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医学奇迹
凌云巅成神失败昏睡多年的首席大师兄醒了。全门震惊,普天欢庆,不转不是凌云人。
荀锋睁开双眼,床铺周围站满了目含泪光的老少爷们。
大嗓门师妹推开人群,一下子扑到他床前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大师兄!你的病终于好了!”
荀锋:“我没病。”
师妹:“没病走两步。”
荀锋下地了,他起身了,他迈腿了!!
荀锋摔在原地,半步都没走成。众门人七手八脚将他架回床上,生怕他想不开一口气背过去。
荀锋怔了几息,看向白晓晓。
白晓晓泫然欲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大师兄息怒,您已睡了整五年,身体尚未习惯,您放心,待日后恢复了,倒拔垂杨柳都没问题。”
荀锋紧锁眉头:“我为何要倒拔垂杨柳?”
白晓晓哽住,众人欣慰:是活的荀锋。
未料荀锋再问:“你等又是何人?”
一片愕然中,唯白晓晓轰然跪倒,不由分说,攥紧荀锋裤腿嘤语:“可怜这几年,大师兄您重伤昏迷,二师兄一个人担起了全家,戒尺在手,新进门的小师弟都哭了!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您不能撂担子装失忆啊!”
荀锋拉紧不断向下的亵裤,面沉如水“松手!”
一白发老者扶起白晓晓:“荀师侄方醒,莫要操之过急,且让老夫诊断一二,你等先去回报掌门。”
当日,荀锋为脱离苦海故作失忆的消息不胫而走。
荀锋是个思维很清醒且理智的人。
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裹粽子似的白布条,不禁想起挂腊肉,脊背一阵恶寒。随即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层层叠叠的人群,好几十双眼睛大的小的盯着他,满是希冀与惊喜,甚至还有几个……喜极而泣?
他哽了一会,眼见白晓晓就又要扑倒在榻前,扯着嗓门哀嚎,荀锋眼疾手快一抬胳膊:“停。”众人大惊!只见荀锋又一摆手,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都出去,让我静静。”
荀锋现在的确需要静静,他需要一些个人空间来思考,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的。他的脑内一片混乱,半刻钟的时间整理前因后果,最后得到了一盘散棋。
按照白胡子老者的说法,在他这叫经脉紊乱、灵力乱窜;脑子有病、神仙叹息。
说白点,就和废人没区别了。
这消息不说还好,说了之后,这半刻钟内至少十来号老少爷们前来探望,荀锋被扰得头痛,干脆都让白晓晓拒了。来者皆是点首:“对对,打击太大了,让孩子缓缓。”
好像生怕他荀锋一时想不开怒火攻心,气血上头,抹脖自尽。
他茫茫然地望向窗外,此时想必是初春,窗外草长莺飞,绿草如茵,还有一张白晓晓的大脸:“大师兄,你真失忆了?”
荀锋被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回话,就见白晓晓绕进房间,手里捧着一个包裹,手法粗糙急促地解开结扣,露出里面几件黑白相间的衣物和一柄剑来。
白晓晓道:“大师兄有所不知,你一睡就是五年,这五年里凌云巅上下都盼着你早点醒呢!”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荀锋的肩膀,“你的东西都在这里,我们谁也没动!”
荀锋低头看了一眼,迟疑道:“就这些?”
白晓晓道:“就这些。”
荀锋无言。
白晓晓:“师兄,你别看你睡这么久,剑我们可是好好保管了!来,师兄,你查看查看!”
“不必……”荀锋两个字抛出口,只见白晓晓按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往剑上怼,荀锋大惊失色,半推半就握住剑柄,在白晓晓期待的目光中攥紧手掌,提剑——
没提起来。
荀锋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白晓晓张了张嘴,骂道:“我草,完犊子了。”
荀锋:你和我说句掏心窝子话,这剑多沉。
白晓晓:十……十斤吧?
荀锋:?
“没事,大师兄,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你放心,掌门师伯说了:万事无常,虽然你一身修为尽失,但师门必不会亏待你,你就在此地安心修养……”
荀锋:还有这等好事?
“没事,师兄,就算你真的失忆了,我们也……我白晓晓……”话到此处,白晓晓不禁一瘪嘴,鼻子一酸,就掉下两滴泪珠来,“我白晓晓也不会忘记你舍己为人,被二师兄追着打的壮举的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荀锋:???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二师兄’又是何人?”
