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莫惊春惊醒时, 正是一片漆黑,窗外透进来少许光亮,勉强能让他猜出还是晚上。但月色稀薄,仿若被云雾遮盖, 他只能感觉到浓郁的夜色中蔓延的静谧。
他感觉呼吸都是滚烫的, 下意识动弹了下, 又猛地僵住。
莫惊春往下摸去,片刻后, 又呻吟一声, 躺倒了下来。
他怎么……
湿漉漉的感觉, 让莫惊春非常不适。
他也不敢乱动, 躺了好一会平息那奇怪的燥热, 这才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将就着桌上的冷茶, 吃了几杯下去,缓解了灼烧的热感, 这才抹黑去换下衣裳, 有些头疼地将换下来的衣裳放了起来,预备着晨起拿去收拾。
莫惊春没有燃灯, 外头稀薄的月光,足够他看清楚脚下的路。
缓步走到窗边, 他将半阖上的窗户推开,那细微的动静,惊起了守夜的卫壹注意,他从外间推门而出, 正看到莫惊春, 讶异地说道:“郎君, 您怎么起了?”他刚刚打了个瞌睡,如果不是这推窗的动静大了些,他怕是听不着。
卫壹在心里懊恼了一下,他到底是在外这几年,这敏锐的触觉都消退了些,往常莫惊春起来走动,他就该知道了。
莫惊春:“只是做了个梦,你回去睡吧。”他淡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出什么事情。
卫壹揉了把脸,笑着说道:“这守夜的时候,怎么能睡觉呢?”
莫惊春:“私下还有暗卫在轮守,这面上就不用这么严苛。”他平日就算是起夜,大多还是自己顺手做了,也不用侍从醒着来帮忙。
卫壹:“他们都在私底下活动,若是面上都这么疲懒,别说是大夫人要不高兴,这屋内的下人也会生疑。”守夜的事情是艰苦了些,可是大户人家也只会交给自己信任的奴仆来做,毕竟这夜间入睡后,谁也无法提防夜里的事情。
而莫惊春身旁的事情,还比那些杂事要更难应付些。
正始帝因着武艺高强,总会在各种时候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来守夜的话,那猝不及防撞上这样的事情,那该杀,还是不该杀?郎君肯定是不高兴身旁的人因这样的事情出事,可是卫壹是从陛下的身旁出来做事的,他也清楚陛下肯定会在暗地里将人抹脖子。
在莫惊春还不愿意广而告之的时候,正始帝对于他们两人的事情,也多是隐藏行踪,再是疯狂之时,都未曾触碰这个界限。
只是陛下的手段极端了些,为了避免郎君两边为难,卫壹可不敢将守夜的职责拱手让出。原本在墨痕结婚后,莫惊春就已经让他顾着家里,不必管着院里的轮值,但是墨痕在那之后,还是又回来了。
墨痕:“这院中知道事情的,也就你和我,总不能让张力那几个陪着你守夜,那岂不是多了泄密的可能?”左不过是交替着来,他们年轻气盛,可都还撑得住。
至于这院中的下人,墨痕已经看中两个小的,嘴巴严,做事也还周密,若是调教得好,就会逐渐接替张力等人的事情。
张力他们跟着莫惊春的时间虽然久,可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而从平日里的观察,这院中的人,多数还是普通的家伙式。虽然眼下院子已经被护得滴水不漏,但为了以后的处事,墨痕身为院中的管事,还是要早做打算,免得留下漏洞麻烦。
这些念头在卫壹的心中不过一转,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他转而看向莫惊春,却看到郎君正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显得有几分瘦削。毕竟是低烧了一段时日,莫惊春吃食上也没有太多胃口,这些时日下来,看着便连袖口都空空,清瘦得很。
卫壹:“郎君,小的去给您取件衣裳来。”
莫惊春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不麻烦了,我在屋内,你可是在屋外,要是冷了,我自己去拿便是。”他拦住了卫壹的动作,漆黑清润的眸子注视着他,倒是问起了他的事情,“之前的宅院,看着可还喜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与我说说。”
卫壹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笑,抿着唇笑道:“郎君,您这话,当真让小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哪有人送了宅院还不够,还想到别的去了?您可别忘了,在那之前,您还赏了小的百两呢。”
莫惊春眼里带笑,“难道我这条命,就不值当这么多吗?”
