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猪记

    好大一头野猪！

    这不是黄眠檀不笑二人遇到的第一头野猪了，虽说黄眠并不想主动遭遇，尽可能避开了水草丰美的路线，不过猪灾的程度还是超出了预计。

    这已是出发的第七天，进山的第四天了。

    路上二人经过了两个小村庄，遇到了另一位易货郎，两户山民和两个独居的猎人，以及三只野猪，其中一只刚刚被其中一个猎人射杀。

    野猪是群居的，但又没那么群。公野猪成年之后，就会被赶出族群，独自觅食交配，独自面对未知的生活，因此它们的数量不会很多。群居的野猪多半是由一只或多只雌性野猪带领，带着它们最后一窝幼崽。

    这些天的路程下来，檀不笑的见识大大增长，因此他判断的出，眼前这只野猪是母的，因为它没有獠牙。在它的身后，足足六只小野猪刨着蹄子，哼哼唧唧地冲两个人类呲牙。

    好大一头雌野猪！它足有两个檀不笑那么高，厚实的像一堵城墙，雪亮的猪牙射出耀眼的寒光，遍布身躯的伤痕彰显着它的勇武。

    黄眠幽幽的叹了口气，它还带着小崽子，实在不想对它动手。

    可是没办法，野猪这种生灵，太莽了！它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退后，管你站在它前面的是狼是虎是狮是人，只要它看到了你，就要跟你斗上一斗。若是公野猪在发情，就是野猪王它也敢上去莽一波。这玩意鼻子又灵，还十分记仇，逃跑的话它会视为挑衅，黄眠倒是自己能跑掉，可带着檀不笑就不行了。

    也不是黄眠没法带着檀不笑跑，而是有几个原因不能这样跑：第一，两人的路线是有严格规划的，往别的地方去说不定会误闯其他野兽的地盘，得不偿失。按着路线跑，那一路就要被这窝野猪追赶，天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耐心耗尽！还哪有时间锻炼修行？第二，野猪这东西繁殖太快了，四个月就能怀一胎，一胎最多能生十几个，一年两胎……而小野猪一年就能成年，很容易就漫山遍野都是。它们又莽的很，因此其他的野兽也不会容忍它们，见到就会不死不休，到时候过量的野猪四处引发矛盾，山中讨生活的人们别想消停了。更何况万物皆可修行，庞大的数量必然诞生精怪，若是那些老实的、吃饱了就晒太阳的野兽成了精怪也就罢了，野猪这东西万万不能！就是在猪族，野猪精怪也是不受待见的存在。

    所以五行宗会时常发布任务，令门下弟子清理野猪，既能锻炼门徒，又能收获野猪身上的诸般材料。如今是择徒大典在即，没得空闲来清理这一批的猪灾，大典过后，必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杀猪行动。在这里诛杀掉它们，也算为宗门出力。

    修行不是无中生有，总是要获取资粮的。野猪身上全都是宝，猪牙獠牙可制成武器，猪肉好吃顶饱，猪血等等可以入药，都是极佳的资粮。尤其眼前这一头，体型巨大，经历的战斗数不胜数，距离成为精怪怕是也不远了。其可提供的价值足够檀不笑修行不少时日，它的勇武，此时却成了它的催命符。

    黄眠不擅争斗，道行一般，那是相对于韦千寻、南宫乾这类人说的。他可是兵林铺的掌炉，一只不成精怪的野猪，又如何是他的对手？这也算是不跑的原因之一，他要是被头野猪追的东躲西藏，以后还怎么在五行宗混？黄眠是怕麻烦才不想主动招惹野猪，这都欺到身前来，也只好笑纳了。

    说起来虽然前几天碰到了野猪，但并没有真正和它们打过交道，搞得檀不笑心里痒痒的。其中一只中了陷阱，最终被猎人射杀，另外两只则是远远看到它们和其他的野兽遭遇，于是避开了。檀不笑心中对野猪缺乏恐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这种生物更多的是好奇。再加上天地学府考核之时，他曾选到过一关，直面诸多猛兽，虽然当时吓得屁滚尿流，但因为是幻境，所受伤害甚微，不免也滋长了他矜骄自大的心理。

    黄眠此人身为“巧”字掌炉，手上功夫精妙不说，心思更是细腻。他再三强调野猪不是好惹之物，看得出来檀不笑不以为意，因此他有心教檀不笑对野猪有个直观的了解；另一方面，檀不笑刚刚开始修行，一些玄奥的手段不适合过多施展，免得他好高骛远。因此短暂的思索后，黄眠虚步稍蹲，右手探进左肋之下，仓啷一声掣出一把雪亮弯刀。

