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醒不来的梦（15）
2021年1月19日，今天晚上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一有时间就向我数落爸爸的种种不是。
但神奇的是，也只有在数落爸爸时，我和妈妈才能这成短暂的一致。
妈妈告诉我在2000年3月份的一个夜晚，传闻信阳会发生地震。那时妈妈还在肖王，深夜时分，所有人都被要求前往空旷的院子里。不巧的是，妈妈和爸爸在白天刚吵过架，两人睡在同一个地方。妈妈听说要地震的消息，不顾一切地冲上医院家属楼，她以为爸爸还在熟睡，对即将有可能来临的灾难毫不知情。
结果爸爸并没有在屋里，妈妈着急地四处寻找，最后竟发现爸爸正若无其事地站在院子里。脸上没有一丝着急的表情，也没想着去找妈妈。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失望吗？尽管我俩正在冷战，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计较这个？更何说我当时肚子里还有你！尽管最后没发生地震，但我的心已经凉了。”
“嗯…嗯…”我一边应付着，一边幻想如果我遇见了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我脑子里开始幻想自己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抱起还在熟睡的爱人，一直把她拖至安全地带。如果中途不幸发生了地震，我一定会把她挡在身下，哪怕自己被砸成肉泥。
我差点被幻想中的自己感动到痛哭流涕，然而转念一想，这只不过是幻想中的东西罢了。如果真到了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谁知道我会做何选择呢
深夜，我正在熟睡，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忽明忽灭的黄色光芒，我能感觉到那光芒的存在，意识却还是沉在深不见底的海洋。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瑞宝！快起来，要地震啦！”我猛的惊醒，想起睡前妈妈给我讲的故事，难道那个故事要成为现实啦？
“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脑子的周围有神秘的电波在嗡嗡作响，所以我不得不大吼大叫。
“刚才收到消息说还有15分钟要发生特大级地震，咱们快逃吧！”
逃到哪里呢？四季广场！对，只有宽阔的四季广场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下，顾不上穿衣，跑到姥姥的房间大喊：“快点去四季广场，没时间了！”姥姥正跪在地上祈祷，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妈妈正忙着收拾她的金银珠宝，妹妹边哭边不停地跑来跑去。我忍不住愤怒地咆哮：“别求神弄鬼了，没用的，这个世界没有他妈的上帝，死了一切都完了！还有，不要管那些宝贝了，命才是最值钱的！！陈杰，你再给我哭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这种时刻不准哭！！”
然而三人依旧不为所动，还是继续着正在做的事。脑袋里有一个腥红色的计时器，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12分，11分59秒…
来不及了！我冲过去抱起姥姥，往门外飞奔，下楼梯时顾不上减速，只好祈求不摔跤，所幸一切顺利。“电动车！姥，快上电动车！”我实在累的受不了，幸亏还有电动车带我。我用电动车火速把姥姥带到四季广场空旷地带，不断地叮嘱她：“一定要呆在这个地方，一步也不能走？”此时脑海里的倒计时只剩5分钟了，5分，4分59秒…
妈的，时间怎么过这么快？来不及犹豫了，大不了死一起吧！
我返回楼梯道，发现妈妈和妹妹正在楼下等我，手里空空如也。
“快上车，快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被慌乱的人群包围了，我在这小区住了近十年，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区竟有这么多人。
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被周围的人推倒，在地上艰难地爬行。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惨叫声，嚎哭声。有个赤裸上身的壮汉左右手各拿一把菜刀，边往前冲刺边大喊：“ 都他妈的给老子让开，杀了人可不怪我！”
妈妈和妹妹坐上了车，脑子里的倒计时只剩下1分30秒！“坐稳了，快点……”话还没说完，电动车已经飞了出去。我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有时感觉已经撞上了，可实际上却是从行人身边擦了过去。走至小区外的下坡，一个小女孩躺在正前方的地面上嚎啕大哭，幸亏我及时刹闸，在离她只有两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那双红肿的眼睛正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绕道从她身边绕过去！”妈妈在后座不停地大喊大叫，脑子里的倒计时愈发清晰，3029… 妈的，没时间了啊！小区门口有树，有商铺建筑，不能再绕了！
