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霜雪天涯（5）
两人一夜无眠，但都神采奕奕，谢清絮眼睛里满是笑意，他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甚至感情丰沛到都传染了裴枫。裴枫看着他，像看美貌的情人又像在看可爱的幼弟，眼里分明是“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的疑惑：“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谢清絮道：“愿望达成，当然要高兴。”
裴枫想也是，总不能哭，但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清晨，山里还是微冷，裴枫把谢清絮照顾得无微不至，方青羽说病肯定要治，谢清絮还年轻，不治病，以后头痛会越来越严重。谢清絮想了许久，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就欣然答允，他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完全信任师父，裴枫十分欣慰他终于有了点独立思考的能力，谢清絮不傻，只是以前很少动脑子，什么都听师父的，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他也没必要用自己的头脑思考。
兵器总不用就发钝，裴枫决定让谢清絮练一练脑子，话刚出口就被谢清絮瞪了回去：“你是觉得我是傻子？”
谢清絮最近脾气大了，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但裴枫不怕，继续施施然道：“当然不是，只是不聪明而已。”
说完他发出一声怪叫，是谢清絮撞进他怀里，两个人笑着滚倒在一处。
刚闹完，方青羽的下人就来报，说药师有请，过去一看，是方青羽在诊室里摆了不少银针药具，俨然一副要给人治病的样子，谢清絮吓了一跳：“这针……是要扎在脑袋上？”
裴枫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先给你号脉，再给你做针灸，然后对症下药。”
方青羽道：“头痛的理由有很多种，鉴于你以前受过撞伤，最可能的理由是头颅中有淤血，你师父也许并不精通针灸之术，再加上对你的爱护，所以不敢给你用针灸。”
谢清絮看得出方青羽并非如是想，只是怕他尴尬所以找了这个说辞，但针灸技法稍有不慎就会对病人造成危险，他手心出汗，一时间不知是否该推辞。
方青羽也不着急，针具早就摆好，他就等谢清絮自己想通。过了许久，谢清絮才道：“我能不能……”
他求饶似地看着裴枫，但裴枫果断摇头，语气坚决：“医者不自医，对你也是一样，我给你下针的话，我的手会抖。”
方青羽听了裴枫的话，忍不住嘴角微弯。谢清絮则脸红了起来，刚要开口，裴枫就又柔声道：“不想针灸也不要紧，先吃些个药试试，咱们中途要回碎璧山庄，然后再回来。”
碎璧山庄里，他们还有问题想问霜雪碎星剑。
方青羽也没打算逼迫谢清絮，还在旁边喝了一杯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你这是旧疾，但应该不是大病，不影响你长命百岁。”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俏皮，谢清絮和裴枫都笑了。
谢清絮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针灸，方青羽也理解他的选择，所以他开了张药方给裴枫，让裴枫每日熬药给谢清絮喝下，裴枫也精通医理，看了后对谢清絮说这确实是治疗头痛病的好方子。
楚唯明原本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但他们只住了两个月，因为收到了楚唯明的来信，说有贵客远道而来，指名要见谢清絮。
裴枫眉头皱得死紧，他第一反应是梅郎官和萧长思，可他们找谢清絮有什么事呢：“你在江湖上还认识什么人？”
谢清絮也很疑惑：“你我初见那次，是我第一次下山。”
楚唯明的字迹非常清晰，是他本人所写无误，楚唯明对裴枫不会说假话，对谢清絮没必要说假话，可既然不是霜雪碎星剑归来，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但方青羽的话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不想惹火烧身的最好办法就是时时刻刻置身事外，换言之就是说真话，不要扯谎，楚唯明非常深刻地理解这一点。”
所以第二天，裴枫和谢清絮就快马加鞭地回了碎璧山庄，这阵子天气不好，连日瓢泼大雨，但还是有人站在门前等他们，一个是楚唯明，另一个是谢清絮很熟悉，但万万想不到的人。
“应钧？”谢清絮万分惊讶，险些叫出声。
谢应钧表情似悲似喜，瞳孔微动，凝视他半晌才开口道：“师兄……”
谢应钧脾气不好，但很少有这种无力愤懑：“师兄……我是下山来找你的。”
出口间竟是难掩的无力和愤怒，甚至话音刚落就掉下泪来。
谢应钧是比谢清絮更加坚韧坚强的人，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不远千里而来，甚至都没有寻求师父的帮助呢？
不会是……谢清絮心头一紧，双臂死死抓住谢应钧肩背：“难道是师父……”
他不敢再说下去，这是谢清絮的天，如果白砚荣突然出事，那谢清絮的生活将永坠黑暗。
裴枫看向楚唯明，楚唯明只是摇头示意与白砚荣无关。两个月没见，楚唯明脸色依旧很差，好似他脚下踩着的青石砖。裴枫缓缓摇头，把方青羽托他带给楚唯明的药方拿出来：“方青羽给你的，照方吃药，好好调理身体。”
楚唯明莞尔：“哀莫大于心死，人参灵芝吃了也不顶用。”他也曾遍访天下名医，吃过各类秘方灵药，可身体还是一天天坏下去，如今更连治病的想法都没有了，就是在等死。
他没有再回答裴枫的话，只是先引着众人到山庄里的亭子里：“这里反而是说话的好地方，你们放心交谈，我还有些事，先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楚唯明自己推动轮椅，下坡离去，裴枫也要走，但是被谢应钧制止：“你一定是师兄非常信任的人，你也听听吧。”
都求助局外人了，看来一向自信的谢应钧也遭遇了让他怀疑自己但又始终抹不去疑惑的事。裴枫登时有了兴趣，迅速站回亭子里。
雨声淅淅沥沥，正好盖过他们的声音，这又是一年夏天，并不如何炎热，但草木繁茂，雨水丰沛，鲜花水灵灵地开在街边，但无人过去采摘。
这边谢应钧先是抽泣了几声，表示不是师父出事了，但他下山却是有师父的原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谢应钧断断续续地道，“师父也许是害死五师叔的凶手，就算不是，也和他逃不了干系。”
裴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他没什么表情，谢清絮腾地站起身，茶杯都被他的衣袖带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