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接近对方
在天台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很冷,所以易南这支烟抽的一点都不酷,他掀开苏漪的外套钻进去,“还好出门的时候我让你拿了件外套,不然我都没地方可躲了。”
苏漪拥着他,吸口烟,问他,“不怕我把烟灰落到你头上啊。”
易南说不怕,转过去用手帮他夹着烟,“就着我手抽吧。”
苏漪说,“这样太黏糊了吧。”但还是用这个怪异的姿势抽完了这支烟。
烟快要抽完了,苏漪问他想不想见自己的父母,过两天是他们的忌日。
易南说好呀。
苏漪看着易南又悲伤又天真的眼睛想,如果父母还在会怎么看待他们的爱情。他的父亲是一个有些古板的人,一定会因为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还和年轻的小朋友谈恋爱而感到生气。
但母亲一定会很喜欢易南,只要见过两次,应该就会把易南当作自己的小孩看待,还会让苏漪一定不要欺负他。
一人抽了两支烟才从医院出来,沾的一身都是烟草味,他们就不坐车,迎着寒风一路走回去。路上只剩几家店铺还开着,和马路边昏黄的路灯一起构成了唯二的光源。
两个人在路上拖出长长的两条影子,交叠在一起。
路过的一家咖啡店还开着门,店里的音乐模糊的传出来,是声音玩具的《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接近对方》
“没有人说话,
默默分享香烟,
……………………
直到再没有人,
能够比我们更为接近对方。”
苏漪父母忌日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没有刮风下雨,难得的出了大太阳,照的人身上暖融融。
他们前一天就买好了祭祀要买的东西,就是最普通的纸钱和两束鲜花。苏漪觉得已经足够,反倒是易南很在意,一直在问要不要再买些别的,比如纸扎的手机、房子之类。
苏漪说不用,两个老古董不爱用电子产品,这种大房子他们应该也住不惯。
易南恹恹的说,好吧。
但他当天还是很用心的用发胶喷喷头发,简单抓了发型,然后换上一身最青春朴素的衣服,甚至还偷偷在口袋里揣上了自己的户口本。
和苏漪在一块儿的新的那一本。
苏漪都看出他认真的过了头,跟他说:“没事儿,他们会喜欢你、保佑你的。”
易南一脸紧张,“可是我们是同性恋,你还大我这么多,你爸爸妈妈会接受吗?”
苏漪说,“不接受也要接受,他们都不在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易南赶紧去捂他的嘴,手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苏漪不是有意说的,原谅他吧。”
苏漪开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墓园,墓园建在一座不高的山上,从楼梯一路爬到顶就是苏漪的父母在的位置。
墓碑还算是干净,但易南还是拿出口袋里的纸巾,仔仔细细的擦一遍。他看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从他们的眉眼间能找到苏漪五官的痕迹。
他蹲下来,平视着那两张古朴的黑白照片对苏漪说,“你妈妈好漂亮,爸爸也很帅,你长得很像他们。”
苏漪告诉他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把鲜花摆上去,纸钱折好,他们才开始祭拜,认真的跪在墓碑前面,苏漪闭着眼睛跪了很久,易南没有打扰,他想,易南肯定有很多话要跟父母说。
会说什么呢,不知道会不会介绍一下自己,也不知道苏漪会怎么跟他们介绍自己。
纸钱燃烧起来,扬的到处都是灰,易南被呛的一直咳嗽,苏漪要去门口给他买水,问他是跟着一起,还是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易南咳着说在这里等他。苏漪弯下腰帮他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他半张脸,捂住鼻子嘴巴才走下去。
易南看着苏漪的走远了,才重新跪到墓碑前面,从口袋拿出提前写好的信和他的户口本,小声的说话。
“苏漪的爸爸妈妈,你们好,我是易南。我原来叫周亦南,因为太讨厌我的父母了,所以苏漪带我去改了名字,去掉了我的姓,我现在叫易南。
我的身高是178,体重…不知道。我在y大读大学,今年二十一岁。爱好是篮球和唱歌。
我和苏漪是情侣关系,我们是同性恋…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如果你们不能接受的话,就来怪我吧,不要怪他。最开始是我追的他,他变成同性恋都是我害的,我会和他在一起很久,我会补偿他的。
