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书生西来
第二天一大早，牟桐便抱着木盆去淮水边洗衣服，洗的正是昨天晚上苏洺己留下的那件。初秋的水已经有些凉，不过洗一小会儿之后，适应了水的温度也就不觉得凉了。一边洗一边感慨，有苏部落穷的连一袋洗衣粉都没有，还好自己博学多才，用皂角做了一盒子，虽然不怎么去油，但就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来说，还凑合着吧。
用皂角粉洗衣服这一说牟桐也是以前听门主提过，说是一个小姑娘教的他，牟桐就不停地追问这个小姑娘是谁，门主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牟桐，她已经不在了。因为勾起了门主的伤心事，所以牟桐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深，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之后，牟桐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姒己，然后当天下午，全部落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家惊喜之余也不禁开始感念妲己的不计前嫌，愿意坦然相告，跟大家一同分享。但这依然改变不了族人们对妲己的畏惧之心，改变不了大家都认为妲己是个不祥之人的事实。
牟桐洗着洗着，忽然发现水的颜色有些不对劲，越来越深，越来越红。这个年代根本没有如此大量的红色染料，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是血。
抬头望去，果然看到有一团物什从西边上游漂来。牟桐随手抓起河边的一根长蒿，把那团物什扒拉过来，居然真的是个人。
牟桐费力地把他拖到岸上，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是个活物。这人一身书生打扮，雪白的长衫，料子不错，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模样也清秀，是个美人胚子。胸前一大片殷红被河水浸染，折断的木箭插在胸口，正中心脏。看着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这得什么深仇大恨啊，竟然下这种死手？
牟桐不禁感叹了下，看这样子，应该是受伤多时了。一箭穿心，又流了这么多血，居然没死，还真是个奇迹。不过能够遇到牟桐才真的是算他命大，若是碰上寻常的大夫，怕是只能准备后事了。
因为未得允许，牟桐不方便随便把外人带进部落里，刚好自己营帐离这里不远，牟桐索性就把这人拖到了自己的帐子里。反正这里少有人来，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人来，除了姒己偶尔来几趟，再就是苏洺己来过两回，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来过了。
牟桐把人扶到毯子上，然后小心地撕开了他的外衣。一应物品准备齐全之后，牟桐便开始小心地往外挖箭头。因为那个时候的箭多是木制或竹制的，所以很容易在体内留下一些细小的木屑或竹刺，等到伤口愈合，就很难再取出来了。所以那个时候很多刀伤剑伤都无法医治，最后只能任由伤口感染而死。
挖到最深处的时候，牟桐已经是满头大汗，猛地一下子拔出了箭矢，便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喊叫。牟桐立刻拿了一团白布堵住那人的嘴，这么个叫法肯定会引人过来的。要是这人是被仇家追杀，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给敌人了吗？也幸好这个时候族里没怎么有人，要不然肯定会被他们听到。
那人叫了一声，然后又晕了过去。牟桐小心地给他缝合伤口，任何缝合用的物品一一拿糠酒消毒，省的伤口感染。等一切都忙完了，牟桐才发现这箭矢上刻着的竟是苏洺己的名字。因为每次部落里的狩猎都是集体行动，最后再统一收缴猎物，这样便很容易混淆个人的猎物，所以大家便都在自己的箭上刻了自己的名字，以方便区分。
虽然牟桐现在还认不得几个甲骨文，但是苏洺己这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难道这人跟有苏部落有仇，苏洺己才会对他下此狠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人住在自己这里就有点儿麻烦了。想她苏妲己的名声向来不好，再加一个私藏仇敌的罪名，牟桐可担待不起。正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人的时候，帐子外面一阵吵闹。
牟桐出去看了一眼，只见一众族人们拿着家伙纷纷往淮水边赶去，看上去十分火急火燎的样子。坏了，不会真的是来抓人的吧？有苏部落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跟别人结下这么大的梁子。不行，得赶紧把这人藏好，要不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条小命，就这么又给轻易断送了。
“妲己。”转身正要进帐，便听到洺己在身后唤自己的名字，朝这边走了过来。
