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等你
告别萧正,陈飞在去公交站点的路上给王筱打去了电话,“喂,你听说过罗璐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呀,她是谁?”
电话那头的王筱声音有些朦胧又有些俏皮,考虑到她刚才接电话的速度以及说话的音量,陈飞意识到自己打电话的时间不太合适,“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呀,没事的,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陈飞随即将刚才见到萧正的事情告诉了王筱,后者听完后说:“如果按照你的推理,这位罗总应该是认识林涛的老师,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或许能找到这位神秘的老师到底是谁。”
陈飞忍不住笑道:“真聪明,我就是这样想的。”
王筱也悄悄地直起了身子,这会儿刚刚一点多,宿舍里的几个舍友都在睡觉,她尽量压低声音说:“你特地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想让我去调查吧。”
陈飞嘿嘿嘿地笑着。
王筱隐约听到上铺的舍友翻了个身,她无奈只得起身,悄悄地来到了阳台上,这里虽然不会影响到舍友的休息,但也的确很热,尤其是她们宿舍还是阳面,正午的太阳刚刚好可以照射到站在阳台上的她。
她没好气地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就是撒谎成瘾的,到哪都说林涛是你哥,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万一露馅了我就说林涛是我学长,对我帮助很大,我想替他鸣不平。”陈飞不以为意地继续满嘴跑火车。
王筱说:“于老师说的果然没错,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最后你会很惨的哦。”
陈飞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那就要看是善意的谎言招人恨,还是恶意的实话更伤害人了。”
“啊?什么意思?”
“哈哈,随口胡说的,怎么样,你不是跟宋老师关系好嘛,帮我问问,不过这件事要对于老师保密,不能跟她说。”
“这又是为什么?”王筱先是问陈飞,后又自行领悟了原因,“我知道了,行,这件事交给我了。”
陈飞说:“谢谢。”
王筱笑了笑,看着远处摇曳的郁郁葱葱的树叶,问道:“可是这又能对案件的调查起到什么帮助呢?”
陈飞说:“目前还不知道,你就当是我的任性胡闹吧。”
“好啊,显眼包。”
“不说了哈,公交车来了,我得上车了。”陈飞说。
“对了,我明天晚上有事,你能替我一天吗?去给熙熙辅导作业。”
陈飞本来一只脚都迈上公交车的台阶了,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你没搞错吧,我不去。”
“你不去,我不干。”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飞暗道王筱这家伙真是够精明的,等着自己上车急着用手机的这个短暂的时间跟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摆明了是不想让自己有太多的思考和拒绝的时间。
“还说我是显眼包,你明明就是个机灵鬼。”陈飞心里笑着,打了卡,坐在了被阳光烤的炙热的椅子上。
丛培振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从睡梦中惊醒了,儿子意外去世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他和妻子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恍如隔世。很多时候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家里的每一个物件,哪怕是马桶刷都带着儿子的痕迹,睹物思人,儿子的死成了他们全家人的梦魇。
妻子陈茹更是如此,有时候出门看见外面跟他们儿子同龄的小孩子,陈茹甚至会突然就哭了出来,精神几近崩溃。
而孩子的奶奶更是因为自责,伤心难过到心脏病发,直接就住进了icu,丛培振夫妇从来没有埋怨过母亲,出了这样的事,每个人都痛心疾首,每个人都躲不开自责的心情。
母亲是有责任,可他们夫妻又何尝不是呢?
