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答应
回盛都？
饶了我吧！
叶琪华差点没绷住，好不容易从那个乱糟糟的无聊地方出来，还要再回去！？想都不要想！
嘴角的笑像长在了脸上，忍着心底翻腾的怒气，细声细气地说：“母亲，女儿身子弱，总是生病，回去了，大喜的日子，没的给外祖母她老人家传了病气，凭白扫了大家的兴，再殃及母亲，女儿可就罪无可恕了……”
她状似伤心地垂下眼睫，掩住目光。
“瞳瞳啊，娘知你担心什么，乖女儿别怕，回去后，谁要是敢欺负你，让你不痛快，我拼了命也要给你出气！”
看女儿这可怜模样，林氏心疼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曾经欺负过女儿的那几个小贱人抓回来暴打一顿，一想到女儿曾经受过的委屈，眉目间陡然闪过厉色，整个人的气质俶尔一变，直教人不敢直视。
随即回过神，又软和下来：“乖女儿，就随娘回去吧……出来这一年，你外祖母派人送来的信都快塞满一间屋子了，她年事已高，想的也不过是你们这些小辈热热闹闹地围在她身边，我的女儿这么懂事，真的忍心让一个老人家伤心吗？”
面对这样的女儿，林氏始终都是谨慎的，小心措辞，不敢太激动，恐怕一口气把女儿吹跑喽，外人若是看到，心里定要奇怪，哪有当母亲的这样……卑微地……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的？
好在屋子里的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看到也当没看到了。
‘你都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来问我！？何必多此一举！惹人平添烦躁！’
心里的熊熊赤焰暴走，如果怒气有形，现在她内里已经战火频起，血肉横飞了！
可外面依然平静无波，两条细长清晰的远山眉微蹙，眼神挣扎，抬眼看看母亲，又快速躲开，被子里的手心都要掐烂了，恨不得不管不顾大闹一场，然后彻底抛弃一切跑出去！
可是，
她不能……什么后果，她……不想知道……
不知想到什么了，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先前做得掩饰全白做了，面无人色，惊恐异常。
“瞳瞳！怎么了？！怎么全身发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直关注着她的林氏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心一提，此刻全部念头都往坏处想，脸也跟着白了，手忙脚乱地给她盖被子，眼泪都急出来了，边呼唤她，边扭头冲低头整齐站在屏风外的下人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快出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多派人去催去！快去！”
“是！是！”
主母失态，下面的人更是惊慌失措，纷纷点头如捣蒜，你追我赶地竞相奔出。
眼泪夺眶而出，林氏再也忍不住了，她蹬掉鞋，爬到床上，连人带被，吃力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抱住之后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女儿的颤抖，手不自觉地拽紧被子，不让一丝风跑进去，紧紧搂住，柔软的被子跟女儿瘦弱颤抖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她哭得泪眼模糊，嗓子像刀刮一样疼，哽咽道：“瞳瞳……瞳瞳！你到底怎么了啊？！娘实在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呜呜——你告诉娘，娘把命都给你啊！”
叶琪华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此时深陷恐惧的泥沼，眼前光怪陆离，影影绰绰，还一阵一阵发黑，身子根本不听使唤，发冷，抖个不停，
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挣扎，她想出来，想逃跑，可是她逃不掉，挣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本能求救，扭动着奋力呼喊，可那股力量就死死缠住她，
终于，
她哭了，哭声气力不足，可还拼命哭喊，哭到嗓子哑，哭到发不出声，哭到晕过去……
……
“雨儿，去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吃食，小姐快该醒了。”
‘谁在说话？’
叶琪华意识苏醒，听到朦胧又遥远的声音传来，就像缩在水下，从水上岸边传来的话一般。
“是，夫人！”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远，不知为何，她能听清软底绣花鞋底跟地上的毯子摩擦的每一瞬间。
“云儿，雪儿，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是！夫人！”
她还睁不开眼睛，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一动都不想动，只先支着耳朵给混沌的意识扇扇风，脑子慢慢转动。
过了一会儿，脑袋清醒了好多，记忆也悉数归位。
‘……我还在这里，呼……还好……还好……’
大大松了口气，可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剧烈到她仿佛都能听见那一下下跳动，各种情绪绕来绕去，心里还是不好受。
身上没力气，只剩下脑子还能自由思考，她趁这个空档仔细想了想事情。
‘即使是母亲，也就只给我争取到了短短一年的时间，终究还是要回去……回去之后，又要面对那些满脑子废料的蠢货们！真是惹人烦厌！看来是不能不回了……罢了……回去就回去罢……那样的日子也总比……外面好……’
心里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了，可她还是不甘心，明明就快了，她终于快摸到希望了……
‘呵呵……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呵呵……”
