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火灾
颜慈两人走到驿站的时候天幕已降,白绵绵站在挂着红灯笼的门沿下向她们招手。
她纳闷,她怎么在?不是坐马车进城了吗?
白绵绵迎面走来:“颜妹妹,你终于到了。”
白绵绵解释着:“我看这驿站景色还不错,很是别致,便央求着阿尧哥哥住下来,等明天在进城。”
她对于没话找话型的聊天不怎么感兴趣,夜风袭来,她裹紧了披风,对白绵绵礼貌道:“我先回房。”
白绵绵向她发出诚挚的邀请:“我点了些菜肴,你若不嫌弃便一同用膳吧。”
她犹豫片刻随后便回绝了。
顾平安心思细腻,从河边颜慈拒绝乘坐白绵绵的马车开始,他便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颜慈这丫头貌似有些讨厌白绵绵。
这次颜慈又拒绝白绵绵共进晚饭的邀请,他更加肯定心里的猜测。
他劝解道:“你这一天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是吃些东西吧,可别饿坏了。”
“不吃,我先回房休息。”
说罢,没等顾平安答复,便将竹筐丢在他手里匆匆奔上楼梯,进了房将门给关上。
见白绵绵还愣在那,顾平安立即宽慰道:“没事的,她平日里就这模样。”
白绵绵看着满桌子的菜,面露难过之色。
她想了想,端起几道菜便往颜慈的房间奔去。
颜慈上了楼梯,直奔最角落里的房间。
她脱下披风,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叩响:“颜妹妹,我能进来吗?”
她走过去将门给打开。
只见白绵绵端着几道菜怡然自得的走进来,不时左右查看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梳妆台上。
在看到一支剔透玉清的环佩后,白绵绵眸光一沉,霎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又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她问:“这玉佩是阿尧哥哥送的吧?”
颜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点头道:“是。”
说来也算是她生辰之礼。
白绵绵不以为意的嗔怪道:“阿尧哥哥总是这样乐善好施,以前他在路上看到那些小乞丐,也是惯爱施舍些随身之物,在他们的碗里丢下些银两。”
她边说边将菜摆在桌上:“有一次他碰上了女乞丐,十四五岁的模样,遭坏人欺辱。便出手教训了那些坏人,将那些坏人撵走了,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这弦外之音铮铮作响,她如何不懂那言外之意?
她不作声,低着头,只听白绵绵继续说道:“那个女子舔着脸皮赖上他了。还堵在他府门前说要做牛做马报答他的恩情,还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
白绵绵的话有些刺耳,她面色难堪,手上却有条不紊的梳着打结的头发。
白绵绵走来她身边,从手上取下手镯放在她面前,像是恩赐般:“颜妹妹,今日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我只是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实在对不住,这镯子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会愧疚难当的。”
白绵绵低头看着她,眼眸散发出一股子气焰,将自己用过的东西赠予她,把她当成乞丐去施舍吗?
