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骊骅面沉如水,冷漠如神。
一身太子蟒袍蹭得满是黑灰和油污,俊脸上也污染了一大块,袖子高高挽起,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
但他站在那里,将长弓拉满,气势如虹杀机凛然,他虽是天生便被人舍弃的那一个,但是这一刻无论谁来看都不会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凤子龙孙,他才是那个生来便应该翱翔在九天的凤!
而这时候骊骅缓缓开口,声音并不疾言厉色,也绝不会像钟离正真这样毫无形象地大呼小叫。
他问钟离正真:“刚才那个人来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都说了是刺客!是来刺杀我的!哥你别用这个东西对着我!你怎么能用这个对着我?!”
钟离正真试图从地上起身,但是骊骅的箭尖就对着他的脑门,就连钟离正真都不怀疑,骊骅如果想杀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骊骅根本就不需要他,他就是个傀儡,还是个无用的傀儡!他这个亲哥哥的手段诡谲多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肚子里长的全都是心眼!可怕的很!
但钟离正真想到自己被逼到如此地步,甚至要……要去讨好去求娶一个他根本就不爱的女人,要为了保住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性命,每天在骊骅的身边曲意逢迎,替他挡各方势力的刺杀。
钟离正真眼中喷发出恨意,他甚至还把自己的腿打断了!因为不让人为他及时续接,现在骨头已经长歪了,他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真的瘸子了!
钟离正真怎么能不怨恨?
“就是刺客!”钟离正真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自己怀里的那封信,但是刚刚抬起手就艰难地控制住了。
那一封……写满了酸腐恶心的情话的书信,是那个跑掉的端容公主送给他哥哥的。
钟离正真绝不给他!绝不给!
他就要看他疯狂地寻找也找不到,看他被抛弃,看他崩溃!看他睡不好吃不下,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承受着煎熬!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钟离正真现在是真的在憎恨骊骅。
也憎恨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骊骅,他们之间相差的太多了。
钟离正真要被逼着去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凭什么骊骅就能和他爱的女人甜甜蜜蜜地互相传信?
想得美!
骊骅的弓箭并没有放下,他没有相信钟离正真的话,骊骅谁也不相信。
他认识刚才的那个钟离正真说的刺客,那是甘琼英的影卫!
只是骊骅现在的内心已经被妒火快要烧成像那些焦炭一样的烤鸭,连呼吸之间都是灰飞烟灭的味道。
甘琼英……为什么会派人找钟离正真?
难道她……难道她还是真的那么喜欢钟离正真?
“我认得那是甘琼英的影卫,我再问你一句,他来做什么!”
骊骅把弓又向后拉了一些,冰冷的箭簇散发出的杀意,让钟离正真感觉到连心口都像死了一样冰冷。
他嘴唇颤抖着,还想再狡辩,但是对上了骊骅冷酷的视线,在紧要的关头反口道:“是是是甘琼英找我!是她找我……”
钟离正真在地上连滚带爬,想躲开骊骅的箭簇,但是骊骅一直拿箭对着他,看他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爬。
钟离正真到这个时候还在嘴硬,“他说她想我!她想救我走!她爱我!我早就跟你说了端容公主爱的是我!”
钟离正真只要想到骊骅因为端容公主痛苦到差点死了,就恨不得亲手在骊骅的胸口插上一把利刃。
他最后爬远一些,抬手挡在自己的头前,歇斯底里地喊:“她爱的是我!她疯狂地爱着我!你就算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也没有!没有用!赝品终究是赝品!”
骊骅的双眼血红,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笑意极其的残忍,暴戾,从前的温润和温柔,好似在这一瞬间被钟离正真的几句话抽了个干干净净。
骊骅直接放了箭,箭簇狠狠穿过钟离正真受伤的那条大腿,直接将钟离正真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钟离正真发出一串的哀嚎声,伸手去捂自己的腿,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着,狼狈得像一条濒死的蛇。
但是他嘴里还在不断地吐出毒液,一直在说着甘琼英思念他,甘琼英爱的是他。
骊骅再一次拉弓,这一次对准的是钟离正真的脑袋。
钟离正真终于知道害怕,但是他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能够如此牵动骊骅的情绪,他心中痛快极了,就算死也不肯让骊骅好过!
