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气球
丛培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他把买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卧室,此时陈茹还睡着,只是她此时神经衰弱,轻微的响动,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都没用,在她耳中仍然是不可忽视的噪音。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是丛培振,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丛培振轻轻地抱了抱她,柔声说道:“刚才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同事,我去楼下跟他聊会天,很快就回来。”
陈茹说:“没关系,你请人家吃个饭吧,你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去放松一下吧。”
丛培振摇摇头,“没事,他就是路过,过来看看我,然后就要回市里了。”
“那好,妈妈那边……”
“放心,咱爸已经去了,刚才陪护已经跟我说了,我等回来给你做点吃的,晚点也过去。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榴莲,今天运气不错,榴莲肉很多。”
“好,谢谢你老公。”陈茹和丛培振亲吻了一下后,丛培振又退出了房间。
他来到书房,从橱子里找到了一份档案袋,这是陈飞拜托他拿的,他虽然心有疑虑,但他更想知道这件意外事故到底还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因为考虑到此时陈茹的状态,丛培振不敢离开太久,好在陈飞很随意,两人就这样蹲在楼下聊了起来。
丛培振掏出烟盒,问陈飞抽不抽,陈飞谢绝,丛培振就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两人沉默了一阵,只有陈飞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时有经过的行人还会朝他们两人的方向看一眼,好奇这两个人是在干什么。
建陈飞重新装好文件,丛培振率先打破了宁静,“有什么发现吗?”
“这份尸检报告,你应该有仔细看过吧?”
“嗯,看过十几遍了,一开始不太明白里面的内容,一边搜解释,一边看,有什么问题吗?”
看得出来丛培振非常着急,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陈飞的看法。
陈飞说:“没有,这份报告给的很专业,没有任何问题。”
“这我当然知道,你之前说害死我儿子的另有其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飞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打听一下,案发当时孩子奶奶不在身边,她是去干什么了?”
“孩子奶奶也很自责,她已经住院了……”丛培振有点答非所问。
陈飞看着他的眼睛,不容置疑地继续问:“丛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孩子奶奶当时在干什么?”
丛培振犹豫了,直到手里的烟彻底燃尽,他终于下了决心,开口说道:“我妈她当时去打水了。”
“啊?”陈飞表情呆滞,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我妈后来是哭着跟我说的,她当时在游乐场捡到了一张水卡,她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钱,然后又怕失主一会就过来找,也怕失主直接去挂失,她就偷偷捡了起来,然后忍不住地就想去刷卡试试。”丛培振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荒唐可笑,可偏偏这就是事实。
陈飞问:“所以她真的去打水了?”
“嗯,她让小言在游乐场玩,别乱跑等她,她回了家,拿了一个空桶,然后拉着手拉车就去饮水机那了,等她打完水,把水送回家以后再去游乐场的时候,就发现小言不见了。”
丛培振捂着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刻,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地,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悲剧,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到处打听,听说小言往南边跑了,然后她就过来找,结果还没找到就听到了那边菜市场那边有叫喊声,她赶过去一看,发现是,发现是小言他,他,他躺在地上……”
丛培振整个人都沉浸在那种悲伤的氛围里无法自拔,他双手颤抖着捂着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个巨型的刺猬。
陈飞没有试图安慰或是再问问题,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理应给予苦主最起码的尊重和距离感,这时候说话反而多余。
又过了一阵,丛培振的颤栗逐渐平息,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双手连同手臂也是一片如过敏似的红点。
此时天空炸雷,一阵狂风席卷而过,陈飞知道上来雨了。
“虽然这么问很多余,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你或者你的家人,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吧?”
丛培振苦笑不已,他算个什么货色,撑死就是个小白领,领着少可怜的的工资,配有仇人吗?“没有,没有。”
陈飞起身,问了丛培振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丛乐言出事之前的那段时间,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认识了什么新朋友,陌生人之类的话?”
丛培振抬头看着他,“正好赶上他上四年级,放暑假之前他们就分好班了,他认识了几个新班的同学;还有,小区游乐场那边也有很多小孩,这些算吗?”
“不,我的意思是,大人,他有提到过什么大人吗?给了他什么礼物,或是邀请他做什么,这方面的。”陈飞知道这时候让丛培振重新思考并仔细回忆过往的经历非常不容易,尤其这还是跟丛乐言息息相关的话题。
但他不得不这样问,就像蚁群明明知道搬家会少很多兄弟姐妹,但还是会搬家一样。
丛培振又仔细想了想,突然,他发散的瞳孔有了聚焦,“有,上个月,不,上上个月,有一段时间他经常会带气球回家,我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就说是小区的叔叔送的。”
“我说人家应该是卖气球的,怎么可能送你。我以为是我妈偷偷给他买的,怕我嫌他们买那么多气球浪费才撒谎的,结果不是,我妈说小言他就是认识了一个卖气球的叔叔,那个叔叔人还特别好,真的没有花钱。”
“而且小言还说,有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捞不着,就他有,因为气球叔叔就喜欢他。”
丛培振说着说着,突然浑身布满鸡皮疙瘩,他突然站起身,抓住陈飞的手,“是他吗?是那个卖气球的吗?是他害死了小言吗?”
