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人人争渡
“张小哥，今天真是多谢了，等收了新谷你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好，听七叔的，得空了我一定来讨杯水酒喝。”
距离桃花沟不远的大路边，张大叔正和一个胡子全白的老人客套，态度要比面对李大娘多出三分尊敬。
“七叔，今天实在怪得很，我不敢多留，咱们下回见。”
“嗯，一路当心。”
老人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稍稍嘱咐了一句便目送兽车离开。
等看不到车影他才转过身，先是确认严谨和李大娘平安无事，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呆愣的顾笙，脸上早已没了笑意。
“先回去吧。”
“是。”
在七叔面前，李大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忙上去搀扶住对方的胳膊。
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撒开，由她去了。
一行人默默朝村子走去，跟在后面的严谨莫名觉得，这位老人含怒不发的样子有点可怕。
桃花沟在苍叶府下的众多村落中并不显眼，大概百来户几百人的规模，属于中等偏下的村子。
加上上一次抵御兽袭，损失了不少青壮年男女，现在的情况更加不好。
村里没有名义上的村长，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商议，而德高望重的七叔是大伙默认的对外话事人。
原本按照约定，李大娘和严谨两人送完祭礼，昨天入夜时分就会坐返程的兽车归来。
可是老人家带人在路边等到半夜，迟迟不见两人的踪影，生怕她们出事。
于是今天一大早又来了，好在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穿过简易的陷阱，刚进入村子的安全地带，七叔终于忍不住了。
“阿爹……”
“屁，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跟我进来。”
砰！
相当瓷实的关门动静差点砸了严谨一脸，也阻断了她想进去替大娘挨骂的计划。
“说，你们昨晚住哪里，又为什么没有及时回来。”
早在路上的时候李大娘就想到了这个场景，心里不知琢磨了多少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平和的语调说出昨晚的一切。
“阿爹，事情就是这样，是我没有管好小丫头。”
“你是说，昨天的事是严谨小丫头拿的主意？”
“是的，我应该……”
“别说废话，你平时就把她当闺女处着，是桃花沟最了解她的人，在你看来，小丫头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老人不关心事情因谁而起，只想知道严谨是不是正常。
李大娘听明白了亲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三思考之后，缓缓摇头。
小严除了突然变得主意很大，别的地方都没有异常，和平时一样。
最重要的是，给自己的那种感觉没变。
“阿爹，她就是小严。”
“那就好啊。”得到这个答案的七叔长长地松了口气，突然为村里有这样的后辈感到欣慰。
“爹，您不生气吗？”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场景，完全出乎李大娘的预料。
就算为小严的成长感到高兴，可也不该对于贡品的事情不闻不问吧？
“出息！”
老人没好气地瞪了闺女一眼，叹息道：“枉你空活这么大岁数，还没个小丫头看得清，有点眼力的，谁不知道贡品是额外的租子？”
“您是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是啊。”
看着自打女婿和外孙出事，就一直走不出来，已经渐渐没有了往日精明的女儿，七叔不忍多说什么，而是简单点破了这个事实。
秘密一旦超过两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府城那么多家族都有份，哪能不透出点风声来。
只不过，大家装作不知道罢了。
“阿爹，所以您是，故意准备了那些拿不出手的贡品？”直到此时，李大娘才恍然大悟。
“别一张嘴就会瞎咧咧，我可不敢对天凤大人不敬。”
七叔实话实说，贡品的心意绝对足足的，就连包肉干的树叶也洗得干干净净。
敬献的本意是感恩与铭记，根本不在于东西值不值钱，心诚则无愧。
短短两天时间，李大娘先后被这一老一少教做人，脸色通红的同时，也不禁找回了几分往昔当家人的风采。
她还是很了解自己亲爹的，直接问道：“您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打算给桃花沟争进城的资格？”
闻言，老人抬头望向房顶，眉头尽是化不开的忧愁，眼底更是一片浓云。
进城？
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好的命，就算去了，这老的老小的小，能干什么？
喝口水都要钱的地方，真以为进去了就万事无忧？
“这话别出去说，给大家伙留点念想吧。”
“我明白了。”
李大娘发现自己阿爹又苍老了不少，心里觉得堵得慌，又不知道该去怪谁。
原本村里的日子过得就苦，要是没点甜头在前面吊着，估计很多人都会撑不住。
她不忍去想大家失望的样子，打算说点开心的事情。
“阿爹，顾笙……”
“她想留就留下吧，让小姑娘好好玩一回，不用拘着。”
七叔一口拍板，在女儿疑惑的目光中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眼神那么干净的孩子，比村里的孩子都要单纯。
对了，你说人家还把衣服卖了，就为了给我们带礼物？”
“嗯，那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偷偷去了店里，直接就把衣服给抵了。”李大娘一脸心累的样子，感觉哪个都管不住。
“傻闺女，你都没问问，人家买了什么吗？”
“我，我当时光顾着生气，就没想那么多。”
“哈哈哈，你呀。”七叔乐不可支，看向闺女的目光多出几丝疼惜。
有这样的两个孩子在村里，她以后应该没精力想别的了。
傻人有傻福！
严谨丫头突然开窍，让村子有幸结识了辛家小姐，这不得不说一件大喜事。
而那位顾笙小姑娘，更是给村里的孩子带来了不得的东西。
光凭那股淡淡的味道，老人发誓自己绝对不可能闻错，那是入品兽血才有的气味，打熬筋骨的佳品。
能碰上这样有心又纯净的孩子，是桃花沟的福气。
“你出去吧，把这个东西给小姑娘玩，至于严谨小丫头的那份，你自己准备。”
“这是什么？”李大娘好奇地接过阿爹手里的种子，确定自己不认识。
七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早上在等你们的时候，大风刮过来的。”
“哦。”
李大娘没得到答案也不失望，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阿爹佝偻的身板，转身出了屋子。
“你们两个跟我来，先去小严家里，顾笙你先瞧瞧地方再决定是不是跟我一起住。”
“好呀。”
顾笙接话接得太快，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安排，满是笑意的眼睛还时不时瞄向大娘的手心。
她的这个表现看得严谨一愣，天凤大人今天高兴得过头了。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考量，普通人同样有普通人的谋算。
就像那些在车上畅想未来生活的人一样，他们未必看不清扩城背后的牵扯，不然也不会一个个下意识期盼，那份好运能落到自己的村子。
正因为有这种期盼，说明大家心里都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城的。
城外需要人种地，需要人养那些肉食，需要人源源不断地给城里输送物资。
只是，在他们的立场中，由衷希望那些人不是自己而已。
人人都有，等于人人都无。
“顾笙，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嘿嘿，没什么，就是开心啊。”
顾笙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怀抱，也可能是因为那位老爷爷对自己的夸奖，还有可能是因为大娘手里的礼物？
这个答案配上那毫不掩饰的表情，严谨骤然发觉事情可能失控了。
等顾笙在村里生活一段时间，将来的立场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