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反方大辩
又一个早春，高二下半学期开始了。刚开学的某一天，几人还在楼道里还碰着了叶青竹；她的马尾明显短了许多，像小兔尾巴一样晃着，倒是还颇增了几分活泼。
“你剪头发了？”司马一上去关心了她一句。
“是啊，方便一点。”叶青竹甩甩发尾对他笑笑。
“短了吗？我咋没看出来呢！”鹰眼绕着叶青竹跑了一圈观察了蛮久。
“你那眼神能瞅着个啥玩意！”赵德柱也回到了学校，揪着鹰眼惯例和他吐槽了起来。
“我什么眼神？我的眼神就是尺！”鹰眼呛呛。
“行了行了，咱原来同学都咋样了现在？”脱缰凯倒是打断了他们两个，和叶青竹寒暄了起来。
“现在赵静梓她学习压力挺大的其实，虽然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啊？”赵德柱担忧。
“那你姐你不知道啊！”鹰眼怼他。
赵德柱没好气地说：“我训练去了我从哪知道？”
叶青竹笑了，又讲起了其他同学的情况：艺术生胡顺星也总在外集训，他来学校的次数少了，现在都是半天半天的来。学霸轩子终于在高二上的期末考试考了他的第一个班级第一；此后，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心高气傲了。
“对了。”叶青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问起了司马一：“这次咱两个班之间的辩论会，你有兴趣来吗？”
“班主任也跟我说了，只不过我没有队友啊；现在属于一缺三。”
“那不正好咱四个吗？”鹰眼倒是丝毫不长教训地毛遂自荐。
“青竹你来吗？咱一块呗！”赵德柱也自告奋勇道。上次之后，他就真的很希望有能和叶青竹同台竞技的机会，来会一会这位文武双全的大美女。
“那能行吗？”脱缰凯有些不自信：“德柱你那嘴笨，鹰眼就更别提了。我又没啥相关经验啊。”
“行。”司马一颇为认真地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分析出了些什么：“脱缰凯，这次辩题你刚好专业对口；德柱平时呛呛鹰眼挺厉害的，刚好适合这个二辩的职位。至于鹰眼……鹰眼的模样可以迷惑对手。”
“司马一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鹰眼可听不得这种话，在一片笑声中嘟起个嘴。
“那咱俩刚好对上了，我也是二辩。”叶青竹倒是对赵德柱笑了笑。
“司马一，你说专业对口，那辩题是什么啊？”脱缰凯好奇。
“当代肥胖中年男人该不该受到外貌歧视。我们是正方：‘该’。”
脱缰凯听着便笑出了鹅叫。主任探出头大声喊着叫他别嚷嚷；他吓得停了笑，瞅着那大葫芦一样的身材；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快喷出来了。
辩论会当天，四大天王来到了现场；对面坐着轩子、叶青竹、王来顺、方子四个人。脱缰凯看着台上那肚包肉主席，再一次拼命憋起了笑；主任见这脱缰凯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用手指向他的方向点了一下，示意他可快把那嘴闭上吧。
“同学们，评委老师们大家好；欢迎来到这次辩论会，下面请双方辩手自我介绍。”主任主持道。
鹰眼在那傻乎乎地左看右看，直到旁边的赵德柱戳了戳他才站起了身：“我是李幻鹰…”见赵德柱还搁那瞪着他，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我是那个啥呢…反方大辩！”
“正方一辩。”主任严肃地纠正他。
对面的轩子头都快笑飞了，鹰眼却大愚若智地指了指他：“哦，反方大辩是他啊！”
轩子一瞬间气得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他跳了起来，用那种最为严肃也最为肯定的声音喊道：“我是反方大辩刘文轩！”
台上台下的人一瞬间都懵了，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主任只好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一辩，一辩。可以了，后边继续吧。”
轩子狠狠瞪了鹰眼一眼，真觉得这火药味点燃的实在太快了。
“正方二辩赵德柱。”赵德柱依然有些憋不住笑。台下的那帮体育生，甚至包括他的教练，却都已经冲着他加油呐喊了起来。
“我是反方二辩叶青竹。”叶青竹站起身，台下的男生们哄闹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正方三辩司马一。”司马一礼貌地环顾了一圈台下对方以及主席台。这下轮到台下的女孩们尖叫了。
“我是反方三辩王来顺。”王来顺介绍自己，却也不忘冲着安静下来的众人挥了挥手：“大家也给我给点面子呗！热情一点！”台下果然被他的幽默逗出了一阵笑。
