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天黑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肯定，但乍一听到这句被npc老头反复念叨的话，杨帆和袁晨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对视一眼赶紧追上了尚陆，杨帆也琢磨过来了他陆哥刚才话里的意思，“你是觉得，那些娃娃的弱点是火？”
尚陆不吭声，袁晨了悟，“这些娃娃是当年被大火困死在地下室里的下人们，他们确实可能会怕火。”
“还有那个安吉尔的身上有烧伤，所以火就是对付它们的方法。”
“这么说来，这房子里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就可以解释了！”
杨帆和袁晨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亢奋激动，仿佛已经找到了逃出生天的方法。
尚陆还是没说话，似乎默认了他们的推测。
“那陆哥，你打算去哪儿找火？”
杨帆精神一振，追问，“找到了咱们是直接烧吗？”
尚陆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杨帆被他的眼神看懵了，扭头问袁晨，“我说错了？”
袁晨无语地叹气，“别忘了那个大叔的前车之鉴。”
他没提张鹏宇是知道那是杨帆的心里阴影，小伙子振作起来也不容易，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所以委婉地用了另一个不那么血腥的例子。
但是杨帆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让他终生难忘的残酷场景，他脸猛地一白，表情僵硬了起来。
诅咒会让娃娃自身受到的伤害反馈到伤害它的那个人身上，如果他们真的直接放火烧娃娃，说不定会引火自焚。
那要怎么办？
尚陆去了一趟厨房，他们虽然没在厨房里找到火柴打火石之类引燃工具，倒是在柜子里找到不少蜡烛，带着蜡烛回到了林安她们的房间的时候，林静已经醒了，精神虽然还不太好，但神智似乎已经恢复，正由林安照顾着小口小口吃东西。
尚陆进门后没看其他人，径自问夏烁，“口香糖纸还在？”
夏烁歪头看他，表情有点古怪，“你怎么知道我有口香糖纸？”
尚陆抬了抬下巴，“看到的。”
说完伸出了手来。
夏烁低头往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了两只颜色不同的千纸鹤，那是分别用了口香糖的包装纸和里面的锡纸折的。
他看着还有点不舍，把两只纸鹤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尚陆的手掌正中，才说，“喏。”
尚陆没想到糖纸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看着在掌心相依相偎的两只纸鹤，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夏烁看看他，笑眯眯问，“怎么了？”
尚陆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夏烁眨了下眼，神情困惑又无辜。
尚陆抿了下唇没再说什么，把两只纸鹤放到一边，从口袋里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却见他不知从那儿顺了把削水果的短刀来，手上一个用力把刀尖捅进了手机边角，然后利落地一扭，手机发出破碎声机身当即裂开了一大块。
他又用刀尖卡着裂开的机身缝隙撬开，很快把手机的锂电池完整地卸除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头也不抬地吩咐，“蜡烛。”
夏烁立刻拿着一根白蜡烛凑过来，好奇问，“你要干什么？”
尚陆拿过那只锡纸纸鹤的时候犹豫了下，看了一眼夏烁，夏烁疑惑地看着他，目光清澈纯良。
尚陆：“……”
他莫名有种心虚感，视线偏移了一下不去看他，拿起锡纸纸鹤就拆开了。
他垂着眼假装没听到旁边那带着抱怨的一声“哎？”，手上速度飞快地把锡纸捏成了想要的长条，然后贴到了锂电池的正负极上。
没过一会儿，空气中传出一股焦味，锡纸快速发热融化，中间咻一下窜起了火苗。
夏烁在旁边看得一脸新奇，完全没有要把蜡烛凑过来的自觉，尚陆只好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强行扯过来，险之又险地赶在锡纸烧完之前点起了蜡烛。
“卧槽厉害啊陆哥，”
杨帆挠挠头懊丧说，“我怎么忘了，高中物理课上老师好像给我们示范过这个，还说以后万一遇到野外求生能用上呢！我这脑子！”
夏烁举着蜡烛很高兴的样子，跳跃的火苗映照进了他的眸底，映得那双眼睛也亮晶晶的，像个下一秒就要吹灭生日蛋糕上蜡烛的小孩子。
“要不然今天晚上我们都待在这里吧？人多比较安全。”
杨帆提议。
林安正望着挂钟上的时间忐忑不安，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扭头看众人。
尚陆沉吟了一下，“可以。”
于是大家全都欢天喜地，陈渔也大大松了口气，高兴地揪住夏烁的袖子满脸激动。
——她是打死都不想回昨天的房间了！
客房本来就小，还有两张床占地方，男士们齐心协力把床和矮柜都挪了出去，女生们找了拖把抹布简单清理了一下地面，把几个房间里的被褥和枕头都集中起来，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大通铺。
“它也留在房间里吗？怪渗人的……”
