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毒王殿（4）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石板路进入前门，一个身材修长，眼遮黑布的男子立在正殿门口，嘴角噙着一丝畅快的微笑：“值得我亲自迎接。”
翟叔宏微微弯腰行礼：“见过毒王。”
唐笑非轻快地笑，低头回礼：“闻名江湖的青麟剑，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他脸颊微转，转到谢清絮身上：“那剩下的一位，想必就是飞燕门首徒谢清絮了。”
谢清絮连忙拱手：“见过前辈。”
唐笑非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后温和地笑道：“果然是名门出身的弟子，容貌都如此出众。”
谢清絮没想到唐笑非会这么说，双颊生晕，手足无措地看了裴枫一眼，裴枫当然也看着他，只不过表情和唐笑非一致。
逗弄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总是让老油条们感觉格外趣味，唐笑非和翟叔宏寒暄片刻，就领着众人进了正殿。
正殿高大宽阔，深灰色的岩石结构坚固，装饰十分简单，少有雕刻绘画，又可能是因为唐笑非的缘故，殿内及其昏暗。唐萍提前吩咐下人在座位旁边摆满油灯蜡烛，这才勉强照亮周围一片很小的地方。
谢清絮想大概是毒王殿门人不多，唐笑非也看不到的缘故，所以没必要装饰华丽，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唐笑非在主座坐下，翟叔宏和裴枫分别坐在两侧，谢清絮在裴枫旁边，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摆在中间，所有人都在观察它。
“如果青麟剑还是这个要求，那在下只能再拒绝一次，”唐笑非喝口茶，“并非是我贪图金银财宝，神兵利器，而是起死回生根本不可能。我想枫已经跟你说过，而你还是来了。”
翟叔宏面色沉郁：“如果世间有人能做到，那一定是毒王。十年来我遍寻各地，最后得到的都是这么句话，虽然不止一次到访均是被拒，但见不到你，我始终不死心。”
唐笑非玩味地笑：“可是我做不到，你也一定再会想别的办法，世间除了毒王，还有药王，除了药王，还有西域。不是我如此神通广大，而是你不肯放过他，放过自己。”
“他信守诺言，说过一定不死，我怎么能放弃他。也许是毒王你不懂。”
裴枫和站在一旁的唐萍闻言立马向唐笑非看去，唐笑非表情如常，还安抚地看了裴枫一眼。
唐笑非无所谓地笑：“我当然不懂，我只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本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起死回生。”
他的话无异于给棺中人彻底判了死刑，翟叔宏饱经沧桑的脸上苦痛渐深，十年了，没人知道拖着棺材四处求医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毒王是救活棺中人最后一丝希望，就要这么残忍地掐灭吗。
“请您试一次，”他缓缓站起来，晶亮的眼里火光腾动，“什么条件都可以，哪怕失败，我也认了。”
“扑通”一声，他双膝下跪，磕头到地，膝盖和额头下的青石板应声碎裂，土石飞溅。
周围人面面相觑，唐笑非仿佛没看见般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翟叔宏磕了三个响头，动作缓慢沉重，也许蕴含了他十年的厚重苦痛，不能言说，也不会有人听。
“可你的愿望，不就是他永远留在你身边吗，”良久以后，唐笑非突然道，“他活着，还是会继续东奔西走，你想退隐江湖，他要名扬天下，你要安安稳稳，他想游遍山河。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青麟剑，十几年前，你们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就连朝廷都知道了，怎么，拖着棺材十年了，还是没想明白？”
他放下青瓷茶杯走下座位，白皙的手指抚上棺材盖，触手生凉，玉般触感：“上好的断安沉水香，为了让他尸体不腐，你可真是煞费苦心。罢了，既然你能穿过殿外万顷毒雾，也算我与他有缘。唐萍，把棺材挪动到后室；裴枫，你安顿好你的客人，也到后室来吧。”
翟叔宏眼睛立刻亮起来。
裴枫拱手称是，引着谢清絮从正殿转出来，一路转到后面：“走吧，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谢清絮终于从殿里那股窒息的气氛中挣脱出来，觉得外面空气都清亮许多：“好。”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去，昏黑的殿里有沉重的棺材，浓厚的死亡气息。
裴枫走在前面道：“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会有人给你送洗澡水来，如果有要求，跟门外的下人讲。”
谢清絮暗道果然还是需要人看着他，但转念一想，就算没人，他也跑不出毒王殿。
裴枫听着身后一点动静也无，转身停下脚步，谢清絮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他下巴，被裴枫及时止住动作。
“毒王殿绝大多数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他颇为无奈地看他，“药该喝还是要喝，每天早晨依旧要练功。”
“这有什么可练习的，”谢清絮有些赌气，“我内力全失。”
“外功不想要了？再者，我也要为你想办法，不然我直接把你丢在毒王殿外面，岂不是更省事？”
谢清絮这才想起来，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放我回去！”
裴枫皱起眉头：“你想回飞燕门？再者，你的病一个月没有任何起色，说明白砚荣束手无策，怎么会比毒王给你治病更好呢。毒王医毒兼修，除了起死回生外，在治病救人上，还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你为什么也笃定毒王前辈一定做不到呢？”谢清絮疑惑，“翟叔宏前辈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可本来死人就不会复活。”他道。
正殿后就是居住的地方，一排规整的石板房屋，裴枫安排了里面最宽敞的两间给谢清絮住下：“起居物品一应俱全，你看合不合你意。”
“你不会真把我当客人了吧。”谢清絮满腹狐疑，觉得周围人对他可真是客气的不像话。
裴枫诧异：“不然呢，毕竟你我无冤无仇。”
房间整洁干净，外为厅，里为卧房，床头摆着叠好的换洗衣物，中间还有书案书架多宝格等物品。角落摆着盛开的杏花，墙上挂一幅字画，上书“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谢清絮目不转睛，心里突然平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什么也不需要怕。
门外的下人搬来浴桶和热水，裴枫吩咐他们放到屏风后：“药和饭菜一会儿给你送来，晚上我来给你号脉。”
安顿好谢清絮，裴枫快步走向后山冰窖，冰窖由唐笑非自己开凿，寒冷彻骨，但其中鲜花盛开，一派生机盎然。
唐笑非，唐萍，翟叔宏都在，三人脸色各异，棺材静静躺在中间，棺盖上的钉子都已卸下，没有掀开的缘故就是因为在等裴枫。
“翟叔宏，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出去等一等，因为我也不确信，棺盖掀开后会是什么景象。”
裴枫想，翟叔宏和棺中人度过很长一段时光，棺中人年纪不大，生命停留在一生当最美好的时候，翟叔宏现在想起他，必定是他年轻时候清秀的模样。毒王的问话也是如此，古人云色衰爱驰，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翟叔宏脸色蜡黄：“毒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会离开。”
“你就不怕掀开棺盖，是腐烂的骸骨，又或者是蠕动的蛇虫，”唐笑非道，“多少人连爱人容颜老去都无法容忍，你确信你能接受棺材里的人死去十年后的模样？”
翟叔宏道：“他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曾经跟我说，他不会放弃生的希望，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会活下来。”
“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都尚且如此，我怎么会嫌弃他呢？”
唐笑非蒙眼布下的眼睛微微转动，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咽了下去：“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唐萍闻言扭头看他：“主人……”
“你开棺吧。”他退后一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