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最近因为我生病非常不开心,老是叹气和皱眉头,虽然是我的错,但是希望你们可以在天上保佑他,让他开心一点吧。我找不到办法让他笑。
还有…苏漪说在你们去世后他的户口本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难过。所以我就很冒昧的和他登记到一个户口本里了,我舍不得让他孤零零的。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爱苏漪的。
最后希望你们可以保佑苏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每一天都要开心。
易南敬上。”
易南觉得他第一次和苏漪的父母见面,在心里默念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可以感应到,所以就跪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确保万无一失,还把手写的信和纸钱烧在一起。
苏漪拿着水回来的时候,看易南还在跪着,就拉他起来,顺手给他揉揉膝盖。他们挨着坐,要看着纸钱都燃烧干净了再走,期间易南还被纸钱不小心烫了一下手,苏漪跟他说被烫到说明你说的话他们听到了。
易南眼睛都亮了。
苏漪其实是顺口一说,这就是句哄小孩的话,谁也不知真假。可是看易南的表情,他肯定对着墓碑说了点什么。
苏漪问他,“你跟他们说话了?有没有让他们保佑你赚大钱,赚更多个二十万。”
易南说,“才没有,第一次见面,怎么能说这些。”
苏漪又问他,“那你有没有在他们面前告我的状?”
易南看着纸钱噼里啪啦的烧,说:“没有,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两个人坐到暮色四合才开车回了家。
易南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脑袋磕在玻璃上面,一下一下。苏漪停车到路边拿了条备在他车上的围巾,垫在玻璃上。
易南这个小猪,一直睡到家门口也没醒。
苏漪只能任劳任怨的又把人从车里抱回家里,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着,又折去书房拿了电脑在卧室办公。
杜斯的事儿有了新的进展,杜氏公司随便拨了个无足轻重的人到星熠了解情况,这件事必然是杜斯在背后授意的。
方案在一版一版的做,会议一个连着一个的开,就等着杜斯自己送上门来,苏漪志在必得,因为星熠就是杜斯最好的选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老天爷既然不给,那就自己刮风。只是从哪里引来这道东风呢?
方回给的回答简单粗暴,“直接找娱记、找水军,铺黑料,几个热搜一卖就完事儿了。这种管不住裤裆子的无脑公子哥这么治就足够了。”
“对了,我有认识的渠道,买水军不用钱,帮他撤回来还能倒赚一笔,无本万利。”
苏漪这个点查收了几个助理做出来的方案资料,才想起来点开舆论热搜看看,果然溅起不小的水花。
花边新闻好看,有钱人的花边新闻更好看,谁会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八卦呢,于是热度就这么越堆越高,甚至隐隐超出了苏漪预料的范围之内。
等易南醒来的时候苏漪已经对着电脑工作了挺久,房间里没开灯,只有苏漪的电脑散发出莹莹蓝光。
“好伤眼睛。”易南这么想着就顺手拍开手边的开关,结果刚睡醒眼睛被光线刺的差点流眼泪。
苏漪也被突如其来的光吓一跳,看易南呆呆的坐在那,眼皮肿肿的还泛着水光,他过去用手遮住易南的眼睛,让他慢慢适应光线,“你对自己的眼睛倒是一点不客气。”
易南往他手掌上靠,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那样说话,“我、的、视、力、真、的、变、的、好、差。”
苏漪学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怎、么、办。”
易南说,“牵、我、的、手、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会、找、不、到、你。”
苏漪说,“收到,撒娇精。”
易南确实视力下降的厉害,因为整天趴在桌上写字,看东西看的太近,不仅是近视,还散光的很严重。
他有时看东西看不清楚就会无意识的眯着眼看,自己还意识不到,苏漪问他,“这么清楚的白纸黑字也看不到啊?”
