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羊头老者
清风拂过葱茏的山谷，紫衣鸟儿掠过苍蓝的天际。
碧绿的菜园中，一个老农正在俯身翻土。他旁边一位身姿绰约的素衣女子，正带着周围的学童唱着婉转的歌谣。
若文圣再临，看到这田园牧歌的一幕，也要捻须微笑。
白芷原以为过了几日，这几个调皮鬼定然忘了《三字经》的内容。没想到，领唱了几句后，学童们竟然能够一字不差得将后面的内容都唱出来。
“平日里背圣言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厉害，唱歌倒是过耳不忘。”白芷看他们几个一脸的自得，不禁微笑着调侃。
吴旭不好意思得摸了摸头说道：“我们也奇怪，自从夫子教给我们之后，好像都直接刻在心里，唱着唱着都背下来了。”
“读书最怕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你们不仅要背下来，更要领会其中的义理。”白芷怕他们自满，便出言点拨。
“那是自然，请夫子考察。”几个学童站成一排，每人讲说一句，如此循环往复竟也是丝毫不差。
白芷见状，心中更是惊异，“莫非我无意之间点通了他们的慧穴？”
“夫子，我们的功课您都检查完了，快教我们最后一句吧。”吴旭大手一挥，抹了抹头上细密的汗珠。
白芷看天上的日头，已然快到晌午，气温逐渐升高起来。就招呼着他们来到一棵梧桐树之下，一边乘凉，一边讲授这最后一句。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白芷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写出这几个字。
“这就是说：无论是念书还是干活，如果过分贪玩就会丧失志向，只有坚持不懈、勤奋努力，这才能有所收获。”
“就拿吴旭来举例子吧，平日里念书还算是踏实肯学。但是只要想到去后山掏鸟窝玩，就什么也不顾了，既打搅了鸟儿的生活，又疏忽了功课。这就是所谓的勤有功，戏无益。”
白芷说罢，意有所指得点了点身旁的梧桐树，上面正有一窝刚刚出生的雀鸟。
吴旭颇为尴尬地一笑：“夫子好厉害，这都知道。”
“而‘戒之哉，宜勉力’最后的六个字。即是说这三字歌中的道理至此讲完，万望艰苦求学的你们要时常用它来鞭策自己、勉励自己。”
白芷给学童们疏通了一遍文意，看没有什么问题，就带着他们复习词句，重头再唱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戒之哉，宜勉力。”
白芷的歌声空灵，学童的歌声稚嫩，梧桐树上的雏鸟也来迎合。在这三者交融之下，更为这《三字歌》添了一分悠然。
渐渐歌声飘散于天际，白芷的自己的心情也因此宁静不少。
一开始因为修行乐道受阻，即便性子沉静如她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但是和学童们在青山绿树中唱唱歌，心中的执著和焦虑也化解了不少。
“好啦，我们回……”一曲唱罢，白芷正准备招呼吴旭他们回家，却看见这几个学童都一脸震惊得望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但是吴旭他们显然是被什么吓到了，一个个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
“夫……子……你……你身……身后有……有东西。”
白芷闻言一转头，竟也是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背后的梧桐树的树干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道一人多高的缝隙。不仅如此，那足以让人通过缝隙里还闪耀着灼目的白光，白芷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神秘的花香从中飘出来。
树缝中的白光闪耀了一阵，逐渐衰弱下去。而树上的雏鸟竟然离巢悬飞在缝隙两侧，不住声得啼鸣，像是在欢迎即将到来的什么人。
白芷见状不由得退后一步，将学童们挡在身后。虽然她现在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但既然被叫做“夫子”，就有保护弟子的责任。
忽然，从那缝隙中的黑暗里探出一只苍老而干瘦的手！这如恐怖片桥段的一幕，可把白芷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难道是我们唱歌惊扰了山神？”她虽强行镇定心神，但是忍不住在心中猜测。
这时，却有一个沙哑的嗓音，从树缝中传来。
“咩……难道没有好心人帮老朽一把？久不出来走走，腿脚都不灵便了。”
