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完玉城(3)
这段日子过得清净,每日下棋练武,谢清絮一连数天伏案作画,画的角落里总是点缀着杏花。裴枫指点他的武功,帮他改正练武过程里常有的错处,十几天过去,有些坏毛病倒也改了个七七八八。
“像首徒,又不像首徒。”有一天两人对练许久,裴枫扔了被谢清絮划的树枝坐在台阶上。
谢清絮疑惑,抱着挫锋剑坐在他旁边:“为什么这么说。”
裴枫没直说:“你悟性高,根骨佳,又勤奋好学,按理说不应该把剑法练成这样。”
谢清絮摇头:“这样是什么样,师父教我的剑法我都认认真真记住练习,没有一天停止,师父没有说有什么差错。”
有模有样,又错漏百出,勉强算作中上,保命也就罢了,但碰到真正的高手一定一败涂地,且长久下去不利于内功修炼,不利于经脉通畅,不利于真气周转,不利于身体健康。合格的师父怎么会让自己的徒弟有一丝一毫误入歧途的迹象?裴枫满腹疑虑,但并没有再问出来,有些问题现在不明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如等谢清絮自己发现自己想通。
完玉城另一边。
萧长思拖着病体一路奔波,又病倒了,梅郎官叫了大夫给他瞧病。萧长思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
梅郎官一身干干净净,坐在八仙桌旁边:“累了,医病最怕遇到不听话的病人和怎么治都治不好的病人。”
裴枫的毒不见得难解,自己治了一个月,怎么萧长思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梅郎官思绪纷乱,满心挫败。
萧长思闭着眼睛呢喃:“怨我,怨我。”他当然不会说是他趁梅郎官不注意,偷偷把药浇在花盆里,半个月多过去,他人没好,花倒是神采奕奕,骨朵满枝。
明明吃药养病才是追捕犯人最有利的方法,可他却还是偷偷把药倒进花盆,在吴集镇休息一阵子,又在梅郎官的陪伴下追捕犯人,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
梅郎官不知道他想什么,只说:“到了完玉城我也放心了,完玉城繁华,名医众多,想来他们会有办法。”
萧长思听出些许不同的意味,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要走?”
梅郎官点头:“师门有令,回药师谷一趟。”
“哦,”萧长思声音难得低落下去,“不去碎璧山庄了?”
梅郎官站起身:“不去了,你以前办案不是去过碎璧山庄吗?官府和楚唯明也不会拦着你,毕竟你拿着官府公文好办事。”
他背上包袱,萧长思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拾的,就像梅郎官熬药一样,萧长思从没关心过。他们之间有一条很细的弦,维系着脆弱的信任和单方面的情意,看上去坚韧,因为萧长思从未对梅郎官做过的任何事有异议,给他的药他都会喝下去,不担心梅郎官会把他毒死;但他也从未回应过有关梅郎官的事,比如梅郎官对他的感情,在萧长思眼里也许只有忠诚和公务是重要的,重要过其他任何事。
萧长思艰难地坐起身,梅郎官系好包袱的最后一个结,郎中已经提了药箱站在门口,梅郎官示意他进来:“这是完玉城的名医,我已经把事情都交代好了。”
郎中是一个上了年纪须发花白的老人,眉目间充满慈祥善良,看到床上的萧长思微笑着拱手行礼。
梅郎官很随意地挥手示意告别,萧长思在原地疲惫地看着他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线随着梅郎官的离去越来越远,终于断掉。他过了一会儿抬手去捞,什么都没摸到。
郎中殷勤地上来:“大相公,请您伸手,我给您诊脉。”
“不用了,”萧长思从枕头下翻出一张药方,“按照这抓药就足够了。”
郎中双手接过凑近看,过了半晌轻皱白眉:“刚才走的那位相公把您的病症仔仔细细说了,这是针对您的病症开的好方子啊,怎么这么久过去,病情还没起色?请允许老夫给您把脉。”
“好。”萧长思顺从地躺下伸手,郎中拿出瓷枕和帕子分别放在萧长思手下和手腕上,认真把脉许久。
“确实和那位相公形容的丝毫不差。那怎么吃了药还不见好呢?”郎中眉头一皱,“您不会不按时吃药吧。”
萧长思苦笑:“怎么会不按时吃药?”
言罢他收起笑容:“基本没吃过。”
郎中惊骇道:“大相公,您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就算您身子骨再好,可不吃药也不能恢复啊。”
不愧是有经验的大夫,知道有事先从病人身上找原因:“那您因为什么不吃药啊?不想身子好得快些吗?”
因为什么?萧长思垂下眼睛想,难道我还不想身体快些好?我有公务在身,长途奔波习以为常,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需要有一副好的身子骨?
那为什么他还要偷偷把药倒掉,像一个怕苦的小孩?也许是想多看看梅郎官皱眉头,多听听他说话,不管是高兴的还是抱怨的。自己最喜欢看梅郎官无可奈何的表情,明明错在自己,可他不舍得骂,更不可能打,只能恼怒地去一边生气。
“可能就是想多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吧,”萧长思笑着抬起头,眼神明亮,“但我玩得太过,把他气走了。”
郎中笑着摇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养好身子才有精力去追佳人呀。”
萧长思没去纠正他,只道:“有精力的时候就会把公务放在第一位,没空关心佳人了呀。”
郎中打开医药箱:“那您就把心收起来,不要再去打扰佳人了。”
萧长思不明白,郎中很有耐心地解释:“平日里没时间陪伴佳人,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就是让她操心,还是故意让她操心。如果您真的惦记那位佳人,就请让她知道您身体健康,一切都好,省得她对您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可如果我一切都好,他会不会不想我了?”萧长思担忧。
郎中利落地拔出银针:“让她想想您的好恐怕更妥当一些,好不容易见一面结果话没说上几句,净看您生病吃药了,您说佳人能高兴吗?再说,人家惦记您与否对您来说重要吗?我看一点都不重要,不然您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明白。大相公,我看刚才走的那位相公不是不知道您不吃药,他是懒得管。”
“人都有脾气,纵使医者父母心,可有些时候有些人,总是一次一次不听劝。”
说完郎中手起针落扎在萧长思胳膊上,冰凉的痛意激醒了萧长思混沌许久的思绪:“你说的对。”
良久,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