“瞳瞳？”
没想到她想得太出神，不自觉逸出一声冷笑，耳边立即传来母亲惊喜又不确定的声音，
暴露了……
她无奈睁开眼，眼皮有肿胀感，感受到了阻力，眼没能全睁开，看到人下意识先笑：“母亲……”
陡然一惊，嗓子好疼，声音更是嘶哑难听，她不禁皱起了眉。
“瞳瞳，先别说话，大夫说你伤了风寒，兴许嗓子也跟着倒了，这几天要注意，否则病好了之后，说不定落下什么毛病，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写下来，娘给你置办……”
林氏看到女儿突然摇头，就住了声，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抿着嘴等着看女儿要干什么。
叶琪华试着动动，身上有了点力气，她不顾母亲反对，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然后环住她的肩，整个人贴上去，她能感觉到依着的这个身体瞬间僵硬，又很快松弛下来，并且加重了抱住她的力度。
“母亲……回盛都吧……”
“瞳瞳？”
头顶传来母亲疑惑的声音。
她把额头在母亲肩膀上磕了磕：“……都听母亲的，女儿也想外祖母。”
话音一落，她瞬间感受到母亲的激动和喜悦，她被拉扯开，仰着脸看着母亲欣慰的表情：“乖~瞳瞳长大了！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几日你就好好休养，待身子痊愈了，娘带你再去游玩一番，之后咱们就打点好行李，准备回去！若是还有别的事，可要跟娘说，不要忍着，知道了吗？”
“母亲放心，女儿没什么事，您去忙吧，都怪女儿，耽搁了母亲的事。”她乖巧懂事，善解人意，露出一线贝齿，笑容灿烂，美好纯净。
林氏顿住，勉强笑了笑，温柔慈爱地摸着她的脸说：“又说傻话，今日你就好好歇息，身子养好了才能让娘开怀。”
说完话，林氏也不再多留，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只能待会儿再过来看看。
下了床，她仔细给叶琪华掖掖被子，温柔道：“娘去忙了，有事一定不要忍着，好吗？”
她柔顺点头：“母亲去吧，我累了，想再睡会儿。”
“好~睡吧，娘这就走。”
见她闭上眼，林氏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听到呼吸声匀了才起身，转过身后，嘴角的笑就撑不住了，脸上的痛苦悲伤无所遁形，攥紧袖子里的手，一步一步走出去：瞳瞳……我是你亲娘啊……为何总是这样疏离？
……
十天后
林氏命人打点好了一切，带着叶琪华就坐上了马车，启程回盛都。
“要是能走水路该多好，可是这天公不作美，只能坐车了，瞳瞳，咱们走慢些，陆路道儿长，路上难免颠簸，若是难受且先忍着，等到了客栈，咱们好好歇息。”林氏一边抱怨嘱咐着，一边检查她身上围严实了没有，这寒冬腊月的，要是病在路上可就麻烦了。
“嗯，女儿知道了，走陆路甚好。”
叶琪华小声应答，眼皮低垂，睫毛轻颤，养了几天，脸色总算没那么吓人了，肌肤透着盈盈浅粉，眼底的黑青消失不见，整张脸露出本色，清容玉貌，眉目如画，纤纤少女已初露倾城之色。
坐马车没什么不舒服的，除了颠簸是真的颠，好在她没晕车的毛病，否则，没到地方，她可能就先交待在半道儿上了；
其他倒没什么，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从头到脚护了个严实，头上戴着卧兔儿，脖子上堆着狐狸毛风领，背靠大迎枕，身围雪貂绒毯，怀里还揣了个手炉，手捧着香茶，整个人如陷在云端、窝在火炉边，周身暖洋洋的，
穿着一身啰啰嗦嗦的衣服，比羽绒服还轻便，前世也穿过皮草，她嫌浮夸，再说也不忍心，穿过几回就丢开了，穿越后倒成了稀松平常，曾经不愿意，后来她不敢再拒绝……
雨儿还有母亲的陪嫁丫鬟，现在府里内院的管事妈妈夏妈妈伺候在旁，不时给她俩添茶伺候吃食，有限的空间里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数个爵头色漆器柜子，里面放着路上会用到的一应物什，取用自如。
“母亲……路上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她窝在马车一角，伸手挑开帷幔，透过糊了轻纱的小窗向外看，耳边是车轮滚动的声音，掠过马车旁边的护卫，眼前是朦胧一片辽阔荒芜，出神地看着窗外。
她们还是挑了正午出发的，可这道旁的树杈上、衰草间，还是白蒙蒙的，远处间或飞过两三只黑森森的怪鸟，发出粗嘎的叫声，更让人心生苍凉。
冬日里，除了光秃秃的树，就只剩下灰蒙蒙的天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这单调黯淡的景，她看得神思不属，大大的眼睛里暗潮汹涌，闪过各种情绪，心里越想越慌，这落后的时代，处处都可能有危险，这样一想，她更害怕了，还是先确认一些事情为好，于是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林氏一个没留意，再听到她的声音，就看到她正掀开帷幔向外看，惊呼道：“我的小祖宗啊~快把帷幔放下吧，你这才病愈，见不得凉啊！”
林氏实在拿她没辙，顺了她的意吧，恐她生病，不顺着她，更怕她怄气，只能言语敦促，也没什么实际威慑力，默默叹气。
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犟脾气，执着地盯着外面看，林氏只好回答她的问题：“放心吧，去年出来时，你外祖母就另外雇了镖局保护咱们，这次回去还是用他们，杨镖头是老江湖了，不会有事的，咱们每天走大路，提前让人去前面探路，天黑之前找到客栈，不走夜路山道儿。”
“母亲考虑得周全。”她还是没有动静，只传过来一句带笑的话。
“再看一会儿就放下吧，吹多了凉风总归不好，唉~”
林氏早已习惯，也没在意她怎么问这个问题，以往奇怪的问题多了去了，伸手给她把身上的毯子掖好，顺手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坐回去，对旁边的夏妈妈使了个眼色之后，就自顾闭目养神去了。
“咦？”
才闭上眼，林氏就听到女儿那边传出了声音，语气竟然……颇为惊奇？
什么事能让一向凡事不挂心的女儿生出异样情绪？林氏复睁开眼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