杨帆一言难尽地看向正对着他们床位的安吉尔娃娃，这娃娃目前倒是安安静静的没再作妖，可想到要在它的注视下睡觉，杨帆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几个女生也觉得看着它发毛，林安尤其提防着不让妹妹林静去靠近娃娃，倒是林静有时候望向娃娃时神情有些犹豫，似乎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袁晨说，“尚陆好像想拿它实验什么。”
男士们体贴地让三个姑娘靠里睡，林安让林静睡在她和陈渔中间。
七点差十分，尚陆点了一根新蜡烛放在了房门口进来的必经之路上，然后走到了大通铺的最外侧坐下，他的另一边是夏烁，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在听杨帆跟陈渔抱怨他们学校食堂难吃。
如果不是大家心里其实都在惴惴，光看面上，简直就像是学生时代一大群人出来合宿玩。
“喂。”
他叫了一声。
夏烁还在聚精会神地听那边人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尚陆抿了下唇，叫了他的名字，“夏烁。”
夏烁这才疑惑地回头，指自己，“叫我？”
尚陆“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递过去，“还你。”
夏烁愣了下，目光下移，就看到他的手心上，放着一只用不知道什么纸叠得歪歪扭扭的纸鹤。
他伸手拿过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感叹了一句，“好丑啊。”
尚陆原本还有些不自在，听到他这么说，表情立刻绷紧了，转开头，“不想要扔掉。”
夏烁看看他，从口袋里把之前剩下的那只口香糖外包装做的小纸鹤拿了出来，并排挨在了一块儿放在枕头上。
尚陆盯着那两只纸鹤看了会儿，忽然问，“为什么要折这个？”
夏烁没说话，只趴在被子上双手托着脸笑眯眯地看着那两只纸鹤。
尚陆又看了会儿，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没再说什么，抱着手臂靠坐墙边闭眼假寐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挂钟指针转动间，房间里的说话声不知不觉慢慢轻了下去，不知何时开始，房间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和杨帆的呼噜声。
夏烁托着脸看着那两只纸鹤出神。
他的旁边，尚陆的脑袋不知不觉耷拉下来，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夏烁偏脸看了看他，想起早上他没睡醒时那副茫然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玩。
秒针一点点往上，渐渐偏转垂直。
他把两只纸鹤小心收进了衣兜里，翻了个身，双手垫着后脑勺看天花板，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当——
当——
当——
指针重合，楼道里响起悠长的钟声，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房间里，只有烛火轻轻跳跃。
名为安吉尔的诅咒娃娃靠坐在墙边，映出烛火光的双眼空洞麻木。
片刻之后，那双眼睛里的烛火被黑色的影子挡住，火光剧烈摇晃起来，嗤的一声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
……
林安是被林静惊慌地推醒的，睁眼之时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林静带着哭音的声音，“姐！姐！醒醒！蜡烛、蜡烛灭了！”
短暂的茫然后，林安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与此同时，房间门把手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仿佛门外正有什么人在试图转开门锁。
熄灯之前，他们亲眼看着尚陆锁了门。
林安脸色煞白，呼吸都快停住，她用力推了推睡在不远处的几位男士，“袁晨？袁晨！杨帆！你们醒醒！”
她绝望地发现，不论她怎么推搡呼喊，他们都毫无反应，除了那可怕的开门声音和挂钟指针的转动声，她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另外几人的呼吸声。
“别怕，别怕。”
林安紧紧抱住了妹妹，两个人都在颤抖。
下一秒，嘎吱一声，简陋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彻骨的寒意笼罩住了全身，有什么东西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往里走。
林静不由自主地往里侧又退了退，然后手臂忽然碰到了冰凉的丝绸触感，她低头看去，对上了不知何时躺在她身侧的安吉尔娃娃。
她的呼吸一滞，竟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尖叫，而是颤抖地伸出双手将它抱在了怀中。
娃娃微凉的温度贴着皮肤，奇妙地给她带去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但此刻，半夜闯入他们房间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中。
那是七个面无表情的人偶娃娃，它们起先只有人的小腿高，四肢如生锈的金属僵硬迟滞，但是每往前进一步，它们的身影就变大一点，平直僵硬的嘴角也缓缓翘起，弧度随着每一步前进越发扩大，直到超越了正常人类的极限，几乎咧开半个脑袋。