    那野猪原本蓄势待发，见此情形重重地哼了两声，从它的鼻孔中窜出两道白气。它奋力刨了刨后蹄，还是发起了冲锋。只是一个眨眼，就来到了黄眠面前，雌性野猪并没有獠牙，它的主要进攻方式就是冲撞和撕咬。黄眠并不打算直面野猪的冲撞，也不想承受后续的撕咬，他轻轻跃起，手中的弯刀劈向野猪的头颅。

    野猪小眼睛露出一丝狡黠，土黄色的光芒从它的体表浮现而出，挡住了黄眠这试探性的一刀。黄眠恍然，这头野猪怕是距离成为精怪只差临门一脚，已经能熟练动用体内的元力作战了。这头野猪并没有借助冲势攻击不远处的檀不笑，在它的认知里，若是有什么敢动它的崽，它绝对会和对方不死不休，因此它并不准备先击杀对方的“崽”。

    在头部覆盖着光芒挡住了人类的一刀之后，它两只前腿猛地插进土里，后腿猛蹬，用惯性将自己的后背和后腿荡向跃起的黄眠，它显然对自己的防御极为自信，事实也是如此，它的脊背极为结实。这番应对令黄眠也暗自点头，这头野猪攻势凌厉，前后动作流畅合理，抓住他跃在空中无处着力、出刀触感又被元力防御干扰的时机，这一招几乎避无可避。

    既然野猪都运用元力了，黄眠又怎会只用拳脚兵刃？他另一只手覆上一层金色，探掌推向野猪的后臀。只听“嗵”的一声，黄眠就被狠狠地撞了出去，飞出十余丈远，他稳稳的落在地上，抖了抖手腕，呲牙咧嘴道：“好畜牲、好力气！”

    檀不笑也咋舌道：“太生猛了！”

    那野猪自个儿借着冲劲儿，在空中转了好几圈，飞了也有两三丈远。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它就开始了第二次冲锋，看来这招它没少用，十分纯熟。这次它的速度更快，看起来就像一块陨石，要将黄眠粉身碎骨。而黄眠通过方才瞬间的两次接触，大致摸清了野猪的元力水平和力量，他用依旧金色的手在刀锋上一抹，弯刀也变得金光璨璨了。他双手持握，自下而上撩起，想要攻击野猪脆弱的口腔、咽喉或是腹部。

    这个动作很像雄性野猪用它的獠牙挑起对手，经验丰富的雌野猪没有这样的大凶器，因此它必须更具有力量和技巧，才能在和雄野猪的争斗中获胜。它在很极限接近对手的位置猛地压低身体，让最脆弱的部分几乎贴合地面，同时侧过身来，意图用它高大厚实的躯体将人类撞击并压在身下。面对这样狂暴的攻势，黄眠刀尖冲下，改撩为掀，同时双腿飞速后撤。加持了金光的弯刀无论是韧性还是硬度、锋锐都有极大程度的提高，不仅没有被压弯、压折，还穿透了野猪的元力防御，在它的侧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黄眠脚步极快，堪堪比野猪的冲速快了一线，就连檀不笑也看得出来，这是黄眠对战局有着足够的掌控因而游刃有余，他的实力远在野猪之上。但是如果这只野猪成了精怪，拥有和黄眠仿佛的元力水平，那他还能挡住这样的攻势吗？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硬碰硬的生物啊！

    野猪的打算落空，它并不能将黄眠压在身下。侧身的惯性令它侧翻，露出了腹部，黄眠看准机会，挥舞弯刀劈砍野猪的脆弱之处。野猪对这里的防护尤为慎重，弯刀劈砍上去就像陷入了粘稠的沼泽，狂暴的冲击使得野猪翻倒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仅仅只出了一刀，野猪就翻过身来，并将弯刀压在身下。

    黄眠眼疾手快，果断地放弃了武器。和野猪肉搏或是使用一般的兵刃，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猎户能够猎杀野猪，是极为艰巨而漫长的拉锯历程，要做许多观察和前期准备，使用麻药和陷阱辅助，远程弓箭消磨目标的体力，等待它失血过多才有成功猎杀的可能，也仅仅是可能。不存在一般人拿把刀上去硬砍就能击杀野猪的，更别说这头近乎成精、可以操纵元力的野猪了，十个精明老辣的猎人也未必对付的了它。

    黄眠意在展示野猪的强悍，因此先行使用兵刃和一些简单的道术对付它，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野猪皮糙肉厚，还有元力辅助防御，黄眠出刀三次，只在侧身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最脆弱的腹部被保护的十分严实，根本没有伤害。那么要怎么才能干掉这头勇猛的野猪呢？黄眠给出的答案是：耗。

