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直奔主题 (四)
南宫乾在他那口遍布山川鸟兽之纹的圆鼎里搅拌了好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喜,捧出一样事物来。韦千寻见了,便疑惑道:“卜这蝗虫,怎地出来头麒麟?”
檀不笑低头看去,南宫乾手中正趴着一小小塑像。羊头狼蹄圆顶牛尾,身有五彩,姿态祥和,确是个麒麟。这东西在民间是祥瑞之兆,估计在修行者的世界当中,也是真实存在的。这结果当真怪得很,师傅南宫乾虽然没有观运查运的本事,但却有其他手段达成类似的效果,可以占卜吉凶,不久前他施展玄术试图算一算直奔失踪孩子所在地会不会遭遇蝗元帅,危险程度如何,居然算出这么个答案来。
这说明什么?玉师叔、韦千寻和檀不笑面面相觑,他们对这种卜算的方式一窍不通,根本看不出这其中蕴含了怎样的信息。南宫乾则若有所思,喃喃道:“事情可能跟咱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玉师叔疑道:“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算出来的不一定准。”南宫乾浑不在意,手脚麻利地将他的各样器具收好。
玉师叔眨了眨眼睛:“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去啊。”南宫乾道,“这里是五行宗,太上们也得了消息了,有什么可怕的?”
南宫乾又一把揽过檀不笑,沉声说道:“你这孩子,好奇心太盛,一会儿老老实实看着就好,有什么问题回去再问。一句话也不要说,能做到不?”
这种情况肯定要连连点头啊,檀不笑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他对道果之上的含义不太明了,但也知道这种级别的争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是难得的长见识的机会。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危险程度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不就是不说话嘛,小意思!
师傅南宫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张口和玉师叔、千寻师兄说了点什么,只见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他们两个微微点头。檀不笑明白这是有些东西不想他知道,因此使用了传音的方式,这种手段家里人也经常使用。檀不笑心头火热,如今我也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你们这些伎俩我全都要学到手!看着别人聊的热火朝天我和弟弟却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太难受了!
不提檀不笑如何心潮澎湃,且说南宫乾与玉堂主、韦千寻交谈片刻,达成共识。南宫乾伸手拍拍肚皮,便有一道缝隙自小而大,凭空出现。转瞬功夫,这缝隙大到足够一行四人穿越的地步,一只巨龟懒洋洋地从中爬了出来,正是檀不笑之前乘坐过的那一只。巨龟离了缝隙,那缝隙倏地便消失了。
南宫乾招呼其他几人登上巨龟的背甲,都坐好站稳之后,他附在巨龟脑壳旁,低低说了几句。这巨龟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四肢一摆,也不管南宫乾抓没抓紧,腾地垂直升空,升的差不多了,巨龟尾巴一摇,向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檀不笑两次见到这只巨龟,都是为了同一个孩子。这一次巨龟的速度远超上次,头顶的云彩和下方的山川大地以一种扭曲抽象的姿态消失在视野之中。檀不笑忍不住问道:“师傅,飞得这么快,你们知道那孩子在哪吗?”
南宫乾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笑啊,我们之前找不到他是不得其法,而不是手段不足。方才卜算之时,我从你身上截取了一点气运,借助它,我就能和你一样,有办法知道他的位置了。”
“得亏你发现了他的气运之形,要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哈?”檀不笑撅起了嘴巴,“我还以为只有我才能找到他,你们不得不带上我。结果您把我的气运偷走了?”
南宫乾摇了摇头:“诶,什么话,这算哪门子的偷,只是截取罢了。目前确实是只有你才能找到他,我们不具备这种羁绊,他这石头气运就是飘在我眼前,我也看不见。”
檀不笑挠挠头,疑惑道:“那,那您把我气运截走了,我的气运不就少了吗?”