林安陷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无法动弹，突然被妹妹强行拖拽起来，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被林静拖着迎面冲向了那些半人半鬼的娃娃。
她吓得差点叫喊起来，但奇异的是，那些娃娃竟然在她们冲过来的同时让开了路。林安震惊不已，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目光突然看到了林静另一只手紧紧抱着的安吉尔娃娃。
她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妹妹，“……你、你是林静，还是安吉尔？”
林静被迫停下，她焦急地看了一眼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姐！是我是我，现、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得快跑……安吉尔，安吉尔说知道一个地方，它会带我们去。”
“……什么？”
林安想问的有很多，她想问为什么林静要抱着这个娃娃，想问她是怎么听到娃娃告诉她的事的，想问把其他人丢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但是她来不及问了。
身后又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奔跑声，她转过头，就见那一群娃娃变成的人已经完全脱离了娃娃身体时的僵硬姿态，以极快地速度朝着她们过来。
在他们靠近的过程中，原本的身体又慢慢佝偻，变成四肢着地野兽姿态，越奔越快，场景看起来极其的骇人。
林安大骇，被林静拉着发足狂奔，两个女孩穿梭在漆黑的长廊中，林安惊惧交加，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她们此刻正在往哪里奔跑，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还有身后紧咬不放越来越逼近的噩梦般的怪物。
“就、就要到了！姐姐，坚持住！”
林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呼哧呼哧的粗喘，与此同时，周围空气的流动明显加快，有清凉的风伴随着隐隐绰绰的泥土的味道传来。
林静拉着她穿过了两道拱门，然后突然一个急转，视野骤然开阔。
天光暗沉，但已经能隐隐看出周遭的轮廓，林安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小洋楼的花园。
“到了！”
林静大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林安的小腿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猝不及防地狠狠摔倒，瞬间又伸出好几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腿把她往后拖。
皮肤摩擦着冷硬的石子路带起火辣辣的痛感，那些手力道极大，指甲尖利深可见骨地掐进了皮肤里，鲜血开始往外涌，林安从未感受过这种疼痛。
“姐！”
林静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企图把她从那些鬼手中拽出来。
林安看着妹妹哭喊绝望的表情，看着她被连带着一步步拖拽向身后的阴影靠近，忽然前所未有的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个诡异的npc老头说的话。
他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他说，两个人当中只剩下一个的话，诅咒自然就能避开了。
她忽然放开了妹妹的手。
“姐！”
林静哭叫。
“……别过来。”
林安半边身体已经被拖进了阴影当中，只有一只手还朝前伸着，仿佛想要最后再抓握住什么，但来不及了，她只来得及最后朝着妹妹的方向露出一个匆忙又急促的笑，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彻底拖进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姐！！”
林静崩溃地跪坐在地。
周围变得寂静无声，可怕的怪物全都如同午夜梦魇，在醒来后消失不见，只有带着蔷薇花香的凉风卷起女孩的长发，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只有泪珠不停从双眼中滚落下来，直到——
黑暗中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了头。
年轻人手里还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他停在了她面前，垂着眼看她，烛火跳跃，在他的脸上笼了一层光晕，他的表情带着几分悲悯。
她仰头看着他，表情麻木空洞，而后她放下了怀中的娃娃，站起身走向了身后不远处的水井。
年轻人就那样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了井口。
晚风带起蔷薇香气，风中夹杂一声轻轻叹息，良久，年轻人弯腰捡起了地上被丢弃的娃娃。
娃娃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水痕，从眼角一直滑落脸颊，是刚才跳井的女孩落下的，此刻看起来，却像是娃娃自己在哭泣。
年轻人轻轻用拇指擦去了那抹水痕，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你不应该救她。”
【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