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唤神
女帝和陆荣、小南王三人冲下山来，被人扯了一把，才算是止住脚步。
女帝挥挥手赶开面前的灰尘，“呸呸”两声，“吃了一嘴的灰。”
看到迎面走来的江稚鱼，女帝伸出一只手，在江稚鱼肩山拍拍，“朕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江稚鱼欠身一拜，“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女帝点点头，挥挥袖子大声吆喝：“都往边上让让，都让开，都让开！”
文臣武将们被赶鸭子似的往祭台两侧赶，腾出一大片空地来，一双双眼睛好奇地望着中间。
还以为祭天已经完成了，原来还有吗？
陆荣抬手把江稚鱼脑袋上的头冠正了正，柔声道：“辛苦了。”
江稚鱼一笑，“你快过去吧。”
轻推他一下，又叫住他，“哦，对了，把你身上的厌胜器摘下吧。”
陆荣立刻明白了江稚鱼的意思，他是大夏郡王，以这个尊贵的身份，虔诚为大夏国运而祝告，能为唤醒龙神添一份助力。
若带着厌胜器，凭他的意志力，可以保持灵台清明，不受大巫感召，就无法奉献出对龙神最虔诚的诚心。
陆荣点点头，跃下祭台，把厌胜玉器交给刘大保管。
台上的鼓声再次响起来，“通通通通”，一声接一声，缓慢而沉重，敲得人血气震荡。
长号和着鼓声，钟磐随之而动。
没有优美的旋律，只有简单枯燥的节奏，一下一下。
祭台中间的大祭司，手里执起三支香，对着正前方一拜，再微侧了身体再次下拜，起身，换方向，再拜。
身体随着节律，以脚下为圆心，团团朝四面八方拜了一圈。
最后把不知什么时候自燃的香，插入香炉。
再拜下时，没有起身，而是脚步顺势踏出，上身维持着下拜的姿势，模样像是在求肯别人。
她的身体微微晃动，左摇，右摆，但头却始终是低着的。
脚下随着节奏，一步，一步，沉重而艰难的往前走，每走一步，双臂就高高举起，再深深拜下。
四下一片安静，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这一点的动作，就让众臣们心中升起一种沉重感。
他们不知道大祭司为什么要一步一拜，不知道她虔诚地在向谁恳求，不知道她在恳求什么，但不妨碍心中升起同样急迫的，深深的渴望来。
渴望奉上自己最虔诚的一颗心，来请求您的帮助。
请您答应了吧，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无数人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双臂，交叠在额前，深深往下拜，求您了，求您听听我们的祝祷。
他们迈出了脚步，一步，两步，他们深深的弯下腰，用最虔诚的姿态。
低沉的吟唱声在这时候响起来：“吉日良辰兮，穆将愉兮神灵。琼脂玉桨兮，五音纷纷兮繁会，集众祇兮来助。君眠已百年兮，当欣欣兮醒觉……”
今日是吉日良辰，在这里恭敬地祭祀神灵。用鲜美的琼脂玉桨，美妙的乐舞祭祀，请神明来相助。您沉睡已经百年，当欣欣然醒来了。
江稚鱼一步一拜，随着乐声慢慢走向祭台后面的阶梯。吟唱声低低传出去，传进每个人的耳中，传向面前横亘的山脉。
“神灵兮归来，沉眠不可以久兮。瘟疫兮肆虐，洪水漫过城池，烈日炙烤千里兮，大雪淹没九州……”
吟唱声低低切切，传入人们的耳中，都感觉鼻子泛酸，眼眶发热。
年长的人们都回忆起曾经的苦难，那些年仿佛苍天降罪于人世间，百姓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
不是这里爆发瘟疫，满城百姓死绝，就是那里发了洪灾，冲走良田，淹死牲畜，到处是流离失所的人们。
或者大旱不雨，赤地千里，烈日将人们烤炙地无处下脚。
到处是无家可归的人们，路上不时能见到饿死的白骨。
卖儿鬻女，易子而食，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那样的日子至今不能回想，每想起来，就生怕如今的日子是一场美梦。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苍天降下的惩罚已经够多了，人间兵戈还不间断。有些人为了生存，有些人为了权欲，大家拿起兵戈，身披铠甲，短兵相接。羽箭纷纷落下，刀枪剑戟相互指着对方，人们相互厮杀。
残酷的战争没完没了，战死的人们横尸遍野。
这样的日子已经经历了二百年啊，大好江山，不啻地狱。
众臣心头涌起惶惶之情，这样的日子不能再有了啊，沉痛的历史不能重演。
多希望人间再无灾害，再无战乱。
可是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人们凄惶不安地望着前方的少女，跟着她一次一次的下拜。
若时间真有神明，请求神明保佑我们吧，保佑这天下万民，黎庶苍生！
江稚鱼走下台阶，一步躬身，走向那山脉。
龙神啊，醒来吧！
我已找回你的残骨，完整你的身体。
请您睁开双眼，看看您曾经护佑的人们，请您抬起您的脚，腾身而起，去半空俯瞰您的子民。
您的子民们已经饱受磨难，您护佑的江山已经千疮百孔。
龙神啊，醒来吧，您沉睡的已经够久了！
众臣跟着江稚鱼的脚步，走下祭台的阶梯，走向那沉默的山脉。
守在祭台四周的将士们也抬起脚，面色仓惶走向那山脉。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而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而不安，也不知道要请求哪位神明。
但无数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神明啊，请保佑我们吧，保佑这世间再没有瘟疫横行、没有洪水滔天、赤地千里、没有战乱、没有饿殍遍野！
起风了，无数股细细的风，在人群中穿过，像是有人走过。
这些风掠过山脚的少女，掀起她宽大的袍袖和裙摆，掀起低伏的青草，在望不到边的山脉间奔跑、呐喊。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既嘈嘈切切，又无远弗届。又仿佛无数的人，拉扯山上的草木，捶打山上的巨石。
也仿佛千百只手，在推搡，在摇晃，在沉睡的巨人耳边大声呼喊。
江稚鱼的双脚停在山脚，她的动作随着那些风加大起来，她张开她的双臂，抬起她的双脚，她跳起来，舞起来。
她的双臂并起，高高举过头顶，再重重落下，整个身体趴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