“咱凌云巅二师兄……”白晓晓吸了吸鼻子,“他不在山上,半个月前下山去办事了,还没回来。你醒过来的事,也还没通知他。”
“……与我关系可好?”
“这……”白晓晓忖了忖,“应该……大概……挺好吧?”
白晓晓又道:“凌云巅十三峰,内门弟子占了辰方,就是师兄现在所处的位置。二师兄的居处在旁边。师兄刚才拿的那柄剑,听闻是杨师叔所赠,名为‘明鬼’。师兄五年前下山后,重伤回来,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也无生气,门内寻仙访药,请动青玉城明月门,也无药可医,他们都没想到师兄会醒。”
荀锋道:“若是如此,与死人无异,为何不葬了?”
“门内大乱了一阵,请动了杨师叔,不许入葬。”
白晓晓知无不言,荀锋却也不知如何问询下去,索性闭目养神:“我静一静,你去忙吧。”
见荀锋下了心思,白晓晓也不好久留,放下携来的药后,便关门退出去了。
荀锋沉默很久,脑中一团乱麻,无从整理头绪。索性一拍案:先下地练功再说。
翌日,荀锋下地了。
第三日,荀锋把凌云巅逛遍了。
第七日,荀锋可以修行打坐了。
凌云人愿称其为医学奇迹。
而医学奇迹荀锋,终于在第十日,逃下山了。
此行顺利异常,整个凌云巅,竟无一人拦他,如同死地。来不及多想,荀锋立在山脚下,看着来往的商贩,与摩肩接踵的行人。明鬼沉在后背,坠得他双肩发痛,至如今麻木不觉。荀锋眺目望去,却从不知道修仙门派的山脚下,会是这么热闹的景象。
他扯住一位白发老者:“老先生,这是什么地界?”
那是个卖酒的老头,慈眉善目,颇为和善。闻言呵呵一笑:“你不是本地人?此处是豫州雁赤,凌云巅山脚,小哥怕是来拜师的吧?那可不巧!凌云巅只每年正月十五才开山收徒。”
荀锋眉头微皱:“豫州……?”
“是啊!五州十五城,豫州可是大界。哎……不说了,赶着卖酒去呢,小哥你再找别家问问路,回去吧!”老人一挑担子,两坛酒就架在他肩上,晃晃悠悠地往西边去了。
“豫州雁赤……”荀锋又喃喃念了一遍,心中翻来覆去咀嚼着,未有任何记忆浮现。来往行人皆是匆匆穿行,惟他一人伫立原处,垂发深思。忽而一声喝,却是正前方墙根下,耍猴的江湖艺人。
荀锋凝目去望,层层叠叠人群之中,那老者佝偻着脊背,手中攥一样短鞭,乌漆鞭身,那开笼放出的猴子,却比寻常山野可见的大些,披一身灿金短毛,绒尾高翘,目光却怔怔地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者喝一声、那猴前行一步;再喝一声,猴走两步。喝三声,猴猛然立起身子,嚎叫两声,翻了三个跟头,摔坐在原地,一片哄笑。
荀锋蹙着眉,略有不适地移开视线,匆匆迈动步子,便要往街北边走去,却见那哄闹的人群外围,立着一个红衣人,梳高墨发似马尾,其中杂着着小指粗细的三股辫,被一个与衣装并不十分匹配的金冠束住。
他显然与旁人不同,身形端正,脊背挺拔,斜挂一柄银剑,穿一身显眼的红色劲装,双腕袖口经银铠束住,腰佩蟒皮。手中反复弹起的,是一个铜板。
鬼使神差的,荀锋退了两步,方才从侧面看清那人的脸:面部轮廓颇为凌厉飒爽,鼻梁高挺,唇红而丰,一双凛然凤目,面容冰冷,全然看不清情绪。而此人左侧面上,戴着不大不小、刚刚遮住半张面孔的金色面具,上面的纹路,像是金凤。
荀锋打量时,正巧老艺人扬鞭——“啪”的巨响,破风声撕裂般落下,甩在那金绒毛的猴儿身上,脊背飞起金丝。人群一阵咋舌叹息,或有女子惊诧,男子高呼,百色百态,独独那红衣之人,一言不发。片刻后,只听一声“嗖”地响动,荀锋顺其声响捕捉,猛然瞧见铜光一闪,竟是那枚铜钱,直击向老艺人的右眼!