卫壹叹息了一声,也不是没有宽厚的主子,但是如莫惊春这样,出手异常大方,甚至还担心不够的主家来说,可真是少之又少。
卫壹:“您是太大方了,您就不怕得了这么多,小的和墨痕从此以后变得疏懒了,那可怎么办?”
莫惊春认真地说道:“我本也没有买下你俩的命。墨痕是家生子,但若他想要出去,以他如今为我,为莫家的功劳,大嫂那边,该是没有阻力的。”奴仆护着主上,看着是理所应当,可是每一次都是生死之际,如此危险,怎能一概而论?
卫壹笑着说道:“您就别担心这个了,若是您明日和墨痕说上这个事,他怕是要在您的面前哭死过去。如您这样善心的主子,上哪里找去?”他可是打着要在莫家待到老的成算,而莫家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奴,也都各有归处,倒没有那种用完就丢的狠绝。
莫惊春摇了摇头,见卫壹没说,便也没再坚持。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肩头都有些微微湿冷,方才觉得那股浮躁的热意消退了下去。他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松了口气。
莫惊春之所以宁愿冷着,也不愿意再休息,便是生怕自己再是欲求不满,又做一些……胡乱的梦。
他哪有梦中那么……
莫惊春面色微沉,背着手,有种在生闷气的感觉。
在生自己的气。
夜半中天,他如果再继续这么站下去,卫壹怕是会继续守着他。他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说自己要回去睡,让卫壹去歇息了,而他踱步回了屋中。
照旧是没有点灯,醒来已久的他,已经熟悉了这片黑暗,即便是步行在其中,也如同白日一样简单,便是几步走回床榻时,莫惊春的神色微动,下意识往床边摸去,便被一抹冷色捉住,拖入那片漆黑的床帐里。
…
翌日,是墨痕来接替卫壹,看着他一双黑眼圈,正想嘲笑的时候,却听到卫壹嘟哝了一声,“夫人昨儿来了。”
墨痕脸上的笑意僵掉了。
卫壹被墨痕的臭毛病传染了后,偶然在不方便直接提起正始帝时,便会这么称呼陛下。他深知,他们的交流是铁定会传到陛下的耳朵,可是这么多次过去了,也没看到陛下发怒或者是处置他们,这说明正始帝并不在乎……又或许,他是默许了这样的称谓。
上下之分,男女之别,世俗的称谓,在那位的眼中,怕是压根不重要。
在外的东西,任由人说上多少,也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
墨痕揉了揉脸,低声说道:“可收尾干净了?”
卫壹颔首。
多亏了他们两个,再加上暗卫,正始帝和莫惊春的关系,在这墨香院内,也还算是个隐秘。不然这些贴身伺候的东西,要瞒住其他人的眼睛,也着实是难。如今这院中,除了墨痕和卫壹外,其他人已经不得在没有命令下入得主屋。
莫惊春出来的时候,除了神色倦怠,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他穿着官袍,不紧不慢地朝着外走,冠帽正抱在怀里,对墨痕说道,“今日晚些时候,你去女子书院看看,前头陈女郎寻我,可我却没有抽出空来。虽她那里一直有人盯着,但避免万一,你还是顺道去瞧瞧得好。”
“是。”
墨痕欠身。
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莫惊春正微低下头,在卫壹的服侍下将冠帽戴起,那露出的白皙脖颈底下,在衣领交界之处,正密密麻麻都是交叠的红痕。本该是淫靡的色调,在如此多的数量下,只会莫名升起一种恐怖畏惧的心理。
墨痕即便再喜欢许凤,都做不出来这样的行径。
他打了个哆嗦,迎着莫惊春有些奇怪投来的视线,连忙露出笑来,“郎君,您的早食还未动呢,小的让人取来?”