他越说越激动,陈飞觉得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疼,尤其是丛培振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皮肉,这样陈飞吃痛,忍不住挣脱了丛培振的手,“这件事情还需要调查一下,丛乐言此前有差点被车撞到的经历吗?”
这个问题是他临时想到的,接着就听到丛培振说:“是有那么一次,当时也是我妈在看他。小言他,他有点皮,一时没看住他就跑去自己完了。不过当时他没受伤,那个司机开车很专注,车速也不快,当时就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当知道他有这样危险的行为的时候,你有批评过他吗?”
“我……”丛培振的回答已经表明,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的危险程度。
一次没事是运气好,可是两次,三次呢,丛培振有点自责,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溺爱孩子,如果他第一次冲到马路上的时候他就能够给他最严厉的批评,或许此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听说丛乐言平时在小区玩的时候就总是欺负别的孩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飞冰冷的问话让丛培振心里很不舒服,“不是,他就是有点顽皮,心底是好的。”
“有的时候恨一个人是不会去管他心里是不是恶意还是不小心的,做了错事,招了人恨,就是这么简单。”
丛培振还想解释,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死后还听到有人这么说他,换做是谁都会心里不舒服的。
丛培振说完,见陈飞沉默不语,他试探性地问:“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儿子太调皮,一时玩嗨了才会跑到马路上的……”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监控内容也可以证明,当时你的孩子的确是自己跑到马路上,并没有人拽着他的手,生拉硬拽把他拖到马路上。”
丛培振低下头,果然是这样,与警方的说法一模一样,“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夫妻俩还上那个破班干什么,小言走之前还吵着闹着要我给他买游戏机,我看那玩意得两千多就没舍得给他买,他在下面估计也会恨我吧。”
陈飞拍了拍丛培振的肩膀以示鼓励,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做出的事,“请节哀。”
“不过现在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跟你说,丛乐言小朋友的死的确就是赤裸裸的谋杀,而此前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谋杀前的准备工作,所有的这些都指向了一个目的,就是利用一场意外事故杀死你的儿子。”陈飞话锋一转。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谁干的?”
陈飞说:“后来那个卖气球的人还有再出现吗?”
“我不知道,出事以后我们一家人都懵了,没有留意过这件事。”
陈飞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陈,陈飞,你说的是真的吗?”见陈飞要走,丛培振叫住了他。
“什么?”
“我儿子,他真的是死于谋杀吗?”
“嗯。”
“可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谁会对他有这么大的仇怨?”丛培振问出了陈飞也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现在回答不了你,再给我点时间。”一旦涉及到调查方向的问题,陈飞的回答永远都是不容置疑的,哪怕在他没有线索的时候,他的回答仍旧充满信心。
丛培振从他的表情和话语中感受到了这股自信,他说:“如果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陈飞转身离开,他必须离开,因此灰暗的天空终于忍不住开始下起了雨来。
陈飞看了看时间,给王筱打去电话。
“啊?这么早就回去了?”陈飞想着以王筱的性格,像这样的天气肯定是带了伞的,给她打个电话,一起回学校,还能蹭个雨伞,至少自己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可是没想到王筱这会儿都已经到宿舍了,“嗯,天气预报不是有暴雨嘛,我就提前走了。你该不会还在外面吧?”
“被你给猜对了,先不说了哈,我得抓紧跑两步,要下大了。”
陈飞挂断电话,紧赶慢赶,可还是晚了一步,强降雨是这样的,下之前一直憋着,一旦没憋住,就是突然的滂沱大雨。陈飞淋了不少雨,他站在教学区的a区门口,呆呆的望着外面风雨交加的天空,任由雨水沿着他的发梢滴落。
这里是最接近校外的教学楼,也成了几乎是所有没有带伞出校的同学返回避雨的首选。
而且陈飞这也不是最惨的,他有看到来的还晚的,整个人就跟从池塘子里爬出来似的,浑身湿透。
这位同学的到来也引来了很多同样等雨停的男同学的瞩目,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状,低着头就来到了陈飞身边。
陈飞笑道:“段段,真没想到啊,平时你挺文静的一女孩,却是深藏不露啊。”
这位因衣服湿透,内衣若隐若现而觉得尴尬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还在外面火锅店兼职的、推理小说研究协会的成员之一——段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