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卡莫西斯将是他今生唯一的正式妻子,他们刚刚还在阿蒙拉神面前许下了诺言,发誓要永不分离。
这要他未来如何面对这个“妻子”?
正妻是个男人倒是好隐瞒,但要是正妻一直无所出,他又该怎么办?
普拉美斯的内心非常地纠结,要是别人遇上这种情况,肯定当场就写下“休书”,签字画押走人了,因为这已经完全可以算入骗婚的范畴。
可惜贵族的离婚程序非常繁琐。
他们刚才结婚的一幕,就已经被书吏记录下来,写入史册了,这也将绘入他们陵墓的壁画中。
现在就算想反悔也没什么机会了。
他们乘着四个人所抬着的轿子,在孟斐斯的大街上走了一整个来回,在万民簇拥下,回到了他们的新家。
近日普拉美斯经常来监督工匠们的装修进度,虽然是新房,但是已经被他里里外外看了好几百圈了。
天色渐黑,仆人们已经准备好了菜肴,等待这一对新婚的夫妇归家。
房间布置得相当温馨,角落处堆满了来自各方的礼物。
床褥也铺的柔软极了,一层层的皮毛上铺着手织的床单,让人躺上去了就不想下来。
可回到这里的主人却各怀心事,一同坐在长桌的两侧。
他们沉默地用水洗净了手,擦干之后,着手享用今日份的菜肴。
虽然这些菜里放了很昂贵的香料,用了最好的肉。但其实并不怎么好吃,因为香料的味道太重反而掩盖其本身的味道。
双方都心事重重,连菜肴的味道没有仔细品尝,一餐之后,就进了房间。
这里只有一间主卧房,另一间暂时还没有布置好,即使其中一方想要分房也没有可能。
普拉美斯想,也许他们应该谈谈,谈谈他们的将来,将来该怎么办。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心中想着和谈,想着他们的未来,可卡莫西斯心中想的,却是杀他。
烛光摇曳在偌大的卧室里,照着两个人俊美的脸庞,卡莫西斯抿紧了的嘴唇。
床上铺着新鲜的莲花瓣,花瓣上还有晶莹的水珠,它们铺洒在床上,一室的清香。
床头的花瓶里也插着两朵淡蓝色的莲花。
“卡莫西斯殿下。”
先开口的是普拉美斯,因为他的主动求婚,才有了这一场婚礼,他认为自己应该先做出让步。
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求法老赐婚的,而如今一切变成了这样,其中多半是他的责任,所以他想要主动去尽力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会后悔和你结婚,我认为,即使你是男人,我也能很好的和你相处下去。”
他也见过好男风的人,军中全是男人,肯定会摩擦出一些躁动,在没有军妓的情况下,他们互相解决,有些就生出了情愫。
他相信和卡莫西斯待久了,也一定会习惯有彼此的生活,到了那时候,性别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卡莫西斯闻言,脸色一黑,她沉声说道:“维西尔殿下说笑了,我并没有打算和你相处。”
他们背对着背,普拉美斯回过头,而卡莫西斯完全不看他,低头摆弄她的那些嫁妆。
她是以大埃及公主的身份嫁过来的,嫁妆足足堆满了一整个储物室。
她正在自己面前摆着的那些小木箱子里寻找着,终于找到了放首饰的箱子。
她一件件摘下身上的饰品,毫不心疼地把它们丢了进去。
她打开放着衣服的箱子,拿出了平日里穿的衣服,当着普拉美斯的面,背对着他换下了华丽的衣裙。
她穿上朴素的白裙,摘下头上的发冠,放置在梳妆台上。
普拉美斯这才愿意相信,“他”真的是个男人。
虽然瘦,却不能忽视她有着很漂亮的肌肉,至少放在她的身上,是可以用漂亮去形容的。
她的腰很直,身体线条很是优美又不失力量。
普拉美斯这才想起来,她是法老的嫡系后裔,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平日里除了要学关于相夫教子的知识,还要学剑术、马术、射箭和近身搏斗。
“你和我都已经不能悔婚,除了如此还能怎么样呢?”普拉美斯说道,他没有想到卡莫西斯说话会这么不留情面。
卡莫西斯回过头,她的长发没有了发冠的束缚,披散下来,像一团浓稠的黑雾。
浓艳的妆容下,她的脸如同鬼魅一般。
“您是否搞错了什么?我没必要悔婚,这对我来说多此一举。因为很快,你就会迫不及待地把我休弃了。”她语气平淡地说,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普拉美斯以为她是不愿意嫁给自己,想要做点什么事惹自己生气,然后顺理成章地回到王宫,回到她的母亲身边。
“既然我已经迎娶了你,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保证你衣食无忧。我的财产你随意使用,从前你在王宫里怎么过,现在也依然可以像以前那样,只要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算你想偶尔回去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普拉美斯安慰她道。
卡莫西斯冷笑一声,不说话。她的笑声让普拉美斯心里发毛。
她开始一点一点卸去脸上的妆容,她的妆容非常华丽,甚至还在脸上贴了小小的宝石粒,想要弄下来并不容易。
她命人洗了好几次卸妆用的柔软方巾,白色的帕子染上了浓郁的色彩,铜盆里的水也浮了一层淡淡的彩色。
她微挑的远山眉不太友善地微蹙着,薄薄的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线。
她眯起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还不太满意似的。
她在打量着自己的容貌,完全沉浸在了自我之中。
“普拉美斯,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她突然抬头问道。
“怎么问这个?”普拉美斯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新婚之夜提这种事情,但还是回答道,“我的父亲是因为食物中毒不幸身亡的。”
“错。”她摘下耳朵上那副纯金的耳坠,放在桌子上,取出一副绿松石的耳坠,戴了上去。
这副耳坠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没有刚做成那时候好看。
“什么?”普拉美斯没有明白她想表达什么,难道他父亲的死另有所因?
