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论天下
“慢着！”
望北握着手中的剑，对着岳青喊道。
“你可别后悔，我以后还会杀你的！”
此时，他的话虽然依旧凶狠，但言语间已经没有了开始的冲劲。
岳青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地说道：“你刺杀的时机把握的很好，这个年纪，修行天赋也不错，只是你这一生只能被埋没，不然你连仅存的活命机会都不会有。”
说罢，他领着军队走进了燕京。
人们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少年的身上停留，而后便继续注视着岳青。
望北望北，仓皇北顾。
少年清楚了岳青要表达的寓意，心中更是一阵不甘。
整个燕京城的百姓并不惧怕前来的这些北伐军。
一年的围困，燕京城中饿死冻死的人依然不在少数，看着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所有人的心中只有麻木。
一路走到那燕京殿前，岳青才停下了脚步。
那宫殿的门口，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叟凝视着岳青。
“敢问先生是哪位？”
岳青跳下马，朝着老叟问道。
“符道，写意。”
老者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所有跟随着岳青的将士们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兵器。
如果说成渝湫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那眼前这位，就是真正威名赫赫的魔头。
当年岳青围困邯郸时，写意曾经建议燕帝在北燕修筑以符术为基础的驰道，将整个国家变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化国为阵！
如此骇人听闻的手笔，当时居然被燕帝采纳了。
于是那两年，北燕大量的人力物力倾注在了这个无边无际的事业上。
化国为阵最终被证明是不可取的，至少以北燕的国力，这只是痴人说梦。
但即便如此，在写意这位符道大家的运作下，北燕各地还是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阵眼。
于是岳青北伐途中每每遇到这些必经之路上的阵眼，往往就会损失惨重。
所以，眼前此人无疑就是岳青北伐路上最强大的敌人。
“我杀光了所有的燕国皇族，以免他们受辱。”
写意的语气十分平静，燕国的皇族少说也有上千人，但在他的嘴里，仿佛杀了上千只鸡一般轻松。
“成先生是我的好友，我不为他报仇，也不在乎谁坐这江山，更无意与将军为敌。”
“但如若将军要屠城或者杀害成先生的子嗣，那老朽不介意跟将军玩玩命!”
写意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更加凝实了一些。
岳青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老叟，心中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过了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写意挥了挥手。
“我不杀百姓，也不杀那小子，先生你走吧。”
听闻此言，写意颤巍巍地对着岳青深深一躬。
“多谢将军饶命。”
说完，他径直朝着北伐军的后方走去，丝毫不在意兵卒们带着些杀气的目光。
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写意忽然转过身来。
“将军，飞鸟尽，良弓藏，你我黄泉路上见！”
说罢，他不顾众人惊诧目光，消失在了原地。
岳青看着那华贵的燕京殿，转头以一种冷酷的语气说道：“东西搬走，其它的烧了！”
大火熊熊蔓延，一直持续了三天之久。
至此，宁朝的疆南到曾母暗沙，东到东极岛，西到昆仑天山一带，北则直接打穿了金山。
如此的疆土，就算相比当初的盛唐也是远远胜过。
但诡异的是，这样一个庞大而强有力的帝国，其中央政权却是大权旁落。
前朝宰相高楼一生功名无数，但最负盛名的，便是其向大宁先帝呈上的那一本“论天下”。
此折全文共十万字，其中细致地讲述了北境四国的疆土，人口，文化，以及吞并的步骤。
可怕的并不是这本奏折对天下攻伐的详尽记录，而是就算其散步天下令无数人过目，却没有一人对其中的战略有有效的对策。
先帝于行生驾崩过后，高鹿便逐渐在朝堂之中隐退，至他死去时，岳青已经成为了北伐军的统帅。
虽然高鹿一辈子为人亲善，起居上又极尽节俭，但以他为中心的政治团体还是遍布了整个大宁的天下。
在高鹿死前， 他叫来了自己唯一的学生何通。
他躺在那张先帝二十年前赏赐的黄花梨木床上，已经变得形貌枯槁。
这个屹立在朝堂上几十年不倒的巨人真的就要死了。
他的眼睛依旧有神，看起来像沼泽里的两处萤火。
“阿通。”
高鹿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
听到师父的呼唤，何通立刻用袍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的身边。
高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微弱地笑道：“天下，尽在。。。我心中。“
尽管这话有些让人费解，但何通还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
高鹿教了何通十余年，从天文历法，到武道兵家，可谓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
在何通的印象里，自己的师父一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废话，凡是所做也是言必行，行必果。
“灭亡一个国家，占领他们的土地，烧毁他们的宫殿，杀死他们的百姓，这些都不够。”
“要同化他们！灭亡或者消融他们的。。。。意志！”
说到这里，高鹿的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种宛若婴儿的潮红。
何通细细咀嚼着师父的话。
当他思考的时候，眼睛便会变得有些呆滞，按高鹿的话说。
此子观心若观火！
看着何通的眼神，高鹿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只要听进去，这个聪明绝顶的徒弟就会将自己的意志开花结果。
随着夕阳将最后一抹霞光照进这座宰相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院，高鹿在内心的满足和期待里静静地离开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人，在他执政相位的数十年里，整个宁朝大半的核心战略都出自于他的手中，前线的军队更是没有一天缺过粮饷。
向内治国，向外谋略，高鹿俨然就是他所存在那一甲子的天下第一人。
但他的完美并没有改变一些千百年来官场上的铁律，在他的坟墓上，一场关于权力的斗争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