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远道
少女在长街上寻找着于海的身影，她口中呼喊着那两个有些晦涩的音节，盼望他听到之后会回应自己。
但最终，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于海忽然出现她的命中，为她解开了枷锁而后离开。
秋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座雅间。
她头一回觉得这座阁楼是那么渺小，那么拥挤。
少女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抱起琵琶就要离开这个曾经自己无路可走时的寄身之处。
走到街上，她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冰凉。
“你的琴旧了，记得用油布裹上。”
她忽然想到了这句话，而后反身回到楼内找起了油布。
“如今秋水是自由身了，今后忘记这里吧。”
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姐妹为小秋水找来了油布，又细心地为她将琵琶包了起来。
秋水看着眼前这个连名字自己都没记住的女子，心中忽然觉得一阵伤悲。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眼见就要哭花自己的妆。
“不哭不哭，往前走，忘记这里吧。”
雨越下越大，秋水只得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等着雨停。
她忽然感到了一阵茫然，自己今生该去什么地方呢？
于海赎身时留下的银子，足够她过上几年不愁吃穿的日子。
失去了一直寄身的地方，少女此时只觉得一阵茫然。
少女躺在了一家客栈的床上，换了一个地方睡眠，她只觉得一阵不适应。
今后在哪里，这是人生永恒的命题，昏沉之中，她沉沉睡去。
是不是该离开这里呢？
于海走在这长街之上，看着比明都相差甚远的郡城，他的心中一阵感慨。
若是整个天下都能像明都一般就好了。
这显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于海心中，真的希望天下人都如明都的百姓一般安居乐业。
最后走过这条长街，他就该去找自己的哥哥了。
忽然，他看到了许多披麻戴孝之人从长街另一头走来。
这单是吸引了少年的目光，上前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居然是前些天那个张举人的葬礼。
于海一时间惊讶地合不拢嘴，想那张举人前几日才高中，这富贵还没几天，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张举人的死，都感到有些唏嘘。
这小小的番禺郡城，几年才能出这么一号有功名的人，如今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前几日请客吃饭的张老翁此时面无表情地走在送葬的队伍前列，与他并肩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就是张举人新郭门的妻，可惜这辈子恐怕是个守寡的命咯。”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张举人高中过后，跑到青楼里夜夜笙歌，前天晚上活活累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顿时精彩起来。
有人唏嘘，还有人忍着笑意。
于海一时间感受到了莫名的震撼，一身功名对于一个人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那张老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家里好不容易出个才子，结果还半路夭折了，这真是不折不扣的人间惨剧。
“公子。”
于海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转身一看，秋水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
“真的是你！”
女子的情绪有些激动，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当，顿时脸颊红了起来。
于海的眼神愣了愣，随即牵起了少女的手。
秋水挣脱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于海不顾她的挣扎，拉着她反身离开了此地。
秋水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
“我们要去哪儿？”
一直走的远了些，秋水才怯生生地问出了这句话。
于海顿时脚步一停，女子一个躲闪不及差点就要撞在男人的身上。
她的脸颊更红了，赶忙退了两步拉开些距离。
于海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跟上自己。
一路行走，约一炷香的时分过后，他们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于海推门走了进去，秋水虽然不解，但也跟了上来。
这院子显然是新置的，还没有什么陈设。
在屋中，秋水看到了许多花草。
这或许是个女孩儿的住处吧。
心中这样想着，她又觉得有些醋意。
于海拉着她进了屋，而后反身为她倒上了些茶水。
“在这里等候一会儿，留下吃些东西吧。”
于海拿来纸笔，写下了这些，而后转身去了膳房。
秋水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这间院子，她心中感到了一些酸楚。
“若是这辈子也能有这样一座宅院就好了。”
这样想着，少女一点一点喝着手中的茶水。
不一会儿，于海端上来了几道小菜。
他用碗给秋水盛上了些，而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于海虽然贵为皇子，但吃起饭来却没有一点仪态。
秋水看在眼里，顿时忍不住掩嘴娇笑起来。
于海看着她的模样，顿时便呆住了。
对于他而言，今生是头一回看到女子这样的笑。
那些从各地选来的宫女虽然个个容貌上乘，仪态万千，但落在于海眼中，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我要走了。”
秋水捧着自己吃饱了的肚皮，躺在椅子里懒洋洋地看着屋内的花草。
“去哪里呢？”
“去找我的兄长。”
“为什么要找他？”
于海偏过头想了想，而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让他回家干活。”
秋水笑了出来，心想眼前的这位真是一个妙人。
外面下起了雨，秋水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仿佛自己和天地都融化在了一处。
望姑娘喜欢这座宅院，我已经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将来有一天，这天下会变得更好，好到不需要唱曲也可以吃饱，好到不用为了权位争斗。
秋水读着于海留下的笔迹，心中满是感慨。
读完这几行，她忽然在帛纸的右下角看到了一行微不可察的小字。
于是她凑近了，想要看清楚些。
“我喜欢你，望你今生都能开开心心。”
一行小字小到让人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每一笔却都写的很仔细。
秋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感，她跑出了宅院，一路跑向城门。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于是，他们抛弃了一切，带着对这个天下无限的向往和迷茫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