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子弹
他手臂上的鲜血不断淌出来，完全地浸染许悠的那件白色开衫，他被许悠扶着，两人穿着粗气，颤颤巍巍往前走，血在身后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周围的空气。许悠强忍着眼泪，抵着他的身子，拼尽全力地带他往前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死神的警告。许悠的瞳孔发颤，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血液在发冷，她接连不断地在脑海里想象几分钟后的场景。那个男人追上了他们，然后举起枪，将他们两个人都杀死。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她浑身发颤，绝望地闭了闭眼，将死的凄凉遍布神经。“许悠。”
季延的面色煞白，知道逃生的几率不大了，他一边被她扶着走，一边贴在她耳旁，竭尽全力地吐字，气息很微弱：“许悠，我爱你，我很爱你。”
许悠的眼泪汹涌地落下来，整个小脸变得湿润。笨蛋，这个笨蛋！在死亡无限逼近自己的时刻，她才知道，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瞬间，是这样的珍贵。如果明天能一起拥抱着在清晨醒来，能一起做顿早饭，再牵起他的手，去外面走走看看，那该多好。她扭过头，双眸呈着泪光。“季延，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如果明天，也能够说出这句话，那该多好。她后背瞬的爬上骇人的凉意，身后不远处歹徒的眼神恶狠狠地刺过来。时间到了，不会再有希望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划破半空。“handsup！”
许悠一顿，后面又传来几声英文长句的呵斥，许悠只能听懂一点，大概意思是：你已经被包围了，请放下手中的武器。她猛地回头，看见那歹徒已经举起手，那手枪被放在地上。是警察来了！警察来救我们了！外面又是一阵骚动，枪声连连，应该是在处理顽固反抗的歹徒，她的耳膜被枪声震得发痛，像是要穿进颅腔里。她声嘶力竭地发出求救声，两名警察跑过来，一齐扶住季延，另外几个警察给那歹徒扣上手铐。救护车里，季延被抬上担架，护士将那开衫取下来，用医用纱布加压包扎止血，他的额上全是汗，浸湿碎发，许悠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声音发抖：“季延，你坚持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她从没见过季延这憔悴不堪、毫无血丝的样子，她的眼睛哭得红肿，没法停止啜泣。季延勉强地勾了勾唇，他不想看她哭，更不想她这样担心，他用着气音，缓缓道：“我没事。”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用力气说话了，”许悠一时失声，“你这个傻瓜，刚刚为什么要推我”如果不推她，季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爱常常是让人感到亏欠。如果受伤的是她，那季延肯定会带她安全地逃出去，而不是像刚刚的自己一样没用。一路颠簸，季延能模糊地听见急救车的鸣笛声，他慢慢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滑动的泪珠拭去。他的唇勾得更深了些，她没事就好，她活着就是他最希望的事。到了医院，医生马上准备手术取出子弹。许悠在手术室门外，如坐针毡，她紧握拳头，指甲死死扣在肉里，落下记到红痕，她不停地在手机里搜索手臂中弹以后会怎样。搜索出来的情况有太多，失血过多死亡的，伤到神经再也动不了的，肢体丧失功能而被迫截肢的。她越等越焦灼，感觉脚底踩的不是医院白色的瓷砖地板，而是一片薄冰，随时都可能掉进彻骨的寒水里。不知是过了多久，手术室上方的灯暗了，她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她猛地站起身，跑到手术室门前，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医生，他怎么样了。”
她急切道。“没有什么大碍，他比较幸运，子弹没有伤到筋骨和神经，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许悠悬着的心顿时落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麻药还没过，季延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回到病房。他右臂缠满了白色纱布，一点都动弹不得，面上还是没有血色，静得像潭没有波浪的湖水。许悠抿了下唇，眉间紧蹙，在他身边缓缓坐下来，红了眼眶，霎那间，往事全部涌上心头。她想起与他再次相遇的地方，想起他倾身凑过来说浑话的场景。又想起他向自己表白的那个晚夜，下着大雨，他说他喜欢我，那么多年来，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季延不经常说爱这个词，因为他坦白过，爱太深沉，爱太艰巨，他怕自己担不上爱这个字眼。可他才是最担得起爱这个字的人。他爱我，可偏偏又爱得这么笨，这么傻，居然为她去挡子弹。许悠弯下腰，趴在他手边，抚了抚他的手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许悠就这么趴在他身旁，眼帘微垂。正是凌晨时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屋内散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外是一片黑色，弯月被乌云挡住，透不出一点月光。困意袭来，渐渐的，她闭上眼，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只有十七岁，依旧是一副偏执颓丧的阴沉模样，一个人站在天台发呆，微风拂过他额前的黑发。她紧了紧手心，走过去，少年转过头，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她呜咽着说：“季延，你别喜欢我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用为我刻意躲你而伤心，不用逼着自己改变，不用因为那天保护不了我而自责，更不用挨这一枪，流那么多的血。“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爱。”
他低眸看她，少年的身上散着锋芒，“我才不。”
他固执地将她下巴抬起，递来的目光真挚，灼热得似要将一切都融化。“我季延，永永远远都要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