莫惊春颔首,便转身与卫壹说话。
等到墨痕将莫惊春送去吏部后,便将马车停在吏部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转而悄换了衣裳,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模样,这才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们给莫惊春办事的时候,是可以随便取用马车的。
但是墨痕清楚陈文秀的特殊,可不敢给她和郎君招惹来太多的视线,宁愿多花点时间来伪装自己,偷溜出去,都不愿意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过去。
女子书院内,陈文秀给女学生做的柜门早就做好,而且都安了上去。
那东西甚是合适,和从前的没什么两样。
女学生高兴得很,尤其是在她们看来,这是院长亲手做的东西,更有着不同的意义。其他好些个学生,偶尔说起此事来,居然还有些羡慕。
这书院中,加上之前还没有走的刘先生外,一共还有三个先生。
原本是两个的,但近些时候,又多了一个。
“当当当——”
这是下课的动静。
门房老海提着锣,走了一圈,这动静便意味着下课休息。
哗啦啦,两三个班的房门都被打开,为首先出的,都是先生。
这尊师重道,可是被这些学生刻入骨髓。
可除了两个男先生外,最北面的那间屋子,出来的,却是一个穿着衣裙的女子。她相貌秀丽漂亮,气质高雅,只除了略显倨傲的神情外,却仍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手中持着书卷,像是在请教问题。
陈文秀头痛地站在通道尽头。
没错,这郑云秀,就是新加进来的先生。
当日,郑云秀跪求到陈文秀面前,便是为了一线生机,据她所说,她的父亲决意要将她送到家庙里去,此生不得外出。这样一来,她怕是要在家庙中备受蹂躏蹉跎,比死还难受。
柳红知道陈文秀对这些很是不懂,便在身后低低与她说道,“权贵世家在处置做了错事,违背家规的女子时,不会如民间浸猪笼那等粗暴绝情,但也多数有着自己的家庙,犯事的女子多是直接送到家庙里去,庙中僧尼严苛,往往活不过半年。”
柳红并并没有为这冰冷的描述而增添别的形容,可光是这里面的内容,就足够陈文秀紧蹙眉头,看向郑云秀,“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她知道郑云秀在家中很是受宠,而且从她的穿衣打扮,也不逊色别个世家女,据柳叶所说,从前在宫宴上,她们理应还碰面过,这样出身富贵的女郎,又是这般出彩,合该是待价而沽的宝物,再过一二年,便能为郑家带来一桩好亲事,也能笼络一个好亲家。
郑云秀苍白着脸色,清泪不住落下,“我曾与曹刘交往甚密,曾往府外,与他,与好友康雨佳祭拜,却不料被家中得知,觉得我玷污了郑家的声名。”
这些人说话总是暧昧不明,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说辞也是习惯了那种暗示的意味,故而陈文秀还是在柳叶的提示下,方才明白那个所谓的“交往甚密”,该是什么意思。
尽管朝廷对待男女婚嫁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约束,也并不介意寡妇改嫁。
可是男女大防上,还是多有注意。
如这等婚前的交往,若是往后结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遇到了曹刘这样的……那女方的声名,就未必好得起来。
陈文秀蹙眉,“可这事,只有你和你家中知道,只消不外传,应该是不会……”
郑云秀苦笑着打断了陈文秀的话,“曹刘多情,他看似与我交好,实际上,他私下,还有焦明香,康雨佳她们几个……如今他们已死,别的话,我再说也不合适。但是我父亲以为,可以借着我钓出些什么来,而且,在他看来,有过这样的交往,便已经是残花败柳……”
“等等,”陈文秀摆了摆手,脸色严肃起来,“你们不是没有……怎说这样的话?”
郑云秀没想到陈文秀在乎的点是这个,登时脸色胀红,结巴地说道:“那,那的确,可是这规矩……”
陈文秀最是不喜这个,且她在郑云秀开口前,就已经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己的麻烦事,有时候就是容易心软,还是在一些世人觉得平常,她自己却看不过眼的地方心软。正如她清楚郑云秀的身份,再加上曹刘和焦明香被点出来后,照理说,陈文秀应该清楚这得是多大的麻烦,可是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将郑云秀赶出去。
“完了。”
她飘魂似的从厅中走了出来,往前院飘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不阻止我呀?”她呜呜地说道,有些绝望。
柳红淡定地说道:“您才是主子。”
柳叶则是说道:“她有所隐瞒,但是刚才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陈文秀也清楚。
正是因为她清楚这是真的,所以她才没办法就这么将人推出去,如果明天这人就真的死了,那陈文秀肯定会觉得是被自己害死的。
“啊啊,你怎么这么圣母?”
陈文秀一巴掌将自己拍醒,自言自语地说道。
“罢了罢了,就当学习莫尚书。”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柳红柳叶早就习惯了。
陈文秀的思绪一贯跳脱,有时候能从天南说到地北,而且这些崭新的词汇,对她们来说,也是值得记录的事情。
柳叶笑着说道:“您怎么突然想起莫尚书?”