南宫乾哭笑不得,往韦千寻那瞄了一眼,韦千寻会意,立马答道:“师弟,不是这样算的。运数不会轻易被他人夺走,运气的流动通常代表着运势的逆转,师傅今日截取了你的气运,命运会在未来让他从某个角度归还给你,这其实是好事。”
“真的么?”檀不笑将信将疑,“那师傅,你这个本事日后要教给我。”
“嗨,多大点事儿。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南宫乾满不在乎道。
众人无言,坐在巨龟背上又飞了一阵。檀不笑觉得无聊,实在憋不住,于是弱弱地张口喊道:“师傅……”
南宫乾应道:“啊?咋了?”
檀不笑偷偷瞄了他两眼,鼓起勇气问道:“师傅,你以前是不也经常偷东西?”
“哈?!”南宫乾莫名其妙,左右扫了两眼,盯住玉堂主道:“玉儿,你又败坏我的名声!”
玉堂主撇了撇嘴:“你那名声还用我败坏?我没说什么,只是你徒儿问起了老爹,我就讲了些你们之间的事。”
“哎呦!”南宫乾叫了起来,“当年怎么回事儿你不是一清二楚?怎么还到处宣扬是我祸祸、糟蹋你们东西啊,还跟我小徒弟说。你你你,你得讲点理啊。”
“讲什么理?”玉堂主两眼一瞪,哼道:“你利也得了,名也正了,可曾想过我们医堂的脸面?你看今日,那么大个人丢了大家都习以为常,这都是拜你所赐。”
南宫乾张了几次口,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见他吃瘪,玉堂主好好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对檀不笑说道:“嗨,这事确实不怪你师傅,也算事出有因。其实是当年宗内有人贪婪无度,昧了你师傅的功劳,他一气之下大闹医堂,生出许多波折。长老们明事理,不以重罪论处,只说是偷了些草药罢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韦千寻插话道,“我跟了师傅这么久,关于这件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檀不笑则是惊奇地看向南宫乾道:“还有人敢昧您的东西。昨日我见那榆石村的树妖精,似乎怕您得紧呢,好像一言不合您就要薅他叶子一样。”
南宫乾将脸别过一旁,遥望远方,声音悠悠地传来:“就是因为大闹了一场,他们才不敢惹我,也落得今日这个劳碌样子啊……”
檀不笑歪着头,疑惑问道:“师傅,我还有些事不明。”
“玉师叔来自水部,又是医堂之人。太师公来自农部,也是医堂之人。那您是来自哪部,是哪个堂的人?部和堂,有什么区别吗?”
南宫乾笑道:“你这问题倒多,思维跳跃的也快。”
想了想,南宫乾解释道:“所谓部,指的就是在哪学艺了。我的师公在农部学艺,便是农部之人。堂则是指在哪供职,像你大师兄领巡查之职,就是巡查堂的人。”
“至于我嘛……我既没跟你师公学艺,也不在宗门学艺,说不上是哪一部。我也不为宗内任何一堂工作,平时都是你掌门师伯直接命令我,因此也不算哪一堂的人。”
檀不笑眨眨眼睛,默默点头,心底里则在打小算盘。他初来乍到,对宗门的架构制度一概不知,虽说他年龄还小吧接触这些东西早了点,但他是有小心思在里边的。在幼小的他的心里,当然是能跟如齐妹妹在一块学艺是最好,可是事与愿违,他们两个分别加入了五行宗和阴阳道,日后相见的日子少得可怜。这可要想想办法,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和旁敲侧击,虽然来到宗门只是第二天,但却发现自己这师傅似乎地位不低,有什么事竟然还是掌门亲自来通知,往上数先辈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玉师叔的意思,师傅之前虽然犯过大错,但占情占理,因而从轻发落,但也没在其他堂口供职,只为掌门师伯服务。这些说明什么呢,说明自由啊,师傅也说不管他,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可以回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他有多么喜欢修行,那不存在,只是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一但新鲜感过去了,面对日复一日的打坐搬运和枯燥的重复锻炼,鲜有人能长久的坚持。在如今的檀不笑看来,修行只是一种获得悠长寿命的手段,最终还是要为生活服务的,那没有如齐妹妹的生活算什么生活嘛。
相对自由的人生,就算是修为通天的大能者都不一定拥有。檀不笑在这自以为是地美滋滋地想着,突然听到师傅南宫乾沉声道:“小心!我探查到了蝗群聚集!”