我只犹豫了那么一下，紧接着毫不迟疑的从那小女孩身上压了过去，没时间管他人的死活了！终于来到了路口，马路对面就是四季广场，我正准备骑过马路，十几辆飞速行驶的轿车在马路上穿梭，我只能迅速左转，把车子靠在路边的花坛附近，来不及去四季广场了！此时脑子里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一秒…刹那间，天摇地动，大地震真的来了！不同于2000年的那场传言，这次是真正的地震！
我控制不住平衡，3人随电动车一起重重摔倒在地，耳边又传来妹妹的哭声。“别哭！地震就二、三十秒！咱们在花坛边上，离房屋很远，抱紧头，死不了！”我不知道我说的话她们听见了没有，反正我听不见她们的任何回音。
轰隆隆的声音吞没了所有人为制造的声音，这是大自然的怒吼，人类再厉害，终究敌不过大自然！这场地震明显超过了一分钟，我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敢看周围的一切，等到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停止，我缓缓睁开双眼，迟疑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竟完好无损！妈妈和妹妹也站了起来，我们都活了下来！
天空由黑转白，刚才还是深夜，现在却有了黎明东方之既白的感觉。地面上全是裂缝，深浅不一，我往缝里瞥了一眼，却是黑乎乎的一团。四周的建筑物悉数倒塌，近乎无一幸免，我仿若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断的有人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竟然还有其他幸存者！’我心里产生了一丝不爽。
“你姥呢？”妈妈的询问使我如梦初醒，三人忙向对面的四季广场跑去。所幸姥姥也毫发无损，焦急地等待着我们。
“姥，我们活了！我们活了！！”岁月静好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当未知的灾难突然降临，方能体会生命的重要性。
“你小姨，你大姨、你弟都怎么样了？”姥姥的一番话忽然提醒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亲人怎么样了，还有爸爸，可惜现在没办法联系他们。
“我去找他们！”姥姥转身欲走，被我一把扯了下来，“你冷静点！他们要是活着，自然有办法活下去，要是死了，你去了他们也活不过来，反到使你置身于危险中，咱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不能轻易的赔进去！”
我把她们带到四季广场花坛边的台阶上坐下，四周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了建筑，方园十里仿佛都能一眼望尽，只剩下几棵枯树屹立不倒。
“你们在这坐着，不要乱走，不要同其他人讲话，我必须趁现在去找吃的，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我真佩服自己的冷静，在这种时刻竟能想到这个。
我沿着记忆的方向，找到了广场附近的小超市，万万没想到废墟堆起来至少有两米高。‘万一发生余震怎么办？我会不会被埋进去？’但现实情况容不得我过多考虑，只能寄希望于刚发生如此重大的地震，老天爷能歇一歇。
没想到爬上废墟顶部，另一边的碎石却如同顺流而下的小溪，让我的忧虑减轻了很多。我不断捡废墟中残留的食品，所幸大量食物埋的位置不算太深，过程倒还算顺利。
为了多拿几瓶水，我不惜把睡觉穿的薄毛衣脱了下来，充当袋子使用。人可以七天不吃饭，却最多只能3天不喝水。正当我穿着仅剩的秋衣，嘴里叼着，裤裆里塞着，满载而归时，对面突然走来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担心他们会抢我手中的东西，赶紧假装诚恳地告诉他们：“快，那里还有很多东西，我都拿不下了，大家快去！”所有人一听这话，发疯似的从我身边涌过，‘妈的，一群傻帽，害我嘴里的两袋薯片都掉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周围环境很有阴雨绵绵的浪漫气氛，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感受这份浪漫。我回到了台阶处，把东西放在妈妈身边，姥姥还在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对小姨和大姨的担忧，我除了提醒她冷静一点，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继继续待在这里，我再去找点吃的，顺便弄把伞。”这种时刻千万不能淋感冒了。 “国家会派人来救我们的！”旁边有一位八十岁左右的瞎眼老太尖着嗓子说道。 “没错，他们会来，但目的地是信阳市政府，不会是咱们这些普通人住的地方！”我转身欲走，忽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站在离我们不远处，眼里闪着阴毒的光，盯着我们四人，以及我们的食物。