陈文秀倦倦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莫尚书在的话,按着陛下的想法,怕是要直接咔嚓了我,哪会手下留情?等下,郑云秀此事和曹刘有关,又事关郑家,那不如……”她忽而精神过来,想来一招祸水东引……呸,不是,借花献佛……等下,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管了,她蹙眉思索起来,如何和莫尚书搭上线,又不会惹来陛下那醋坛子的注意呢?
今日墨痕的前来,就让陈文秀很满意。
这可刚刚好,又不会挑动正始帝敏感的神经。
她可算是怕极了这个乱吃飞醋的狗皇帝。
得亏这个狗皇帝再怎么狗,他还是能听得进去莫惊春的人话,不然,哪怕是危在旦夕,陈文秀都要冲着莫惊春大喊两个字,“快逃——”
等墨痕了解完事情离开后,陈文秀哼着无名的歌曲往后走,她在穿过后院的时候,遇到了无所事事的郑云秀。
她驻足站在那里,像是在看着后院的假山,又像是在等着陈文秀。
陈文秀扬眉,主动走了过来,“你找我?”
郑云秀看向她,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您没有告诉我,郑家过来的消息。”她看起来比前些时日的状态好了些,但态度也更谦卑。
她和这书院里的其他夫子合不来,先是他们的性别各有不同,再一个,是他们觉察出郑云秀身份的不同。即便他们不知道这柔美倨傲的女子究竟是谁,但也会下意识远离。但奇怪的是,那些女学生,却是和郑云秀相处得不错,不然,陈文秀是不会让她继续教习下去的。
郑云秀能传授给这些女学生的,不同于那些先生,更是身为女子为人处世上的事情。即便这和女子书院的开端有些不同,但陈文秀并不觉得这不合适。
这本就是她们需要面对的艰难,有人提早为她们点出来,再加以克化,提出解决的办法,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不是谁都能被手把手教着为人处世的道理。而郑云秀在读书一事上,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和造诣,偶尔还能指点那些学生。
陈文秀笑嘻嘻地说道:“他们来找的,是郑家的郑云秀,可我们书院,只得一个叫郑先生的夫子,却是没有什么郑云秀的。”
郑云秀微怔,福身行了一礼,略带哽咽地说道:“多谢院长。”
…
“荒谬!”
郑天河将手边的棋盘掀开,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流露出暴怒的神色。他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底下的奴仆,“偌大个郑家,都看不好一个女子,尔等怎有脸面,还来同我说什么,不在?她若是不在女子书院,那她那几日,见天往那里跑,是在作甚!”
那跪着的人哆嗦了起来,嗫嚅地说道:“院长,那女院长,说院中没有这样的人。主子之前提过,那地头不可胡来,所以我等不敢强行进去搜。”
毕竟那可是孟怀王妃离开前留下来的东西,而且后来,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和焦氏搭上了线,自然不能肆意胡来。
郑天河铁青着脸,说道:“她必定是在女子书院,那区区院长,居然会包庇她?”他如鹰般的眼神露出凶戾的神情,“看来,我的好女儿,怕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合盘说了出去。”
郑家发现郑云秀失踪,也没两天的事情。
她的贴身侍女,是到了晚上,才发觉那所谓在屋内休息,其实只是打了个幌子,屋内压根就没有人。郑云秀除了带走几根朱钗首饰外,什么都没有带,就悄无声息地从郑家消失了。
郑天河当即就派人往四处去,而后又在第二日想起了女子书院,着人去调查。
女子书院……
郑天河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冷硬着脸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孟怀王妃在,也便罢了,如今人不在京城,这底下的阿猫阿狗,也敢跳到郑家面前造次,是觉得我郑家落难了,就谁都可以踩一脚不成?”他低头看着那人,阴冷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发颤。
“去,院长不愿意说,那底下的人,总该需要外出采买吧?”