只听老者一声哀嚎,人群中紧随一阵慌乱与茫然,那红衣之人不紧不慢,伸手拨开前方的几个青年,踱步向前,伸掌握住那猴子的脸,打量两眼,松开手回过身去。老者破口大骂,什么脏词都不分,一股脑的往上抛,单说红衣人无理打人。
那红衣人却也不语,光是上前两步,就吓得那老者连连后退。他忽然笑了,握住老者的手,似是在探查什么。
正在此时,他身后原本端坐着的金丝绒猴发狂似的,便要跳出圈子,往人群外冲!荀锋眼疾手快,三两步上前去,明鬼剑在手中一摆,递出前去,正中那猴儿的腹部。随即他手一伸,摁住猴子的后颈,一用劲儿,从地下拎起来。
他掂了掂,有些分量,想必是比一般的猴子要沉,想必也没有那些猴蹦的轻巧。
荀锋抬起目光,好巧不巧与回过头来、准备动手的红衣人视线对了个正着,避无可避。却见他凤目微睁,熠熠的金眸之中,全然诧异神色。
老人见机,不由他想,一扭身子,绕着他的手,就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泥鳅一般灵活,眨眼之间便逃离了掌控,一翻身,消失在原地。
红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挣脱了桎梏,手急要向下抓时,已经不见了老人的人影。他怒上心头,狠狠一摆手,带下腰侧的三尺银剑,猛一顿地,激起一阵尘埃,旋然开去!
这是个有功夫的。荀锋正要讲话,就被银光晃了眼,冰冷刺骨的铁器触感已经搭在了颈侧,出招之快,他竟没有察觉。
荀锋垂目,剑未脱鞘:“道兄这是何意?”
红衣人怒目圆睁,光张了嘴,却没发出声来。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又闭上嘴,光把怒火憋在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荀锋听不见他的声音,又觉得这目光太过复杂,但凭口型,大致判断出是个没说完的骂句。
这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荀锋当即在心中权衡:剑未出鞘,怕是根本不想杀他。
他心里有了底,才想起手上还拎着挣扎的猴子和明鬼剑。猴子倒是没什么,这剑十斤重,他如今拎着挥了一招,用了不少力气,自醒来至今十日,他还未做过如此行径。不动还好,这一动倒是把浑身的酸痛都牵了起来,骨头里都跟着发疼。
那红衣人显然是没把这些细节放在眼里,恨恨地放下了剑,重新佩回身侧。荀锋毫不夸张地想,如果他会说话,怕是要咬牙切齿的骂上他百句往上,光是一双眼睛,都要盯出火光。
荀锋不知该做何表情,看着他从自己手中接过猴子的姿势如此娴熟,一时间心中的茫然更重了几分。红衣人眼皮都没抬,按着那挣扎的猴子的后颈,左手掐诀,凭空划出一道符来,印在猴子的额上,忽地一推!
那猴子抽搐两下,没了声音。
很快,一身金毛退去,变成一个模样仅有十岁上下的男孩。
红衣人一兜手,将男孩塞入一个布囊中,紧接着,那布囊也消失不见。
他转过头,看向荀锋,不由分说伸出手,便要拉着荀锋往凌云巅回去。荀锋自然不能把自己重新送回去,见此人有些能耐,又是富贵公子哥,索性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掌下似乎硌到什么东西,来不及反应,荀锋道:“这位道兄往何处去,可是北方同行?”
红衣人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望向荀锋,随即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点了点头。而后伸手,并起二指,点在荀锋的额心,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入,震得灵台赫然清明,竟是一句话:“可是凌云巅内门弟子荀剑清?”
荀锋怔了一瞬,才发现这是靠神海传来的声音,而并非他说出来的。他也不清楚自己是荀锋还是荀剑清,多不过是这世界的一个表字,事到如今,只能点头应下:“敢问道兄名号,何处人士?”
“姓游名霄,字盏星。”
荀锋全然不在意游盏星的直截了当,即便在他的神海里,游盏星的声线是清冽且明朗的,却也难免冰冷得令人发憷。配上游盏星一张臭脸,实在令人无言。他本人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兀自操着一口冰冷清冽的声音说道:“凌云巅此行仅你一人?”
“是,”荀锋道,“劳烦游道兄带路。”
这句话一出口,荀锋明显察觉到游盏星的面色更冷了几分,仿佛冰冻三尺之寒。他面无表情地收起剑,指向北边,又比划了两个荀锋看不太懂的手势,迈开步子,转身往北边去了。荀锋方才了然于胸:这是让他跟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