她仰起头,面不改色道:“你还是收回去吧,这份好意我心领便是。”
白绵绵自然不会收走,她也不管颜慈要不要,执意把手镯放在桌上。
白绵绵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回过头,眉眼挂笑,春风得意:“对了,有一件事想和妹妹分享。”
“这次阿尧哥哥办完事,便会同我一起回庆都,说是要去我家提亲来着。”
白绵绵面有惋惜道:“可惜你是南诏人,否则还想请你去喝喜呢。”
她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然后空荡荡的,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处何方,在做些什么。
月光普照大地,却怎么也照不到她心底,疲惫感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上,沉重的阖上双眼。
深夜时分,黑暗笼罩大地。
驿站外有几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走进,他们围着驿站里里外外浇满了油,火折子跌落在油上,霎那间火苗窜了起来,火势逼近房屋,越烧越猛。
颜慈醒过来的时候,鼻尖窜进浓烟,呛得她连连咳嗽,火光笼罩着她。
她急忙跳下床直奔门口,才发现门已经上了锁。
房里仅有一道向北的窗户,她推开窗却发现楼下的火势烧得更为猛烈,她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回去使劲拍打门框,大喊着“救命。”
肺里吸入不少黑烟,呛得她嗓子干涩发肿。
没办法,说不上话来,她只能不停的拍打门扉,“咚咚咚”一声又一声。
失火后喊叫声滔天震地,驿站里的人慌不择路。
君尧年被惊醒过来,他还未下床白绵绵就闯入房门,直扑入他的怀里,神色惊慌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害怕。
他皱紧眉头,一路搀扶着白绵绵出了门,长廊下每一扇门都是敞开的。
他来到楼梯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房门,火势紧紧缠绕着那片地方,根本看不出来里边的人是否已经逃离火海,他扯开白绵绵:“你先下去。”
一个恶毒的念头从白绵绵心底冒起,这样紧迫的时刻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让一条人命白白牺牲,会不会让君尧年从此厌恶她。
一切都来不及,所以一切也都在一念之间,她颤抖着嘴唇:“阿尧哥哥我怕,我看到顾大哥护着颜妹妹下去了,你不要丢下我好吗?”
君尧年神色多了些顾虑,他逐字逐句地问出口:“你确定看到的人是颜慈吗?”
白绵绵没有犹豫,快速的点着头,她直视君尧年俊美清逸的面庞,一根巨大的房梁轰然倒地,溅起一阵细碎的火星子,白绵绵是真的害怕了,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更不想被活活烧死。
“阿尧哥哥,我们赶紧离开吧。”
火势蔓延极为迅速,若是不尽快撤离怕是要葬身火海了,白绵绵怎么忍心看着心爱之人去送死呢?
君尧年只思考了片刻,便动作迅速的拦腰抱起白绵绵冲出火海。
火花擦过他玉白的袍服,额间碎发散落下来,衬得他的神容多了几分狼狈,但依旧掩盖不住那通身的容华绝顶。
周遭的火焰肆虐的叫嚣着,他只能往前飞驰而去,他希望再快一些,越快越好。
这样他才来得及赶回去。
他抱着白绵绵飞离了火海,身后的火烧声愈发响亮,很快驿站左侧几座茅草屋轰然倒地。
顾平安跑来急忙问道:“颜慈呢?没和你们出来吗?”
听到此话,君尧年神色倏而变得寒冷起来,白绵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眼神躲闪着:“阿尧哥哥,我”
他深深的看了白绵绵一眼,包含着失望与淡漠,旋即毅然决然的冲向那片火海。
那样的眼神令白绵绵感到害怕,比那足以烧毁躯壳的火焰更令她不安,她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不要!”
烈火很快淹没掉外边的声音。
冲进火场里找人,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不然他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他这一生,走的每一步都是前思后想、四方权衡下做的决定。
他把自己诓陷在牢笼里,步步为营,步步为赢,没想到这一次终是剑走偏锋。
火红的光芒、炙热的温度快要将颜慈给吞噬掉,她侧躺在门边上,浑身软弱无力,黑漆漆的拳头搭在上边,缓慢的拍打着。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声带被浓烟呛得又胀又痛。
人在面临死亡时求生本能会变得格外强烈,她撑起身子,像条泥鳅般扭动着爬向窗户,身上一片漆黑,裹杂着木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在南诏国以四小姐的身份,挣扎着活了那么久,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其实也好,颜慈的人生早就该结束在那暗淡无光的枯井里。
她不过是借尸还魂,原想着替她活出一个精彩绚丽的人生,可她不够优秀,硬件设施也拼不过人家。
所以,老天爷要把她的命收走了,反正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
迷迷糊糊间,她摸到了那枚玉佩,她一直带在身侧,上面的弥勒佛冲着她笑,笑得好温暖,一如世间的清风与明月,一如往昔的山花与芳草,一如人生的相遇与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