“妈！”我边与那男人对视边喊妈妈，“有刀吗？我要杀了他！”“你疯了吧？”“你看他的眼睛，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啥事都做的出来，不杀了他，咱们会相当危险。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有空在意人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在地震中死的，他必须死！非旦如此，谁敢打我们食物的主意，我必杀他！”花坛里正好有半块砖头，我拿起砖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一步步向他走近…
2021年1月20日，我坐在宽敞明亮的车厢内，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曾有过很多次无关痛痒的紧张。手心出汗，心脏悬空。比如高考，比如在面对陌生人时，还比如大学期间那些操蛋的期末考试。我当时在心里告诉自己：‘何必呢？这些又对你的命运造成不了大的影响，你横竖不喜欢这些东西，何必紧张呢？’然而没有用，每次面对这种该死的场面我都会紧张，毫无意外。
现在，该轮到我紧张的时候了，该慌张于命运的转盘究竟会如何旋转，我却心如止水。也许是我的心理素质越来越硬，也许我天生就是那种喜欢紧张于小事的人。总而言之，现在的状态竟是难得的惬意。
旁边的座位上坐的是一对母子，那男孩约17，8岁的样子，母子二人在不停地讨论着什么。我回想起自己与妈妈的那些谈话，不由得感叹天下的母子谈话竟然如此相似。
我一想起那些谈话，只感到恶心与后悔，我本来可以什么也不说，但实际上我不仅浪费了口舌，还让与我对话的人更加不理解我。
男孩在反复强调着自己的梦想，但他的妈妈却只想让他好好学习。他举了很多空洞的例子，却还是得不到母亲的理解。相反，母亲还用那些例子嘲讽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思考着该同他讲些什么。也许我应该把话在脑海中想的更清楚些再说出口，“嗨，我可能比你大几岁，但我不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教育你；而是想告诉你一些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的东西。呃…那时我大概15、6岁吧，我以为职业是可以选择的。就是说我想做什么，我长大后就一定能做那个职业。可实际上它受很多有形的或无形的约束。我们都必须承以的一点是，无论社会怎样发展，永远做不到职业自由。当然，15、6岁的我也知道社会与人性的黑暗，但也只是知道而已，还缺少一些切身的体会。老实讲现在也没体会过什么，不过多少成长了一些。我想说的是，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永远不要举那些假模假样的例子，因为你不确定你将会迎来的是什么，你竭尽全力想让对方理解你，你以为自己很骄傲，实际上在别人眼里你还不如一个跳梁小丑，永远是一个幼稚的孩子。有时候人总会陷入道理怪圈，就是你明明懂得很多道理，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所以请向任何人保持友善的微笑，同时培养自己自娱自乐的能力。”
男孩听完我的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其实他能听我把话讲完对我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闭上眼睛，头枕在靠垫上，想小睡一会儿，然而头顶的白光却总是照的我眼睛酸痛，我睁开眼睛，头顶上的一排排灯光好似怪物的眼珠，在车窗外艳阳高照的衬托下显的更加诡异。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我已身处出站口。周围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广播里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插音腔。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只觉得有点悲凉和不知所措。我直视前方，正准备向前走，突然发现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正波澜不惊地望着我。也许她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也许只是偶遇。只需一眼我便认出来她是即将20岁的熊楚玉，我不知道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遇见她意味着什么，心里的情感也没来由的复杂。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染了头发，穿着很薄的，我叫不上来款式的衣服，我真替她感到寒冷。
这是20岁的熊楚玉，她也许不再穿记忆中的粉红色薄袄，也许是化妆的缘故连容貌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也不知道这个冬天有没有把她的手冻坏，总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距离我们谈恋爱已经过去了近5年时间，距离最后一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两年。那是2019年初，正是我最落魄的时刻，我穿着不合身的棉袄、油腻的头发，与她在超市门口偶遇。她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波澜不惊地望着我，我迎面撞上她的目光，却只是落荒而逃。对于年轻人而言，一两年便可以是一生一世，这一次，我决定不再逃避。