“大家好，我是反方四辩……哦不，正方，就是说我们就该歧视中年肥胖油腻男的那一方；我叫脱缰凯。”主任看这小子哪怕紧张到说错自己的阵营，也不忘自己公报私仇的任务；真是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真正的反方四辩，我叫方子……全名赵红方。”方子最后自我介绍道。台下小飞领着青龙帮成员在那疯狂为他打起了call，甚至还举起了个青龙帮的应援牌。
“下面请正方一辩陈词。”主任主持道。
“正方观点：肥胖是一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所以，这样的歧视有助于……”鹰眼用那双斗鸡眼看着稿子念道；虽念得跟小和尚念经似的，却还是颇为流利地把那稿子念完了，甚至时间把控也是不多不少的3分钟左右。
轩子听着，自然认出这明显就是司马一的手笔；但他却还是被鹰眼的念经声折磨着心态，虽说手底还是努力记了许多重点，可那又沙哑又尖细的b声音却依旧在脑内反复回荡。
接下来，他站起来读完了那张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抄纸。却也读得有口无心的，根本没比鹰眼好到哪里去。他真觉得这小玩意肯定就是司马一派来带他节奏搞他心态的；也许自己一开始就确实不该有什么轻敌的情绪。
“下面是攻辩阶段。”主任主持道：“由正方二辩开始。”
赵德柱站起身子看向叶青竹，好像早就酝酿好了这一刻：“反方二辩，请回答我的问题：外形的美丽来源于自律；如果外貌歧视不存在，那么肥胖中年男人难道不会变得更加不自律吗？”
“自律是多方面的，中年男人有许多来源于家庭、工作和社会的压力；并且对中年人来说；维持良好的体态所投入的时间精力若是投入在其他地方，则会取得更为显著的成效。”叶青竹是台上唯一的女生，却在气势和心态上丝毫不输那帮大老爷们。
主席台上的主任听着这些自己爱听的话，都不禁点了点头同意着。
接下来，叶青竹又提起了司马一：“正方三辩，现行的社会审美本就是偏向年轻人的，中年男人恰恰是被社会审美忽略的群体；若是提倡外貌审美的一元化，不是更会加重刻板印象，伤害中年男人的内心吗？”
司马一站起了身，他似乎思考了片刻，又颇为平和地开了口。可叶青竹听上去，却还是感受到了种莫名的、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压迫感：“反方二辩；肥胖和过度消瘦一样，是一种畸形审美。现行的社会审美更符合我们对年轻人的刻板印象，恰好是因为年轻人总体上身体状况的良好；我们评价中年人‘显年轻’，很多时候也来源于其身体状况的全方位良好。而且，歧视只是一种心理状态；若不上升到恶意攻击，则其本身并不能够构成故意伤害。”
“反方二辩，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司马一回答完，却好像也并没有要放过叶青竹的样子；叶青竹却也几乎猜到了，他肯定就是觉得面对王来顺那个家伙没有什么把握才来盘问自己的：“请问在其他无关方面的成就可以弥补肥胖中年男人在身材方面的不足吗？”
“我方认为，在社会评价方面确实是这样的。我们的题目是围绕着“歧视”这个话题进行的；在现实中，我们并不会对每一个中年肥胖男人都持有负面的看法，正如我们的脱主任，虽说身材肥胖，却对每一位学生都很认真负责；所以他收获的并不是歧视而是尊重。”
脱缰凯听到她的发言，倒是不禁捂嘴偷笑抬眼看了眼主任；主任眼神有些复杂地冷冷瞪了脱缰凯一眼；脱缰凯吐吐舌头，好像在表示：“这又不是我说的。”
王来顺发现了叶青竹的回答果然存在些漏洞，但他却就着本方的观点又问了赵德柱一个问题：“正方二辩，为什么即使我们尊重肥胖中年男人的个人特质和能力，但他们仍受到外貌歧视？”
“那是因为他们在外貌上没有做到良好的管理。社会的评价是持久存在的；我方观点认为，在其他方面的成就再大，在外貌上不行就还是不行。”赵德柱果然并没有真正面对王来顺问题的核心，而更像是站在己方的观点上重新回答了司马一的问题。
接下来到了自由辩论环节；反方四人都不禁齐齐望向司马一，看他还能怎么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可正方居然是鹰眼第一个站起来发起了言：“要没这外貌歧视，那咱主任一天哪能把他朋友圈发的相片给p那么瘦呢？还有他还在办公室里又摆着跳绳又摆着vr，他家里还有瑜伽垫健身环呢。现在这样，主任都有两百多斤，那要没歧视他指定得三百斤，完拍照也绝不会p一下子，而是感觉自己特别满意！”
这一套无心却攻击性极强的发言下来，全场大部分人都惊呆了，他们的目光齐齐汇聚在主席台上，渐渐爆发出了些小声的哄笑。司马一惊讶之余倒是不忘对着鹰眼比了个大拇指。台上那主任的脸可真是青一块红一块的；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却也只能掩藏愤怒，尴尬又无奈地示意了下反方陈述观点。
