上写了两个字。
康澜清探身过去，随着两个字成形，他的眼睛渐渐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康定坤写完就还端起那杯茶，轻轻泼在那两个即将隐去的字上，两个字最终“魂归”于水，不见踪迹。
笃！
“这下你可明白其中的利害了？”
茶赏毕，他撑着膝盖起身，趿拉着木屐向外走，康澜清此时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嗡嗡乱响，耳边是清脆的木屐声，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然后木屐声顿住，一句话飘过来：“喜欢就收着，但是别忘了正事，今日要说的就先说到这儿，回去吧，过几日为父再唤你。”
“是……恭送父亲……”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完也想不起来了。
独自坐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儿的时候，整个茶室静悄悄的，他撑着地站起来，腿麻了，又摔回地上，揉着腿缓了一会儿，然后抬步向外走去，只是此时的他与来时的他截然不同，身姿依旧挺拔，步伐稳健，可隐隐约约有一股阴郁之气弥漫在周身，让人不敢靠近。
……
那个人走后，叶琪华想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反正那人也走了，她睁开眼，准备先瞧瞧周围，可她一睁开眼，就吓了一跳，床边站了两个侍女，见她醒来，满脸讨好的笑，她很不适应这样的态度，嘴唇嗫嚅几下想说些什么，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新身份——哑巴林姑娘。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撑着手要坐起来，可她刚一有动作，她就瞄到那两个侍女立刻走了过来，而且，这边视线盲区又冒出来两个侍女，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们争先恐后地围在床边，七嘴八舌地问她。
“林姑娘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林姑娘可是想更衣？”
“林姑娘可是饿了渴了？”
“林姑娘可是难受了？已经命人去请疾医了，马上就到！”
看着眼前四张“热情似火”的少女脸，她真的无福消受这“美人恩”哪！
她抬起双手比了个“t”形的手势，怕她们看不明白，还连连摇头，好在她们好像看明白了，都闭上嘴，睁大眼睛等她指示。
此时她无比痛恨自己撒了谎，她现在才知道能说话却不可以说话也是种折磨啊~
生活不易，琪华叹气，不过，不能说话也有好处，演起戏来只用顾及到表情就行，她嘴角牵起，放松表情，大大的眼睛透着柔柔水光，不断释放善意和温柔，直看傻了床前那四名侍女。
她们此时总算觉得这来路不明的“野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就这张脸，别说男人了，女人也难以招架啊……
叶琪华眼神不解地看着这几个人，怎么好端端发起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