嗨！你知道吗？我要去打一个可以决定未来命运的赌注，如果赢了，我想回来找你，向你述说近些年的遭遇，带你重温我走过的每一条路。你不知道当我走过那些路时有多希望你能在我身旁。我要向你诉说我对你一点一滴的思念，尽管我的经历不算传奇，但足以让我们用很多的时光去慢慢品尝。我也想知道你的故事，我知道故事很长，请用一生的时间讲给我听…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然后抬手同她打招呼：“嗨！”手悬在半空中，很久没有放下来。
“好久不见。”她浅浅地笑了，像一种我叫不出来名字，却十分好看的花儿。每次去ktv我第一首点的歌必定是《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真的会再次相遇，她微笑着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她已经不再是15岁的熊楚玉了，我很清楚这一点。可15岁的熊楚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也说不清楚。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却在心里思念她千百遍，却偶尔觉得爱她已成魔，真是彻头彻尾的自私狂!
“再见！”她冲我挥挥手，就这样离开了我。我还不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她毫无原因地出现，又匆匆地消失，淹没在漫无边际的人海……
2021年1月21日，有一双深邃迷离的眼睛正在望着我。 深邃迷离？我不记得我曾见过这样的眼睛，或者说即使我见过，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究竟怎样的眼睛才可以算得上深邃迷离呢？人们总喜欢用夸张的手法来描绘事物，或是让不甚清晰的东西变得更加模糊。
我同父母一起坐在客厅里，就像我们偶尔会做的那样，灯光比平时稍暗一些。“瑞宝，你能说说你的想法吗？”我判断不出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就好像在大海上方迷失方向的海鸥，只能向广阔的远方孤独地飞去。
远方很美，路途很遥远 ，内心很孤独，还有未知的风险。我眼前出现了大海的景象，但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一切都只是幻想的意境。
“说真的吗？”“当然。” “算了吧，说了也没用。”
“怎么会呢？我们是你的父母，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有人曾经告诉我，大海应该配暖阳。于是我脑子里又一次出现大海的画面，金黄的太阳挂在高空。 “我想放弃过去的一切，从事写作。我想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个人住在一个小房子里，每天写作5小时，运动一小时，剩下的时间都能自由安排。”
这是梦想中的日子，我知道这一点，而在这丑陋的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梦想更美好的事情了。未等父母回答，我突然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泪流不止。“我好累，整日像个演员一样演戏，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力求不让这些事情影响到写作，可是我做不到。有时候我也想原谅自己，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20岁的孩子，为何非要纠缠不休呢？可是我却依旧与那繁琐纠缠不休。你们让我说实话，这就是我的实话。我想说我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幼稚的、颓废的陈瑞，而是竭尽全力在守护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你们说我异想天开，什么本事都没有一心只想着钱、钱、钱！可你们知道吗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个‘逆时代’的行业，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藉藉无名，挣不到钱，我只是不想连累其他人。我力求一字一画都准确无误，我希望每字每句都能吸引别人，可终究还是能力有限。
我希望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必掩藏，说话不必绕来绕去，可以同每个人坦诚相待。我希望别人问我在做什么时，我可以微笑着回答：“写作。”我希望有女孩子能因为我写的文字而喜欢上如此不完美的我，而不是兜圈子，在远离核心的地方苦涩的试探。
你们曾教育我做人最重要的是快乐，我希望你们能快乐着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