“对方辩友。”轩子却是站了起来，颇为胸有成竹地继续就着己方的观点说了下去；他全班第一的头脑自然一下子读懂了王来顺问题的意思：“如果不是外貌歧视太过严重，脱主任就可以把更多的金钱和时间用在更为重要的地方了。并且，如果外貌歧视不复存在，那么我们也会对脱主任更为尊重，更加认可他的价值和权威；如脱缰凯那般给他起讽刺性外号、以及画讽刺漫画的同学也会不复存在了。”
脱主任狠狠地瞪了脱缰凯一眼；他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心态又有些坏了，他真觉得这帮王八犊子真是不想自己下台了。
“那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体育生赵德柱倒是反驳起了轩子的观点：“歧视才会带来压力，压力才会带来进步嘛。如果丝毫没有压力，那么主任就会懈怠；如果懈怠，那么主任都不会有一副好身体，又怎么谈其他的呢？”
“但是压力带来的也不仅仅只有动力。”叶青竹倒是继续说道：“还会带来焦虑，而过多的焦虑会让主任的心理陷入亚健康状态，如果主任没有健康的心理和快乐的心情，也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状态甚至身体健康的。”
“主任他心态可好了。哦不……”脱缰凯看到主任指了指辩题上的主语，他纠正道：“肥胖中年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陷入焦虑。其实我们都错了，最容易陷入身材焦虑的恰好是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她们如果容易陷入焦虑会不顾一切变瘦的。中年男性恰好是掌握着社会大多数话语权的群体；如果再不给他们一点外貌歧视，那么他们必然会一路向错误的方向滑去。”
台上那老主任有些尴尬地撇了撇嘴，虽然主语换回了“肥胖中年男性”，但他依然有一种坐在上边接受着审判的感觉。此刻，他也在等待着被一轮来自对面的辩解所说服。
“我方辩手之前就表述过观点，对中年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外貌。但是一个中年男人哪怕内在做到再好，却也能被一句‘肥胖’给一票否决了；贴在他身上最上边的那张标签永远都会是‘肥胖’，人们甚至不会意识到下边隐藏着多么丰富的东西。”方子站起身，就着王来顺之前开的好头继续道。
“我们忽视其他因素去歧视一个肥胖中年男人，并不是因为对身材的在意大过一切；而恰好正是因为这才是那个男人最大的短板。我们用主任举例子，其实也是一种先入为主。主任其他方面都很优秀，他本人也受到大家普遍的尊重和认可。不难发现，这些优点其实并没有被他肥胖的缺点所掩盖。但是，他在其他方面的突出也并不应该令我们忽略与掩埋他在身材方面存在的不足。”
“但是回归话题的本源。”王来顺是本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他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阐述了个难以让人辩解的新方向：“中年男人，当然也包括所有人；当然可以自己对自己有所要求，但所有人都不应该遵从社会的压力行事。为什么社会普遍意义上的美丽和健康就要成为所有人的束缚呢？如果是我，宁可一顿两碟排骨开心走过相对短暂一生，也并不想要迎合社会规则活那么拧巴；即使这样确实可以长命百岁，可又有什么用呢？所以，社会的歧视并不应当被强加在肥胖中年男人身上。”
最后的总结陈词阶段，主任好像又恢复了那种稳健。令脱缰凯和方子分别就刚才的发言又做了下总结和整理。
“我方认为，中年肥胖男人是应该受到歧视的，因为肥胖是一种不良的生活方式……”脱缰凯说着说着，还抬眼偷偷看着主任；可那主任却不再怒目圆睁看着他，甚至听着听着点点头，好像认可了自己的观点似的。
接下来方子发言，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点点头不知是不是在赞同；最后，两方台下评委们就辩论的技巧和得分点为两支队伍分别评了分，最终三班以微弱的优势成为了辩论的获胜方，可最佳辩手却发给了对面的王来顺。最后，看着这个颇为和平的结果，辩论会的主席做了下总结陈词。
脱主任清了清嗓子，脱缰凯好像看到他的面颊稍稍有了点红，他开了口：“两方同学的辩论非常精彩。我有幸成为此次辩论会的主席；同时也更有幸，成为本场辩题的一个实例。”他托了托肚子，有些自嘲地轻松地笑了：“我不是那种过于随心所欲活着的人，我的内心还是希望拥有一个更为健康的生活方式的。所以谢谢这场辩论会，能够为我敲醒一个警钟，起到一个督促的作用。”
台上台下，全场都为了他的真诚鼓起了掌；都不禁觉得这老主任真是有些可爱。
此后，脱缰凯私底下还经常问起小涵，那老家伙到底有没有坚持锻炼；小涵听到后笑了：“他要是偷懒；我就告诉他，我们再举办一场一样的辩论会。”脱缰凯听着那看似人畜无害其实满满坏心思的小涵，真觉得她完美遗传且完美克制了他的老丈人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