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Alpha和摇篮曲(2)

    人联这是准备采取怀柔攻势用亲情打动她？对于像她这种从生物培养皿中开始就被ai独立抚养长大的孩子来说，与其派出这个不知道哪个实验计划里诞生出的瑕疵版颜述，还不如派出有“人联之母”美誉的人工智能gaia显得更有说服力。

    不过这一轮也许该说是颜述的胜利？毕竟正常人谁能想到颜述费尽心机组建旧家庭关系，实际上却把抚育和教育幼儿的重任全部交给ai负责。

    说来人联落地生根后发展的几百年都在走一条名为“社会化共同抚育”的道路，所有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姐妹，人类幼崽也不再是某个人或者某对夫妇的儿女，而变成了所有人的儿女。

    但这并不是说人联所有的公民都拥有了“母性”这一项共同的圣职，反而由于所谓“社会化共同抚育”的实际运作方式是由公民纳税给中央，再经由财政拨款给社幼院和学校，因此在实际当中除了教育相关的从业者外几乎所有人都和幼儿再无接触。

    街道上、商业区和休息室等成年人场所都设置有儿童禁入标志，而儿童能活动的场所则几乎都是社幼院掌握的福利设施，彼此之间互不相干。就算是共用的文化设施如博物馆和纪念馆等场所，也分别设立了不同的开放日以应对不同的群体。

    表面上的理由是防止政客提前将自己的意志传播给思想尚不成熟没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孩童，实际上不过是掌握选票的成年人们讨厌自己有限的休息时间还被尖叫打闹声干扰。

    有利的保留，不利的反对。若是伦理方面不方便直接反对的，那就躲在媒体和人群的背后偷偷进行。

    颜叙并不清楚对于军方来说孩童甚至是成人到底算什么，至少从他们对第四高等实验大厦发动近乎恐怖袭击般的攻击这个行为来看，当真说不上友善，更谈不上为了保护人联公民牺牲一切的崇高精神素养。而对于研究所和研究所里的众多研究人员来说，所谓的人类不过是一串串数字编码、实验数据和一个个失败的结果。

    而就是这样一群没人真正经历过那种旧家庭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和羁绊的人们，现在却在试图扮演温暖的家庭成员通过亲密互动来唤醒一个几乎在生物舱里长大的孩子内心深处的温情，来撬开她的嘴让她吐露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颜叙心中忍不住想到，这当真是荒诞至极。

    那把椅子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审讯室，虽然3号的身影再也没有在那把椅子上面出现过，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军士坐在上面板着脸和她面面相觑。

    3号隔三差五地会让人捎来一些东西，或是盆栽，或是画笔，甚至还有故事书和五彩斑斓的海报，慢慢的审讯室就被堆得满满当当了。

    仿佛钢铁一样笔直的军士们，板着脸坐在这花花绿绿、仿佛旧世纪儿童乐园一般的地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看上去当真是令人忍俊不禁。颜叙在心里偷着乐了好几回，只是他们不知道。

    但乐归乐，颜叙心里却很清楚这不过是人联的怀柔策略的继续，他们可能受到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启发，选择换一条路子，试图用物质打动她。

    但颜叙比谁都清楚，效益至上的人联社会早就不生产这些旧时代用来讨好人的玩意儿了。就算是颜述想要得到，也只能实验室里用那些的昂贵设备耗费巨额资源一个一个制作出来。

    约莫是过了两三个月的样子，3号突然让人捎来了一只猫。

    那只猫小小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时不时地会跳到她的肩膀上，蹭蹭她的脸蛋。猫毛像蒲公英一样四处乱飞，飞入她的鼻子里，搞得她鼻腔痒痒的，好几次都想打喷嚏，差一点就破功。

    小奶猫还时不时就发出喵喵的叫声，它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审讯室里又显得那么的清晰，伴着她和看守的军士绵长的呼吸声环绕在她耳际。

    那声音奶奶的、暖暖的，像是太阳一样洒在她的心尖尖上，让她忍不住打心底地生出一股爱怜。

    颜叙想要抱抱小猫，但她也只是想想。

    她不敢，她甚至连伸手摸摸小猫的勇气都没有。

    不管让军方的人发现自己其实拥有喜怒哀乐、可以清楚地记得身边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们察觉自己的喜好用作威胁，这些都是颜叙眼下赌不起的。

    而且比起抽骨吸髓所受到的痛苦折磨，她更加害怕自己泛滥的爱会害死这只猫。

    但后来小猫还是消失不见。

    大概是军士们再也受不了满屋子漂浮的猫毛，他们每次进来转一圈就会黏得满身都是且还很难清理。当时抓着后颈将它拎走的军士满脸都是解脱了的表情。

    颜叙想要大喊一声住手，可她只是微微张了张嘴，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头，化作了一片哑然。

    她忍不住就会想到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就像这只猫，被人稳稳的掐住了后颈。

    她怎么有资格同情猫？猫的今天也许就是她的明天，大家都是朝不保夕的。

    当晚，颜叙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这间审讯室，摇摇晃晃的白炽灯看上去格外幽深。她变成了那只小猫，孤零零地趴在冰凉的金属椅上。

    突然，有人掐住了她后颈，将她悬空拎了起来。

    颜叙感觉后背发凉，她拼命地用腿蹬、用爪挠，挣扎着试图从那人手中逃出去。但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她最后还是被人生生剥下了皮毛。

    梦里血淋淋的场面吓了她一大跳。

    好在这一吓，让她从模糊的记忆里挖出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是那块写满公式的黑板，当时颜述强迫她背下来，让她交给人联。

    可她这段时间实在太害怕了，每天都沉浸在惶惶不安里，生怕自己哪天一个不注意，脸上的表情露出破绽，叫军方的审讯官们瞧出端倪。

    “我……”颜叙张了张嘴，艰涩地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