她拿起绘眼线用的笔,对着镜子,按照刚才的痕迹,再一次化起了妆。
此时已经很晚了,为什么还要再化一次妆呢?普拉美斯想去问,但是他猜卡莫西斯并不会理他。
“你的父亲,是被我下毒毒死的。”
普拉美斯皱紧眉,神色认真了起来,他沉下声音对她说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是不能乱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你的父亲之所以会死,因为他实在是多管闲事。我外公欧利那时候将手下的人派去了金矿矿脉,将一些金矿运出锻造成金器换钱,朝中许多官员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你父亲偏偏要举报我的外公贪污,还让人杀了他的手下。”
卡莫西斯面色阴冷,轻蔑地说道:“真是以卵击石呢,我外公不过是被罚了些钱,死了个微不足道的手下,可是你的父亲可就留不得命了。”
“你是说,我父亲的死与你们党派有关?”普拉美斯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愤怒瞬间充斥了他的心头。
“是,我的外公让我配了一剂毒药,派人下到了你父亲那晚喝的葡萄酒里。”
透过镜子,卡莫西斯看着普拉美斯发黑的脸色,嘴角一勾笑出了声。
这次她可没有骗人,她非常乐意在动手之前看猎物愤怒的表情。
或许是她那一笑彻底激怒了普拉美斯,他跨步上前,扯着她的衣领,猛地将她从镜前拽了起来。
他的牙被他咬得咔吱作响,盛怒之下,他一抬手将她摔到了床上。
卡莫西斯的后脑勺砸到了墙壁,她感到眼前发黑,大脑嗡嗡作响,忍不住哼了一声。
普拉美斯抓起床头的花瓶,朝她摔去,她堪堪躲过,却被花瓶里的水溅了一身。
好凉。
花瓶摔到了地板上,清脆的破裂声敲击着普拉美斯的神经。
他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看着浑身湿透的卡莫西斯,他狠狠踹了一脚床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到床侧坐下,背对着卡莫西斯,捂着脸一言不发。
“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它也是我活着的意义。”
卡莫西斯将花瓶里的莲花折下,捧在手心里,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卡莫西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明明用了满不在乎的语气,可莫名有点伤感,普拉美斯甚至还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他言语间决绝。
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盯着面前的墙壁,静静听着卡莫西斯诉说。
“我生来就是为了党派的计划,计划中母亲要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最好能以后和她的大儿子结婚,或者和需要笼络的人结婚,稳固这一派的权力,于是就有了我。”
“我生下来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做王兄登上王位的垫脚石。他成为法老,被众人膜拜,就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没有什么愿望,嫁给谁都无所谓,我只想跟母亲和哥哥永不分离。”
她的语气一转,抬头看向了普拉美斯的后背。
“可我偏偏遇上了你这个碍事鬼,你的出现阻碍了党派的一切计划,甚至还深得法老宠信,成为了继承人。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而法老也给自己赚够了好名声。法老之位,传贤不传子,呵,你听听,这多好听。”
卡莫西斯从床上站了起来,兀自回过头,冷冷地盯着普拉美斯。
她只画了眼线,唇妆未动一笔,整个妆容极不协调,加深的眼线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像被地狱之蛇上了身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她浓墨般漆黑的眼睛望向了普拉美斯。
“你知道吗?我真是恨死你了。”
“只有你死了,王兄才有机会重新登上继承人的位置,成为未来的法老。”
“只有这样,我曾经拥有的一切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普拉美斯听到这里,背后猛地冒出一身冷汗,卡莫西斯的声音在他脑中反复回荡,击打在他的灵魂深处,像被上了发条,不转完就根本停不下来。
他猛地站起来回过头,而卡莫西斯已经如同鬼魅般扑来。
她的速度快得不似常人,反手握着的东西闪过一道银光。
是一柄匕首!
她要杀了他!
普拉美斯感到大脑嗡嗡作响,对卡莫西斯突如其来的刺杀猝不及防!
他根本想不到,卡莫西斯竟然会把嫁妆里那把镶着许多宝石的匕首拿了出来。
更想不到那把女用的匕首竟然如此的锋利,纵然他驰骋沙场,身体灵活,此刻也根本躲闪不及。
卡莫西斯的匕首猛地刺破了他身上的软甲,锋利的刀尖捅进了他的胸口。
“你……!”普拉美斯一个字噎在喉咙里,他瞪着卡莫西斯,痛感来得完全不及他的震惊迅速。
他眼睁睁地看着卡莫西斯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里,随即迅速地把匕首抽了出来。
鲜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她杀人了。
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主,她竟然杀人了!
卡莫西斯冷傲地仰起头,玩味地从上方俯瞰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我的这点愿望,你会满足我的,对吗?”
普拉美斯看着血慢慢流了出来,淌了他满手刺目的鲜红,他觉得太不真实了。
他从来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在自己的家里,被所爱的人一刀捅进了身体。
在晕过去的边缘,他看到他的心腹和侍从冲进了房间,他们呼喊着,悲呼着,尖叫着,扑上来查看他的情况。
其余的人架住了卡莫西斯,锋利的兵器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卡莫西斯完全不挣扎,她顺从地丢掉了手里的匕首,侍从架着她走,她也没有反抗。
染血的匕首落在红色的地毯上,滚了两下,与地毯融为了一体。
“别……不要……”
不要把她带走,不要!
他发不出声音了,眼皮也沉重的像灌了铅一样。
终于,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倒在了侍从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