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怕空欢喜一场
她轻蹙蛾眉,此话不假。
这些年皇帝做了不少荒唐事,都是颜家在后边兜着。
比如皇帝耗空国库,连拨给百姓救灾的钱都没有,却有钱去衡山挥霍万两白银,还是她的二堂哥率兵驻阵。
而身为太子的凤西灼,自然有钱,敢花费万两黄金买一个消息。
她在这样荒唐的世界待了久了,早就习惯了,渐渐的也就变得麻木起来。
南诏皇室贵族用百姓的尸骨堆砌起满门光华荣耀,她也是其中之一,可她能改变什么?
她心下一痛,神色不自觉的浮上悲切之情,只听君尧年继续道:“或许姑娘久在深闺,民间之事甚少听闻,不如让在下说给姑娘听吧。”
只见君尧年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摊开念道:“永昌元年,西北大旱,帝拨款十万,用以救灾,经层层官吏手中,到难民手中,仅有千余。”
又翻开一张纸,念道:“永昌五年,秦州日夜十八震,山崩,飞泉涌出,死伤无数。”
“永昌七年,冬十月,蕲州大饥,中郎将许元贞,运米六万斛,以馈蕲州。途中遇刺,六万斛米,下落不明,民饥死者,十万。”
“永昌十二年,阆洲大水,人饥,僵尸满道,更有甚者,食人肉。”
她手一颤,制止道:“别念了。”
永昌元年,颜慈刚刚出生,尚是襁褓中的婴儿,被家里人悉心照料着,还不会走路,大字不识一个,也识不出人间愁苦。
永昌五年,颜慈还是一个连桌子都够不着的娃娃,但难过了会哭、高兴了会笑,偶尔喜欢围着大伯母跑。
依旧识不出人间愁苦。
永昌七年,颜慈遇到一个青葱少年,名字叫周澜,小小的颜慈估计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跟在周澜身后,便一切苦闷都没有,估计还是不识人间愁苦。
永昌十二年后,也就是永昌十四年,颜慈永远也不会知道人间愁苦,因为她已经死了,没有走过生命的六分之一,就已经离开了。
而现在是永昌十五年,也是新的颜慈来到南诏的第一年。
君尧年这是照着她的成长轨迹来念。
她别过脸,呼吸有些急促,只听那道清冷如同月光的声音,淡淡问道:“不知道颜家还能护着皇帝,走到永昌的第几年。”
只见颜慈从嘴角扯出一丝讪笑。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要选在相思湖了,君尧年定是料到她听了这些话后,会气得逃走,可是
颜慈扫了周围一眼,身处一片湖泊之中,她想走都走不了,只能忍着不适,听君尧年把话说完。
来之前她还感谢君尧年,没有在她浑身疲倦的情况下,像凤西灼那样对她进行逼问,而是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原来他早就料到,如果连夜说出来,怕是达不到如今日的效果。
她忍下心中想要咳嗽的不适感,深深咽下口水,提了一口气,说道:“不如把话说直白些,我头脑直白简单,猜不出公子的用意所在。”
君尧年眉峰一挑,将那些信纸丢在水面上,直到纸沉落水底,不见踪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很简单,南诏气数已尽,若是在拖下去,苦的也是那些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沧溟大陆需要一位贤明的君主,以姑娘的身份才智,若为谋士,可堪大用。”
她却听出了此话的言外之意。
他不是要她成为谋士,而是要她成为监视颜家的工具
她摇摇头苦笑道:“我看人眼光不行,怕看错一人,毁了一生,蹉跎一辈子,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君尧年墨潭般幽深难测的美眸分神半刻,他听出那语气中有着不同以往的通透,还有一种愁苦思绪隐藏其中,只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还很自私,心中没什么大义,民间疾苦,可芸芸众生,谁不苦?我没有公子的鸿鹄之志,渴求改变苍生。我也不求功名利禄,不求权势财富,只盼愿一生顺遂。”
她说的也是很隐晦,那些话半真半假的,只不过是用来糊弄君尧年,三言两语的就想让她当间谍,怎么可能?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她不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出卖自己的家族。
虽然这个家族对她并不友善,虽然她的家族很有可能会葬身于莲国的铁骑之下,身为家族里的一员,她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在灭国之灾的苦难还未降临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那些出卖亲友的事情。
如果说一开始君尧年只是想试探颜慈,看颜慈心智是否坚定,可是那番话语下来,反倒是把君尧年听愣了。
他从未想到,一个女子竟能说出这般清莹透彻之话,立场坚定,态度强硬,不容别人有半分干扰,是他小看颜慈了。
轻视对手,就是轻视自己。
君尧年忽然想起那句话,犹如遥远年岁里传来的警告。
许久,久到红日高悬,君尧年才缓缓开口道:“愿望是好的,可你就没想过,你昨晚已经惹怒了当朝太子。你说不求名利不求地位,那又拿什么去维护你平安顺遂的愿望。换句话说,你觉得以你目前的处境,还能够做到独善其身吗?”
颜慈将手伸到湖泊里,来回轻扫着湖水,掌心顿时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凉,凉些好,让她保持清醒。
君尧年眼波荡漾,目光定格在颜慈手上,划开的一道道涟漪中,开口:“良禽择木而栖,姑娘不如明智些。”
她低着头,双眸盯着湖面,问得直截了当。
“你想让我替你办事?”
许是她问得太直白了些,只见君尧年神色一顿,眼底透出一抹慌乱之色,他否定道:“非也,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她的掌心已经凉透了,于是便将手掌抽回。
整只手通红通红的,她语意委婉道:“公子不如替我指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