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别躲，过来抱一下
亦南抱着块手表，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睡着，定了七点的闹钟，蹬着自行车去包子铺买早餐。周六早上鲜少能看到年轻人，亦南站在那儿很扎眼，有婆婆辈奶奶辈来搭话，问了几句多大年纪，在哪上学之类的家常，亦南有问必有答。
最新一屉包子出炉，终于轮到亦南，他提起来就要往衣服里塞，早晨气温低，这一路骑过去包子是必定要凉的。
搭话的婆婆急的喊他：“别烫坏了！可不能往衣服里塞！！”
亦南听劝，又拎着袋子把包子从衣服里拿出来，回头应一声：“知道了奶奶！”接着把包子挂车把手上，骑出去一段，又忙不迭刹了车塞怀里了。
到了苏漪家门口，亦南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磨磨蹭蹭才敲了门，规规矩矩的叩三下。
没动静。亦南又叩三下。
苏漪出了声，门打开。
亦南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苏漪看着一张小脸上挂着的黑眼圈不自觉皱了下眉，抬手放在亦南头发上，又顺着往下搭在后颈捏了一下。
亦南仿佛受惊的鹿僵了一瞬，心跳如擂，差点没捂住怀里的包子。
苏漪走到餐桌边，抽出两张椅子，坐在右边那张，看亦南亦南手上没提东西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说要给我带早餐？”
亦南立马献宝似的从怀里提了一袋包子出来，“热的！”
苏漪接过来，包子几乎还看得到热气，“这么烫你就直接捂怀里了？都是大学生了脑子也不会拐弯。”说着去厨房拿了碗碟，利落调了个蘸料。
亦南被说了一句，心里还甜着呢，餐桌中央一只奶牛杯子摆在那儿，喝进口是刚好的温热。
苏漪端着包子出来，看着亦南简直觉得这小孩儿浑身冒傻气，“过来，衣服拉开我看看。”
亦南搪塞一句，“没事啊，没多烫。”
苏漪不再说话，却盯着人看。亦南被盯的没办法只能凑到跟前去，拉开外套里面还有一件薄卫衣，苏漪手贴上去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热，掀开一看，皮肉被烫红一小块，无伤大雅。苏漪揉了一把，手一挑把衣服放下下，像个风流的江湖野郎中，“没事儿，吃饭。”
这边亦南脸都红透了，低声咕哝一句：“说了没事。”
吃完早餐苏漪接了个电话，转头问亦南：“我有工作，来书房陪我还是你自己玩？”
亦南当然二话不说跟着进了书房。
上次看到的宣纸已经被收掉，笔架子上搁着毛笔，底下散着两三根钢笔，桌子边上打了书格，书都是放满的。
通俗的有，哲学的也有。
苏漪靠着椅子开始看项目文件，期间跟方回微信聊着，边核实边推进。
方回嫌烦，敲了行微信过去：“你丫要跟我对接还非搁家里工作，闲的。”
苏漪：“家里有事儿，见谅。”又闷骚的发了朵玫瑰花。
方回：“好吧，见谅见谅。”
应付完方回，扭头一看，苏漪整个人窝在墙根的小沙发上，手里捧一本小书在看，布劳提根《草坪的复仇》，挺会选。
天知道亦南根本不认识什么布劳提根，一墙的书没几个认识的人，拿了这本倒也不是凑巧，纯属是这本小而薄，书封也有点儿意思，才被选到手里。
苏漪埋头工作一两个小时，盯着屏幕眼前都飘重影儿，想站起来歇会儿，顺便逗逗后面的小狗。人还没起来就突然胃痛，苏漪连忙吞了口热水，蜷在椅子上。
昨天那顿酒的反噬，只能受着。
亦南抬眼看到苏漪的背影弯下去，出声问了句：“累了吗哥？”
“嗯，过来。”声音是哑的。
亦南两步就跨过去，站在苏漪面前看他，“不舒服吗？”
苏漪点了点头没说话，亦南接着问，“哪里？哪里不舒服了？”语气带着急切，苏漪不回答他，被亦南哄小孩的语气逗笑了。
亦南急的要命，干脆蹲下去仰着脸看苏漪：“你说哪里不舒服啊。”
苏漪咳了一声压了压嘴角：“胃疼，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苏漪没说清拿哪盒药，亦南把所有有点关系的药都捧来，就差没把医药箱拎来了。苏漪看着面前药盒子摊了一桌又笑的不行。
亦南没理，脸绷着到厨房倒了杯热水让苏漪把药吃了，又转身找了个靠枕垫在苏漪那张椅子上。
苏漪捡了个常吃的药和着水咽下去，胃里妥帖很多，把亦南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两人挤着，苏漪说：“这么会伺候人啊。”
亦南蔫了吧唧：“昂。”
苏漪问：“怎么蔫儿了，刚才给我端水送药不是精神的很。”
亦南憋半天蹦出来一句：“我怀疑是不是包子把你胃吃坏了。”
苏漪一巴掌糊在亦南后脑勺，抚了两把：“不能够，我这是老毛病了，跟包子没一点关系。”
亦南嗯了一声问：“还疼吗？”
