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别哭
清晨，窗外的阳光透过来，照得人暖暖的。季延睁开眼，这一晚睡得很沉，身子没一点力气，麻药过后，右臂发着钻心般的疼痛。他吃力地侧过头，许悠还趴在他身边，眼眸紧闭，睫毛浓密纤长，眼尾还带着点泪光，她眉间微微蹙起来，嘴里咕哝着什么。季延艰难地移了下身子，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季延，笨蛋你这个笨蛋”他嘴角扯了下，抬起左手抚了抚她的脑袋，细软的发丝拂过他手背，痒痒的。抱歉，让你担心了。许悠的眼帘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对上他的视线。他的面色苍白，原本自带的硬朗戾气消了些，一副病态。她一时失声，心里五味杂陈。庆幸，后怕，心疼，一时间融在一起，占据她的情绪。他先开口，声音又哑又低，“小孩，怎么睡着了还骂我？”
许悠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往下坠，沾湿他的身上的被子。昨晚从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逼着自己坚强，顷刻间，一切柔弱的话语如洪水般从心里溢出来。“季延，我昨天好怕，”她边啜泣边说，“我好怕你有事，我好怕你离开我，我真的好怕”她泪眼盈盈，目光纯得如白雪，若不是还有伤，他真想现在就紧紧将她拥入怀里，不停地吻她抚慰她。他真见不得许悠这样伤心。“没事了，都没事了，”他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柔声道，“别哭，好吗？”
许悠吸了吸鼻子，这时他该好好修养，她不该哭的，不该再让他担心的。“嗯。”
她站起身，将他身上的被子掖好，“我去给你买早餐，你等着我。”
季延：“好。”
许悠下了楼，一楼是急诊室，昨天中弹的人都被送到这个医院，正走着，许悠兀的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脚步停了停，扭头往哭声的方向望去。一个花白头发的外国老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名字，许悠想她应该是逝者的亲人，她的泪水沾湿脸庞，旁边一男人也流着泪，想将她搀扶起来，可她还是跪在地上，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一切。再旁边站着几名医生护士，低着头，默不作声。许悠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坠。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一个鲜活的人就被硬生生地带离人间，被迫斩断与亲人的羁绊。许悠此时觉得自己很阴暗，比起怜悯，她更多的是感到庆幸，庆幸季延和她都活着。老人还跪在地上哭，身体剧烈抽噎，在场的人都沉默。她手心紧了紧，不忍再看，转身往出口那踏步去，医院的大厅有台电视，等待挂号的人们坐在椅上，抬头看电视里正播放的新闻。“周四晚上，c社区超市发生持枪行凶事件，造成包括一名警察在内的七人死亡，十余人受伤，行凶者已全部被警方逮捕。”
新闻里说的，就是昨晚发生的事。电视里的记者拿着话筒，身后就是昨晚他们遇害的超市。许悠感觉眼前发黑，劫后余生的恐惧感未全然散去，过了良久，她才吃力地抬动脚步走出医院。外面的空气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微风拂过，吹起她的黑发，发丝在她耳边婆娑，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周边许多早餐店，国外的早餐大多是面包三明治，许悠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中餐早餐馆。许悠进门，店内以红色为主色调，老板不是本地人，她系着一个红色围裙，马尾扎的很干净。“需要点什么？”
许悠点了点头，回答：“两份煎饼果子，两杯豆浆，再来份生煎。”
“好的，”老板操作收银机器，吩咐好厨房的人，“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
“是来旅游的吗？”
许悠放松了些，“不是，来这有些事。”
“一个人？”
“不，和我男朋友一起。”
老板比较健谈，毕竟生活在这的亚洲人并不多，她笑了下，“那怎么没陪你呢？”
许悠顿了下，本想找个理由搪塞，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白道：“他昨晚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院。”
老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说道：“对不起，那他现在还好吗？”
“嗯，他没有太大的事了。”
老板识趣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许悠将早餐接过来，正要离开，又被老板叫住。她递来一个名片，“打扰了，这个你看看吧，毕竟国外这不安全。”
许悠满脸疑惑，将那名片拿来看了看，她一惊，是当地某个贩卖枪支的地址。老板今天刚看过那新闻，大致也能猜到许悠说的意外是什么，她语重心长，“我和我丈夫十年前移民到这，后来为了安全，只好也去买了枪，这边乱，买一支安心些。”
过段时间就要回国了，许悠并不打算买，但不管有没有想法，对方递来名片都应该先接下，这是基本的礼貌。她走出餐馆，街道上的人依旧很多，一点都没受昨晚枪击事件的影响，应该是早就习惯这种事，看淡这种危机，只能祈求倒霉的人不是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回到病房，季延靠在枕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脸颊两侧冷白，眼睛微黯，术后的沉郁之色凝结在眉宇，凛冽的脸庞散着股破碎感。右手不能动，他只用左手拿着煎饼，身子没力气，他的手颤颤巍巍，许悠将他的早餐拿过来，“我来喂你吧。”
他唇角微勾，多了份平日里的痞劲，“好。”
她拿来豆浆，递到他嘴边，他不疾不徐地吮吸，薄唇微抿，喉结缓缓地滚动，她笑了下，“之前都是你来照顾我，终于有一次是我来照顾你了。”
季延轻哼一声，伸手将她的碎发亲昵地撩在耳后，“我会快些好的，我们一起回家。”
许悠：“嗯，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