他幽幽地说道,意有所指。
…
正始帝今儿的心情甚好,就算是有几个言官上奏,言辞激烈,语气奚落,但帝王半点都没往心里去,还同刘昊笑话,“如果这些人的文笔,当初便是这样剑走偏锋的话,那指不定考官还会判他们个下下等。”
刘昊:“科考前,考生肯定会提前收集过当年考官的喜好,是不敢随意胡来的。”在科举考试中,敢于文笔激烈,言辞偏激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的考官,还是更加喜欢那些喜欢中庸之道的考生。
正始帝将折子丢到一旁,那态度有些嫌弃,只觉得忒是浪费笔墨。
刘昊中间出去给陛下换过茶水,然后俯身说道,“陛下,太后已经和成虞君提过收养的事情,成女郎欣喜得落泪,已是应了。”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成虞君是个聪明人,不管她之前的想法是什么,但谁敢拒绝呢?”而成虞君究竟喜不喜欢,在不在意,正始帝并不在乎。
只要太后高兴便成。
刘昊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后这样仁慈心肠,有谁会拒绝呢?”
正始帝嗤笑,“那可说不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宫里头新进来的这些人,倒是有意思。三天两头地出事,是觉得寡人是太闲了吗?”他的手指弹了弹手上的奏章。
刘昊:“陛下,不如奴婢……”他暗示地说道。
正始帝摇了摇头,露出个古怪的神色,“不,就让他们继续闹下去,寡人倒是想看看,会跳出来什么东西。这几年,后宫确实是太安静了些,这样不好,既让他们没了活力,也让太后和寡人失去了看乐子的蠢货,倒是不美。”
刘昊无奈苦笑,知道陛下这是又有了别的成算,便没有再说话。
后宫安静了好些年,除了寥寥几次的意外,任是谁,都没办法往这后面伸手。或许是这般,今年开了小选,让宫女轮换了一波后,露出来的新变化,却是让正始帝起了兴趣。
刘昊不敢再多言,只看着陛下低头批改着奏章。
只是再过了些时候,正始帝像是有些坐不住,停顿了片刻,忽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精致的人偶,然后摆放在了桌边,看起来异常精致可爱,或许是因为陛下为其新换上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是往日莫惊春会穿戴的衣裳,但是怎么看都透着几分漂亮。
莫惊春并不怎么穿戴鲜艳的衣裳,但是正始帝曾看过夫子红裳的模样,那可真是漂亮异常,难以移开视线。他的手指勾住了袖口小小的布料,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东西,还有多久……”那后面的几个字眼,被正始帝吞了下去。
他清楚,这个小东西的出现,便意味着夫子又一次失败。
而这一次失败,在莫惊春还没有提出来之前,其实正始帝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毕竟,他的生与死,都在那些时日。
想要联想到任务的内容,其实并不难。
难的是,要怎么从莫惊春的口中,将任务给挖出来。
即便正始帝已经知道精怪的存在,可是莫惊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主动将任务和盘托出,有的是因为不合适,更多的,是因为莫惊春并不习惯依赖旁人。即便这个人是正始帝,也是如此。又或者是,正是因为这个人是正始帝,所以莫惊春才更加刻意避免如此。
帝王的权势威严,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如果没有任何束缚的话,那依赖成瘾,便不是那么好戒掉。
于情于理,正始帝都应该理解这些微妙的情绪和担忧。
故,他在看着这个小人偶的时候,想起的不是那些美味的处罚,而是有些可气又可恼的疏离。
他戳了戳小小莫惊春的鼻头。
非常不得体的行为。
刘昊默默移开了眼。
然后陛下的指腹又搔了搔莫惊春的后脖颈。
昨夜,正始帝偷溜去莫府,时隔多日,总算将莫惊春抱了满怀。
正如他所料,莫惊春并没有拒绝他。
只是有些无奈,身上压着沉重的力道,就像是一只霸占地盘的大猫,正在使劲地将气息蹭到莫惊春身上。
莫惊春小小抱怨地说道:“您可真是重。”
可不是嘛,正始帝都几乎将他一半的身子都压到莫惊春的身上来,那重量可真是实在,让人轻易逃脱不开。
正始帝将头颅埋在莫惊春的脖颈,狠狠吸了口,委屈地说道:“寡人可是有好多天没有和夫子这么亲密了。”他一边痴缠着莫惊春,一边用力地舔舐着他的脖颈耳后,像是要将那里给舔下来一般。
莫惊春闷哼了两声,到底没有阻止正始帝的动作。
他知道陛下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气息,尽管为此,莫惊春好几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遗留下什么奇怪的味道,但可惜的是,不管莫惊春沐浴的次数再如何频繁,陛下都似乎能嗅闻到那气息。
尤其是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如陛下所说,那味道便会剧烈翻涌,变得愈发醺香浓郁,让人恨不得醉死在这气息中。
正始帝说得淡然,半点都不以为耻,更觉得甚妙。
而莫惊春只想将正始帝的那张嘴给堵上。
体香这个东西,他可不想要。
但昨夜,正始帝却很是满意。
即便只有身体相拥,可莫惊春身上本就醺浓的气息沾染在床榻内……这才是他原本只打算看看,却在那之后,却忍不住将莫惊春拖入床榻的缘由。
正始帝理直气壮。
他回过神来,看着奏章,又玩物丧志地看着小人偶。
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批改完奏章,漫不经意地说道:“去将袁鹤鸣和柳存剑叫来。”
“喏!”