曾经以为市里的工作薪资待遇高,上升空间大,夫妻俩都没有想过孩子是否需要陪伴,就一门心思地想要去市里工作。家里只有年迈的母亲照看孩子,母亲虽然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可他们也知道,随着儿子年纪的增长,母亲慢慢力不从心了。
可他们又不舍得高薪的工作,一拖再拖,直到儿子出事。
或许,他们的冷漠和拖拉才是导致儿子意外死亡的最大的原因。
意外发生后,他们夫妻二人就已经从各自工作的单位辞了职,家里的老人毕竟也需要照顾,他们自己也需要整理心情。他已经跟妻子商量好了,等办好儿子的后事,母亲也康复后,他们就去南方,去个不认识的城市安顿下来,无论怎么样,至少能先暂时逃离这个伤心之地,希望平淡而漫长的生活可以冲淡他们的丧子之痛。
这天,他安顿好妻子入睡,昨夜闷热,妻子又不想开空调,或许她觉得开空调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对儿子的死的冷漠,她宁愿用这样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安心。
因此昨夜又是个不眠之夜,直到下午五点多,妻子才在极度的疲惫之中入眠,此时外面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听说今夜和明后天都有大雨,但愿这场大雨可以洗涤他们内心的苦闷。
他这样想着,慢慢地关上了房门,他要趁着妻子睡着的时间去一趟超市,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了,他需要去买一些吃的,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他慢慢地下楼,与此同时点燃了一根烟,他平时很少抽烟,除非有的时候熬夜或是喝酒,才会忍不住点一根提提神,这段时间反而陪伴他最多的就是香烟,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一刻不停地抽,一天两三包打不住。
来到楼下,却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楼道里,正看着墙上挂着的公告栏。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本能的反应是他是来找人的,他本不想搭理,可问题是这人却偏偏挡住了他的路,“你好,让一下。”
年轻人闻声看向他,“抱歉。”
他让开了位置,丛培振刚要从边上走过去,却又听到年轻人说:“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你几分钟吗?”
丛培振几乎是毫无犹疑地就回绝了,他现在抗拒跟所有陌生人交谈,尤其是一些心怀歹意的人。
意外发生以后,有很多人尝试联系他,大部门是些搞自媒体的,还有什么新闻记者的,他知道这些人找他的原因,他们把他儿子的死当成可以赚足噱头的工具,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然而那年轻人却并不气馁,而是说道:“我怀疑害死你儿子的另有其人。”
真是特别的话术,丛培振看向他,“我不管你是干嘛的,离我远点,否则我就报警!”
丛培振说罢,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追上来,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放弃了。
真是该死啊,怎么会有人说这种话。
来到超市,丛培振从蔬菜区逛到了水果区,然后又去买了点肉,他还买了一只老母鸡,为了给母亲炖鸡汤,最后才想起忘了给妻子买她最爱吃的榴莲,他辗转回去,选了个大的,工作人员帮忙打开,里面的果肉饱满且圆润,应该会很好吃,希望可以让妻子高兴点。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他在哪里,在挑选哪件商品,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的,竟是刚才那年轻人说的那句话。
“我怀疑害死你儿子的另有其人。”
“我怀疑害死你儿子的另有其人。”
“我怀疑害死你儿子的另有其人。”
这是怎么回事?丛培振扪心自问,他真的毫不在意这个年轻人的话吗?
不是的,不仅不是,而且恰恰相反,年轻人简短而直白的话几乎是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像一根钉子似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而且但是当时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那个肇事司机也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他们夫妻俩当时也是浑浑噩噩的,“顺从”地接受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因为失眠和过度吸烟导致的宕机的大脑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忽然有点后悔,“应该留一个联系方式好了。”
他神情冷漠地草草结束了购物时间,结账回家的时候,天空已经有了轰鸣声,雷雨将近,天色阴沉,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酸。
如果儿子还在,这个时候应该会缠着他说要出去玩,要淋雨,要打水仗,要抠马猴。
转角之后,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蹲在一棵树下,像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丛培振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只蛤蟆在那里不断地吐着舌头吃地上爬过的蚂蚁。
“你在看什么?”这一次,丛培振主动开口说道。
蹲在那里的年轻人说道:“很明显,蛤蟆在吃蚂蚁啊。”
“快下雨了,蚂蚁在搬家。”说起“搬家”这个词,丛培振再次伤感起来,他此前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那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刻骨铭心的痛苦。
此时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脆弱的心,哪怕是看蚂蚁搬家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事,他都能联想到自己也要马上搬家,离开这里。
“重点不是蚂蚁在搬家,而是蛤蟆在吃蚂蚁,你有没有注意到,有的蚂蚁被吃了,有的蚂蚁活着离开了。”
“嗯,这说明什么?那些被吃掉的蚂蚁比活着的蚂蚁更不努力吗?”
“可能没有那么深刻,它们只是更倒霉而已。”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你啊,我的老哥。”年轻人站起来,右手在短裤上擦了擦,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