苏漪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说“还行。”看了眼旁边小孩儿的脸色又说，“不疼了。”
项目文件看的差不多，苏漪起身给方回拨了个电话过去，交代浅水湾下一步的宣传。苏漪挂掉电话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回到书房，看亦南还是蔫儿的，扬声喊了句：“饿吗？哥哥带你出门吃饭。”
亦南没动，苏漪走过去，站人背后又喊一嗓子。
亦南小媳妇似的回头：“别出门了，我给你做。”说着站起来绕过苏漪就要往厨房去。苏漪又要逗人，“我还没点菜呢，你这就要开始了？”
亦南人都到厨房了，喊一声回去：“煮面！”
亦南喊的气势十足，实则心里有点儿虚，在厨房翻翻找找凑齐了要用的材料，又试了试灶具的火候才准备开始。煮面很简单，可费了心的和没费心的还是不一样，亦南给心上人煮碗面都煮的战战兢兢。
期间，亦南紧张的弄掉了锅边搭着的汤勺，啪嗒一声砸地上，刚手忙脚乱捡起来，苏漪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需要帮忙吗？”
亦南喊着回了句：“不需要。”
苏漪想着厨房里硝烟四起的样子笑了一声，拿起亦南看剩下的绿皮小书接着看，悠哉悠哉等着被伺候。
要是叫方回看到他这副样子，必定要骂一声厚颜无耻。
时间差不多，苏漪走到厨房想慰问一下小厨娘，走到门前还没忘了敲两下门，怕吓着小朋友。
苏漪问：“怎么样了？”
亦南回：“快好了，等着吃吧。”锅里在炸切了片的午餐肉，亦南翻着另一锅里的汤面，忙的有条不紊。
一旁盘子里还有肥牛片、番茄、荷包蛋…琳琅满目。
苏漪惊了一下，他都忘了自己的冰箱有这些东西吗？
面煮熟，配菜切好，苏漪一人端着香喷喷的两碗汤水，亦南两手空空跟在后面，颇有些大厨的派头。
苏漪下了班回家也经常煮面，这却是他吃过最豪华的一碗，亦南几乎把他冰箱里剩余的东西都找了个遍。
苏漪夹起一筷子放嘴里，味道清清淡淡回味却很香，与自己做的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一张餐桌，两人各坐一边凑着头吃面。
一碗面吃完，亦南都没说几句话，不像早晨那般殷勤了，实际上，他手插在口袋里对着那个装表的盒子摸了又摸，宝贝似的。
苏漪也是一样，心里想着放在卧室柜子里那两瓶草莓味褪黑素，盯着亦南看，除了眼下两坨黑眼圈，看不出什么异常，脸上还笑着，带着点小得意。
可亦南的样子在那晚截然不同，人躺在自己身边，一张脸都哭湿了，苏漪凑过去隐约听懂他在梦里喊的话：“不要我…别不要我…别不要我。”苏漪心都皱了，把人翻到面对自己的那一边，揽在怀里拍着哄着，亦南在苏漪怀里无意识的蹭，像没断奶的小猫，还是最乖的那个品种。亦南头发稍微有些长，发质很软，捂在心口，让苏漪觉出一片热，让苏漪知道亦南的头发有多好摸。
亦南自以为一夜安睡的那一晚实际上把枕头都哭的湿塌塌，苏漪睡眠质量也不好，就这样抱着哄着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揣着心思。
苏漪习惯午休，两个人拖了把躺椅到阳台，正是秋天，太阳不算晒，暖融融的打在身上。
没人睡着，只是闭着眼假寐照太阳，氛围好的不像话。
苏漪眼睛闭着，亦南就把脸转过去看他，眼神很痴。
苏漪到底是想知道亦南那一晚的眼泪是为谁，还是问了，声音很缓，“亦南，你上次在我家留了一夜，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一直在哭，枕头都哭湿了，为什么？”
亦南一时间有些害怕，嘴角硬是撑开一个笑：“我…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梦里在打怪兽吧。”
苏漪睁开眼，亦南都来不及转过身去，苏漪明明白白看见他眼里的惊惶。
狠了心还是问出口：“那天…你一直在梦里喊妈妈，你…”
话没说完被亦南打断：“别问了，别问了哥，我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没等苏漪回应，他就站起来钻进厨房，深呼吸两下，把情绪都压下去，倒了杯温水端去阳台。
亦南眼神躲避，想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抗拒太明显，苏漪当然不会再提。他自认自己有边界有分寸，处处把握得当，可偏偏对着亦南一切都失效，先是看电影再是做噩梦，关心则乱，处处戳在亦南痛处。亦南心上结了层层叠叠脆弱的茧，苏漪伸手就碰了满手苦味的血。
苏漪把亦南手里的水杯放在矮几上，缱绻的说了一句：“别躲，过来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