易南有点心虚,“昂,看不清楚啊。”
苏漪要带他去配眼镜还死活不愿意。
睡醒了起来,两个人出去吃饭,找之前去过很多次的夜市去吃脏摊儿。走过去要经过一个红绿灯,两人走到路口,刚好到红灯,易南习惯的眯着眼看跳动的灯,戳戳苏漪,“哥,那个灯的光怎么是晕开的,像四芒星一样,你快看。”
苏漪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摸摸他额头,怀疑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宝贝,你是散光。”
走过去跟东北老板点了一桌子荤的素的,做成又热又辣的中式关东煮,肚子饱饱的回家。
第二天一早,苏漪就把易南从床上挖起来,“穿好衣服起床,带你去配个眼镜。”
去眼科医院,坐下验光,试戴很丑的眼镜,易南恨不得躲在苏漪后面脸都不露出来。负责的女医生全看在眼里,问苏漪,“这你弟弟啊,多大了还这么黏人。”
苏漪笑着说,“不是黏我,他是嫌这个眼镜不好看,戴上不帅了,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了。”
易南的小脸通红。
那女医生心领神会,“来来,大帅哥,姐姐帮你把粉红色的换成黑的。”
易南悄悄伸出头,“不…不用了,谢谢姐姐。”
最后配眼镜倒是选了个好看的半框,易南心满意足,勉强原谅了苏漪在女医生面前让自己被笑话的事儿。
第二天,易南带着眼镜去学校上课,视线果然清楚很多,他走到半路上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的男生。
他开口就问他,“是周亦南吗?”
易南很久没被人连名带姓的叫过了,何况他已经把这个名字从身份证上抹掉。他退开两步跟那个男生拉开距离,那男生好像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冒昧,也退了一步,只是目光还停留在易南脸上。
易南下意识的就否认了。
结果那个男生又跟上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李阳。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村子里玩过…周亦南我记得你。”
听到李阳说到小时候,易南就更加不想跟他攀谈,他不想再回忆起当时的任何一件事情。
他摇摇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走了。李阳在后面跟了两步也没能叫住他。
易南当时没有搭理李阳,但后面几天脑子里却时常蹦出这个名字,让他去回想自己的记忆里是不是真的有李阳这个人。
在他的印象中,他在奶奶家的村子里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他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没有人跟他玩的。
因为他的衣服总是干净的,没什么口音,讲话又轻声细语,对村里野惯了的孩子们来说,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不合群的怪胎。
也许他们感受到的羡慕和嫉妒,但是在心智都尚不成熟的时候,能表达出来的就是完全的敌意。
明里暗里的,易南被他听不懂的方言骂了好久,他不知道,还是笑着往上凑。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小男孩告诉他那些话都是骂人的,易南心里觉得好难过,但还是笑着跟那个男孩说谢谢。
易南想起来了,那个男孩儿就是李阳。
毫不夸张的说,李阳制造了他小时候唯一还算好的回忆。或许是因为在那堆孩子当中,他们是唯二的“底层”,于是他们会凑在一起说话,在彼此被欺负的时候帮忙。
不过往往是易南帮李阳帮的更多,因为李阳那个时候实在是太瘦太小了,都自身难保了。
原来他就是李阳。
那个时候还以为李阳小他很多,结果今天看到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差不多大的。
知道他是谁了,但易南也没有特意要去找他什么的,那段回忆太差劲了,有一个李阳也救不回来的。
下了课,易南轻车熟路的跑到星熠,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换上在这里放的一套家居服,蒙上被子就睡。
这段时间苏漪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没有办法守着易南下课的时间去接。易南放学了就自己跑过来,像归巢的小鸟,睡觉、写论文、练字,要做什么都随便他,一直等到苏漪下班再一起回家。
易南的下课时间不固定,搞的苏漪一进办公室就要下意识的推开休息室的门看一看人到没到。
不知道多少次推门进来,苏漪终于看到人了,床上鼓出来一团。他把空调调高一度,掀开被子抱着易南。
易南都睡熟了,苏漪冰凉的皮带硌到他,他乱动,被苏漪更紧的抱住,在他脖子吸一口,“好了好了,让我抱一下,想死我了。”
也就抱了一下。
苏漪把他被子掖好,又回外面的办公室。
这样的时候很多,有时候苏漪忙的时候也就是进来看他一眼,确认他在。后面就一个睡觉一个工作,互不打扰。
但就那一眼也足够了。
他们对彼此的依赖都很深,但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做些什么,只要彼此都在一个空间就足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