“她爱的就是我,只有我!你杀了我她只会恨你,恨死你!”
骊骅的动作果然顿住了,钟离正真又开始猖狂地大笑,笑到简直都快被背过气去,躺在地上像一只濒死的乌鸦。
“你也有今天!钟离骊骅!这都是你应得的!毒害父母残杀弟弟,你注定一生孤苦!你从生下来就是个天煞孤星!你活该被人抛弃厌弃!”
“你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骊骅慢慢地放下弓箭,面色变换不定,却并没有像钟离正真想象的那样彻底崩溃彻底陷入疯魔。
他对着身边的人说:“过去摁住他。”
很快有几个人过去把钟离正真摁住,而骊骅将弓箭扔给身边的人,走到钟离正真身边,弯腰去拿他胸口因挣扎而暴露的纸团。
钟离正真看到骊骅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崩溃,看到骊骅想他走过来,朝着他伸出手,低头看一眼终于看到自己胸口的纸团。
钟离正真又开始发疯一样想要捂住,但很快被下人钳制住,只能躺在那里任凭骊骅把纸团拿走。
钟离正真哭嚎道:“还给我!哥哥求你了!把信还给我!还给我!”
“那是她给我的,是她给我的!是她让人送给我的信!还给我——”
“是她写给我的情书,用尽了这世间最缠绵的语言!哥哥你不是想让我娶温雪玲吗,你只要把信还给我,我答应娶温雪玲,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绝不忤逆!”
“把信还给我!”
骊骅手中拿着那个揉皱的纸团,看着钟离正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跪着向他爬过来,就为了讨回这封信。
看上去无比在乎这封信,好像这封信比他的命都重要。
但是骊骅并没有把信给他,他倒要看看,甘琼英是如何爱钟离正真的,是如何像他说的那样,用尽这世间缠绵的语言。
骊骅当着钟离正真的面,在钟离正真的哀嚎之中,把那封信慢慢地展开。
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他胸腔里烧出的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焚化。
他抓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眼前阵阵模糊,泪水顺着脸蜿蜒而下,甚至有一瞬间没有勇气展开这封信,怕他真的看到甘琼英对钟离正真的心意,佐证了自己这一段时间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的真实。
若是那样……若是那样他又能怎么办?
“你不能看!别看哥哥!那是给我的啊……”钟离正真还在徒劳地劝诫,拼命朝着骊骅的方向爬,试图把那封信抢下来。
但是骊骅是不会给他的。
骊骅……骊骅甚至还在学习制作她爱吃的烤鸭。
骊骅抖着手将那信纸展开,终于看到了上面的内容:“见字如面,展信舒颜……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骊骅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眨了眨眼睛,咬住舌尖才继续看下去。
但是很快,他像被定住一样,盯着那张信纸,完全不会动了。
因为那上面写着:“亲亲骊骅,切莫恼怨……”
“亲亲骊骅……切莫恼怨……”
后面的字骊骅仿佛都已经看不见,他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也忘了呼吸。
等到一口气终于抽上来的时候,他面红耳赤,青筋爆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抖着手拿着那一张薄薄的纸,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咳到抬不起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骊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像绝了堤的洪水一般,因为剧烈的咳嗽气息无法喘匀,他甚至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几欲呕吐。
但是那张拿着信纸的颤抖的手,摁在他的心口上面,那么重,又那么轻,重得像是在给自己的心脏一个支撑,以免它停跳。
轻得像是生怕那一张纸,像落在手心的雪一样化掉。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是写给他的!
“亲亲骊骅……”
骊骅跪在地上,深深地呼气,又深深地吐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他总算是能够正常呼吸,这才发现他身边围拢了一群人,三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三九把他从地上托抱起来,骊骅看着他们在说话,却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耳朵里一直嗡鸣不休。
他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听到自己呼吸之间的颤抖,如同哭泣一样的声音。
“殿下!殿下你怎么?快传医师!”
“主子,主子看着我,看着我,呼吸,呼吸啊!”
骊骅站都站不住,只顾着抱住那封信,眼神迷茫,靠着三九和属下们的支撑才能够站直。
今天是四月十九,距离甘琼英离开过去了一百二十九天。
他再一次……接到了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