“兄长，出什么事了，大家这样着急？”牟桐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唉，说来惭愧。”洺己叹了口气，十分自责，“今日我本来照常带兄弟们外出打猎，结果在树林里听到有响动。因为隔着远没看清楚是什么，大家就都猜测是只大鸟，然后我就一箭射了过去，哪成想——哪成想竟射了个人下来。那人掉下来之后顺着斜坡滚了下去，我们便沿着血迹去追，结果追到了淮水边上。想必多半是被淮水冲走了，所以大家就赶紧回来找找。这里是淮水下游，水中少有障碍物，要是掉到河里，一定会被冲过来的。”
闻言，牟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先不跟你说了，我得抓紧过去找找去，别再给冲到下游去了。”洺己转身就要跑，被牟桐一把拉住。
“兄长。”
洺己低头看了一眼牟桐放抓住自己手臂的纤纤玉手，有多久了呢？妲己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兄长，你跟我来。”牟桐拉着洺己进了帐子。
洺己任由牟桐拉着，进到帐子里便看到了躺在毯子上的伤者。很显然，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洺己快步走到那人跟前，仔细看了看，道：“他不会就是——”
洺己的话并没有说完，而是抬头看了看牟桐。牟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人就是她从水里捞上来的。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他一箭穿胸，但此时并无性命之忧，兄长放心吧。”
“那就好。”洺己稍稍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妲己，他这伤是你给他处理的吗？”
牟桐心下一惊，她的医术当世无人能比，可是要怎么解释给苏洺己听呢？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了，于是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不对。只是，你怎么会医术的？”部落里会医术的就只有巫医和他的两名弟子，若说巫医或者他的两个徒弟会教妲己医术，那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
牟桐闻言在心里苦笑，身为玄机门主亲自指定的未来接班人，若是连医术都不会，岂不是要被同行们笑掉大牙。这一身医术，当然是门主教的，可是此刻又该如何作答呢？
见牟桐久久不语，洺己突然想起了之前妲己生病时的情形。那个时候，妲己发着高烧，洺己求了巫医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不肯来为妲己诊一次脉。还是到了第二天，姒己去求了巫医的小女儿，她才背着父亲偷了一些药草出来。这么多年来，巫医从来没有来给妲己瞧过病，若说一个人从小长到十六岁，从没有生个病受个伤，这怎么可能呢？
不管妲己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总之她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终归是件好事，又何必深究呢？以后若真的离了部落，自己在外一个人，也能让人放心些。想到此处，洺己便不再追问，起身去外面把在河边寻人的兄弟们都叫了回来。
本来大家是有意要请巫医过来瞧瞧的，毕竟是这么重的伤，又是被苏洺己误伤的，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但是大家一听说人已经进了苏妲己的帐子，便再也没有人想去请巫医过来了，就算是请了，巫医怕是也不愿意过来。于是，苏洺己就只能让人继续住在牟桐的帐子里，也好方便牟桐照顾。
对此，洺己再三致歉，明明是自己射伤了人，却要牟桐替他照顾，洺己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曾提议要把人送到自己的帐子里亲自照顾，但是被牟桐以病人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不方便转移为由给拒绝了。但毕竟是苏洺己失手把人给误伤了，所以还是从巫医那里给带了些治疗刀伤的药草过来。
牟桐接过药草，皱了皱眉头，这都是些什么呀，难怪这一历史时期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庸医误人啊……药都是好药，只是可惜了医师不懂得药理复杂，乱七八糟的药都放在了一起，医不死人就算是好运了。
一整个下午，苏洺己就待在牟桐的帐子里没有离开，看牟桐给那人换药包扎。那手法，怕是连老巫医都及不上。但是见妲己不愿说，他也不好再问。期间，姒己也来过一趟，但是小丫头怕血，看到一大滩的殷红就退出去了，然后便没有再来过。
到了夜里，牟桐打了热水小心地为那人擦拭一遍，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便和衣睡下了，省的半夜起来又有什么事情。为了这人忙活了一整天，真是累死了。
后半夜的时候，那人开始迷迷糊糊地呓语，牟桐本不想理他，可谁知到那嘟囔起来还没完了。于是牟桐翻了个身爬起来想去拿两团棉球堵住耳朵，走到那人跟前的时候，听到了清楚的几句话，不由得停下来想听清楚些。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带他回来，一定会……”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不清楚。
牟桐听得费劲，蹙了蹙眉，找到他，找到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