白芷闻言一愣，听这声音像是一位年纪甚高的老者。她心中慢慢放松了一点，即便对方真是本地的山神精怪，只要能说话通灵性就好，大不了为自己不经意的冒犯行为道个歉，对方大概也能理解。
白芷调整了一下呼吸，大着胆子慢慢走过去，轻轻扶住那干瘦如枯骨般的手臂，说道：
“老人家慢些，我扶您出来。”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这个从树缝里出来的古怪老者应该长什么样子，但是当她把这老者扶出来之时，还是被彻底震惊了。
他躬身驼背，身材干瘦，和寻常老人无甚区别。但是在那人族的身躯上，竟然长了一个羊头！
“妖……妖鬼？”吴旭惨叫一声，声音凄厉而颤抖。
他强行压抑住想要逃跑的心情，从地上抄起一根粗树枝，双手如同握剑一般，颤抖着对向那羊头老者，大喝道：
“你……你放开白夫子！”
而身边的几个学童也有样学样，纷纷从地上捡起树枝和石块。虽然一个个小脸煞白、两股战战，但是都没有丢下白芷自顾逃命。
“死妖鬼，快……放……放开夫子！”
就在吴旭他们大呼小叫的时候，白芷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一开始也有些怀疑，但是看这羊头老者并不如书中所记载的妖鬼模样，心中也镇定下来。
那老者听到学童的呵斥，羊头一摆，口出人言：“哪里来的小鬼，好没礼貌。”
不及白芷反应，只见他抬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那边的吴旭等人尽皆倒地昏迷过去。
白芷看那羊头老者的手势，与当初雨鹤织所掐住的字诀非常类似。心中便有了猜测，这位形貌非人的老者应该是文道之中的一员。
既然是文道中人，自然不会因为几句小儿的口无遮拦而出手伤人。白芷并未过多担心吴旭他们的情况。
只不过自己读遍正史野传，从来没听过哪位魂归文道的大贤是这样一副形貌。
就在白芷猜测这“人”身份的时候，那老者的羊头向她一瞥，竟然也是吓了一跳。
“哎呀呀，你怎么是个女子！快、快、快，男女授受不亲，速速放开老朽！”
只见老者慌乱中把手一摆，好似白芷才是什么怪物一般，连忙挣脱开来，全然没有刚才垂垂老矣的样子。
白芷见状一愣，她毕竟曾是个现代人，穿越之后也一直生活在少有规矩的山村中。对所谓纲常礼教、男女大防，一直没有什么现实概念。直到今天遇到的这位羊头老者，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意味。
“咳咳，礼崩乐坏、人心不古。”羊头老者一边咳嗽，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什么。
“小女子白芷，还未请教……”白芷见他是个遵行封建礼教的老者，心中知道他性格定然是有些顽固。虽有些不快，但也不愿与其争辩什么，免得多生事端。
老者闻言把头转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白芷。漆黑如墨的羊眼里，略过几道暗紫色的复杂纹路。
“白芷？莫非刚才放歌之人，就是你这个小姑娘？”老者伸手慢慢梳理着颔下货真价实的“山羊胡”。
白芷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小女子。还未请教……”
谁知这老者根本没有回答白芷的意思，直接打断她自顾自得问：“那我问你，这歌你是从何处偷听来的？”
白芷闻言面色一沉，脸上礼貌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原本看在这老者可能是文道大贤的份上，对他的无礼态度多有忍让。毕竟可能是师父雨鹤织的相识，自己应该算是晚辈弟子。
但没想到这人态度生硬、一出口就咄咄逼人，白芷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前辈与我素昧平生，须知这歌曲、词韵皆是出于我手。这‘偷听’二字更是无从谈起。”
对方既然老而不尊，白芷也不再掩藏言语中的锋利。
“咩……笑话！”那羊头老者听闻这话，勃然大怒起来。“那刚刚所唱的词韵，分明出自从未公开的文圣遗篇！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得老朽！”
白芷闻言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波浪。
看来，穿越到真元世界的文圣，除了孔孟老庄诸子文献外，还留下过一些不为人知的典籍，而《三字经》恐怕就在其中。
这是原本是文道大贤才知道的秘密，而自己无意中唱出，显然是被当成了窃取文道秘密的小贼。
老者看白芷沉默不语，厉声道：“咩……既已知错，还不悔改。文圣遗篇，岂容你这小儿窥探！”
言罢，他一抖袍袖，竟然从中甩出一团蓍草。
而那原本柔软的草叶瞬间化为根根钢针，直冲白芷面门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