檀不笑悚然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青天白日,哪里有一点蝗虫的影子?旋即想到师傅修为高深,观测探查的手段比他高明不知到哪里去,他却用肉眼观察,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不久前自己刚领悟了些观运手段,正可用在此处。
檀不笑凝神催动灵识,往自家头上探查。却见头顶之上气运之形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首先是翠绿覆盖有如草原一般的形象收缩了不少,而越往中心靠拢,脆嫩的新芽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迅猛生长,抽出细长的茎叶,颜色也往赤红色靠拢。远远看去,就像是新春的草地上燃起点点火光,好不奇特。草原之上巍峨冷峻的模糊黑影也凝实了不少,一双粉红色的眸子遥望着远方,在这双眸子再高一点的虚无中,一根翠绿的枝条凭空垂下,那是玉堂主的气运之形。在这流光溢彩的气运图画之中,大片大片的漆黑虫群漫无目的地乱窜,再不复之前的凶猛架势,就连属于那个孩子的石头气运之上,也不再有蝗虫盘踞,但它们仍旧在附近徘徊。
檀不笑并不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这景象也不为他提供蝗元帅所在方向和距离远近的信息。不过这些变化可以与即将面对的事态相互对照,日后再配合千寻师兄归纳的竹简相互印证,运数一道就将揭开一点它神秘的面纱。
忽然间南宫乾伸手拍了拍身下的巨龟,玉堂主似有所感,将视线转向了另一方。而檀不笑神色一动,蓦然发现自家的气运之形上,又产生了新的变化。在灵识感知的边缘处,有数量不明、形态不小的奇怪之物,以高速向中心前进。檀不笑正疑惑间,只听南宫乾朗声说道:“是戍卫堂的‘鹰扬’小队,看方向和咱们一致,咱们等他一等。”
巨龟调整方向放缓速度,在空中慢悠悠地划拉着四肢。过了不久,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排黑点出现,而在檀不笑的灵识探查之下,这排黑点所展现的气运之形果然是一支鹰群,怪不得是鹰扬小队。
黑点在视线中逐渐放大,十数个呼吸过后,已经膨胀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这支鹰群规模甚巨,数百只飞鹰上下飞舞,宛如一朵黑云横冲直撞过来。而且每一只飞鹰都巨大无比,根本不是寻常能见到的大小。在鹰群的最中央,有一只最为壮硕、飞行最为稳定的巨鹰,在它的背上,站着五个人。虽然还有不短的距离,但还是可以估算一番,如果这五个人就是正常人的体型的话,那么他们脚下这一只,翼展起码在六丈以上!
看到如此巨大的飞鹰,檀不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玩意扇自己一下,怕是就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更别提它身旁还有一大群体型小不了太多的同类,檀不笑真的怀疑,就那个什么连真身都没露过的蝗元帅,真的能是这些飞鹰的对手?它真的是七重境,道果之上的大妖王?
飞鹰离得近了,鹰背上为首那人遥遥招手,大声喊道:“原来是南宫师兄、玉师姐,小弟博尔正,给两位行礼啦!”
这位博尔正,面色干红,五官深邃,头发编制成许多束辫子,不像是大燕地界的人,更不像是草原人。他年龄看起来也不大,似乎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在他那一行人里也是最矮的。在灵识的视角探查下,他的头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淡青色的罡风呼啸而过,而檀不笑反观自身时,却发现模糊黑影的背后,散射出点点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