    没错就是耗。和猎人捕猎野猪一样，消耗它的体力，这一只还要消耗它的元力，才能在它身上制造伤口，流尽它的鲜血，最终达到击杀的目的。野兽不成精怪，灵智十分低下，只有天性和本能。野猪以莽、记仇著称，冲锋起来就是全力以赴，它那点可怜的元力积攒不够它消耗多久的。一旦元力耗尽，这只野猪可能会逃跑，虽然灵智低、莽，但不代表这种生物傻，尤其是能活到快成精的野猪，那是真的快“成精”了，没有元力保护，它必不会硬莽，而是发挥它记仇的天性，每次恢复好了就不厌其烦的偷袭你。

    为了避免这种麻烦，黄眠故意示敌以弱，在丢了弯刀之后，他几乎只使用跳跃来躲避野猪的奔袭，每次都堪堪擦过他的衣角，好像下一次他就躲不开的样子。雌性野猪没有獠牙，垂直的攻击是它绝对的劣势，它也没聪明到立马就掌握一种元力攻击的方式。以往遇到这种灵活的、擅长垂直起跳的野兽可能是猿猴，它们通常还会借助爬树来戏耍野猪，是为数不多的山中能让野猪没有一点办法的野兽，豹一类的虽然也擅长跳跃，但它们是猛兽，很少在那跟野猪腾挪，一般遇到都是硬碰硬。如果发觉黄眠像猿猴一样躲避，那野猪早就扭头退了，毕竟它拿猿猴没什么办法，猿猴基本也伤不到它。然而黄眠基本只在原地立定跳高，而且堪堪比野猪能攻击到的高度高一丝丝，即使它也跳起来。

    这反倒激起了它的猪脾气，它倒要看看，这个人类能跳到什么时候？它发出粗壮的哼哼声，那群小野猪本来在瞪着檀不笑呲牙哼哼，此刻就像得到了命令。它们纷纷挤上前来，在母亲冲刺过头的空挡时，向黄眠发起冲锋。交错的攻势令黄眠的动作难度加大，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松了。说是小猪崽子，个头也都有檀不笑胸口那么高，他对成年大野猪心里没什么数、没什么惧怕，却对这群小野猪敬而远之，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被一群看门犬扑倒的经历。被这里任何一只小野猪撞下一下子，怕是半天都喘不过来气，更别提它们野性十足，真被撞倒了，就要被分而食之了吧！

    见此，黄眠干脆在鞋子上附着元力，令两条腿看上去像两根明晃晃的铜柱，实在来不及落脚的时候就踢在野猪身上借力。这几只小野猪可不懂得元力护体，被黄眠踢到一下就是檀不笑拳头大小的血洞，挨不了几下就败下阵来，躲到一边哼哼去了，局面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黄眠对这些小野猪并无杀心，它们成长起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还要面对其他的野兽，没必要在这里就断送了它们的未来。野猪母亲可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自己脑门上已经被刻了个无形的死字，它只看到崽子们一个个被踢得头破血流，于是怒不可遏，重复单调地继续它冲锋、掉头、冲锋的攻击模式，看得檀不笑不自觉得打了个哈欠。

    这场战斗着实乏味可陈，在黄眠某一次踩踏野猪头颅时，它周身土黄色的元力终于崩解消散。就是在那一瞬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的那把弯刀嗡得一声回到了黄眠的手上，黄眠用食指轻点刀身，再次为它镀上金色。没有了元力防御的野猪肉身，在金色弯刀之下就像一块豆腐，轻易地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这可是一头快要成精怪的野兽的鲜血，黄眠不敢浪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银壶，引导着血液注入壶中。几个呼吸过后，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野猪噗通一声，栽倒在尘埃之中。那六只吃痛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小野猪见状，个个发出悲鸣，一哄而散，竟是头也不回，径自往四面八方散了。

    “好家伙……”檀不笑四下张望着凑近了席地坐下的黄眠，悄声问道：“它们不会记仇吗？”黄眠摇头道：“会记仇，但它们又不傻，不会招惹自己母亲都打不过的生物的。”

    “嘶！它真的死了吧？”檀不笑来到近前，面对已经不会动的野猪，却生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的野猪反倒比活着的时候更令他恐惧。

    “是啊，死了。”黄眠将手中恢复了原本色泽的弯刀逆着递给了檀不笑，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戏谑的表情：“它身上可都是好东西，你先把它的蹄子砍下来，其他的我来处理。”

    接过弯刀，刚才心底里滋生的那点负面情感顿时一扫而空。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兵刃！不是平日里打闹或是演练用的木头刀剑，沉甸甸、寒光凛凛，一瞬间檀不笑心中豪气冲天，就是一座高山我也能把它一刀两断！不就是头野猪嘛，死都死了，它这么厉害，肉一定更好吃吧……

    咄！檀不笑奋力向野猪的一条前腿劈去，心中已经是对美味猪蹄的幻想了，小孩子性格跳脱，心思活络，短短一段时间想法百转千回，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弯刀，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