刘昊退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永寿宫的女官秀林站在外面,像是刚刚到来。她见到刘昊,笑着福身,“中侍官,太后娘娘请陛下过去一趟。”
刘昊侧过身去,避开这一礼,笑着说道:“我这便进去,女官且在外面等等。”
秀林面带微笑,看着刚出来的刘昊又匆匆进去,垂下的眼底有几分担忧。
太后这一次让秀林来,是因为大皇子。
太后既然将成虞君收为孙女,自然要问过他们的情况。那些事情,都落在纸上,成为收集的情报,都交给太后看过。可是写出来的,和自己说出来的,总归是有些不同。太后也正是因此,才知道成虞君的生辰快到了。
既然刚收为孙女,那这生辰礼,总该是要随的。
只是,这且不是要紧的。
太后从这一事中,想起了大皇子。
因着大皇子娘亲那些荒诞的过去,大皇子每年的生辰都没有大办,只是那一日永寿宫中会小小庆贺一下,旁人倒是一无所知。太后是寻思着如今大皇子也大了,焦氏也去世了,这一年的热孝早就过去,今年倒是想要操持起来。
不过这宫中其实也没几位主子,太后这意思,其实还是想要让大皇子和陛下多亲近亲近。毕竟最近这小半年看起来,陛下似乎不再跟从前那样冷落大皇子。
只是……
秀林在心里苦笑,别的也就罢了,就算陛下真的应下了,那大皇子真的会高兴吗?
他约莫是要害怕的。
远在景阳宫的大皇子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背后发凉,一时间却计较不起什么。
…
这半月,莫惊春忙碌完手头的事情后,总算能和桃娘说上话,甚至还点评了一下她在功课上的毛病。虽然他远离科考多年,但只得有空就会读书,倒是没落下多少。
桃娘在得了莫惊春指点后,露出娇羞怯弱的模样,趴在莫惊春身旁小小声说道,“阿耶,大伯娘是不是,想要为我说亲?”她的声音小得就像是气声一样,莫惊春几乎要听不见。
莫惊春挑眉,含笑说道:“你怎么猜到的?”
桃娘:“不是我猜出来的,是陈院长告诉我的。”她和陈文秀倒是成为了笔友,有事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彼此写信。
这一回,是桃娘在书信中苦恼地提起了大伯娘最近总爱带着她外出走动,偶尔还让她与几位夫人说话。那些夫人,若是带了自家儿子过来,那还得隔着屏风坐着,着实是令人难受。
结果陈文秀却在书信中哈哈大笑,说这是在为桃娘相看人家。
莫惊春:“桃娘不喜欢吗?”他认真了些问道。
从前也没怎么提起这个问题,只偶尔略略说过,但也没有深入,今日既然提起,那也可以多说几句。
桃娘嗫嚅地说道:“女儿不想那么快嫁出去。”
她确实是还没开窍,也是因为不想离开家,不想嫁出去。
莫惊春认真地说道:“既然不想,那就不必去做。”
桃娘讶异,“若是我十五,十九,也是这么觉得呢?”
“便是你十五,十九,也是这么觉得,为父也是应的。”莫惊春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才是最要紧的。”
桃娘心满意足地抿着嘴,高高兴兴地抱着作业离开了。
正巧,墨痕从外面回来,为桃娘避开路后,匆匆往墨香院赶去。
他此一来,是为了两件事。
一则,是女子书院出事了。
二则,是为了坊间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