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藏尸气妖人图谋 观运数千寻斗法
离了家人仅仅一日，檀不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现在，四人正坐在一只巨大的不知道什么龟的背上，在空中飞！这可不是随便就能体验到的，师傅还贴心地展开了一道光膜，将傍晚逐渐转凉的夜风挡在外边，一点都吹不到大家身上。这位奇装异服的师傅，初见觉得不太顺眼，结果现在越看越舒服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还给自己喝特别好喝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孩子就是十分容易满足。相比之下，龟背身上的三个成年人考虑的东西复杂的多，他们正用传音入密的方式，悄悄的交流着。
“单从气运上来看，此行应当是件好事，但并不意味着不危险，方才师傅的卦象上也反映了这一点。那石头气运的主人与黄掌炉和小师弟命数纠葛，日后少不得还有交集，黄掌炉您要多费些心思。”这是韦千寻对黄眠的叮嘱。
韦千寻又给南宫乾传音道：“师傅，就您的卦象上来看，一会就算有危险，争斗的烈度也不高。您不如就护持好小师弟，让我松松筋骨如何？”
南宫乾自然是应允，传音道：“你最近也是憋坏了吧，能耐一直没地方施展。你可好好表现着，别坠了咱师徒俩的威名！莫叫你小师弟看轻了。”
韦千寻回道：“师傅，既知小师弟能观气数，那日他天地学府考核之时，躲避幻境中的怪物，怕不就是他自身气运自发护持。他气运奇特，不仅看不出形态，量上也远少于常人，徒儿有心观察观察，自当全力施为。您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韦千寻和南宫乾两个，一路上传音不断，倒是黄眠，鲜少说话。他本就不是善言谈之人，其实也不好争斗，平日里最喜欢光个膀子，拿着小锤敲敲打打。要不是技艺精湛，也不会成为“巧”字掌炉，被上宗丁老前辈看中，更不会代表兵林铺登上明觉楼，和南宫乾师徒三个有所交集。他其实平日里对其他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对一会儿要做什么也没什么概念。他此刻的脑海中，还在回忆着之前檀不笑修炼五识法时的种种反应，和自身当初修行之时的状态相互对照，一些想法在他的头脑中隐隐萌动。
“到了。”南宫乾突然出声道。巨龟微微侧身，在空中盘旋起来。下方是广阔的平原，生长着郁郁葱葱的镖纹草，在其他国家地区，也有称牛筋草、蛛网草的，这种植物根系发达、秆叶强韧，多被用作饲料。平原上竟有如此茂盛的镖纹草，多半是人烟稀少的无主之地，要么栖息着强大的野兽，要么是某位修行者的私人地盘，所以才无人摘采。这么说来，此刻应该已经出了大燕的领土。
檀不笑黄眠两个，刚离开大燕官道一天，又因为修行五识法，根本没走多少路。这只巨龟却在短短的时间内，飞出了大燕的地盘。檀不笑对此没有多少概念，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向下张望着。此时刚刚入夜，月光明亮，地势平坦，地面上的场景一览无余。三位成年人也观察着，黄眠突然沙哑着说道：“有古怪！”沙哑的声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哪里古怪了？檀不笑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也没看出来。他试着用灵觉去看，渐渐皱起了眉头。“大……大师兄，世间万物，但凡是活的，是不是都有气运？”
“活的这个表述并不准确，山川、河流一类也是有气运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也算活的。我们常说天地万物都是元构成的，元也可称元气，因此世间万物都可说有气运在。”韦千寻点头道，“你也发现了吧，气总是要流动的，而这里，却近乎凝滞了。”
檀不笑伸出双臂，比划了一下道：“这么大一片，都不流动！太厉害了吧。”
南宫乾嘿嘿笑道：“不过这里也还是咱们五行宗的地界，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别人。”他飞快地捏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施为，一道道光芒从他手中绽放，落到檀不笑的身上隐去身形。檀不笑好奇道：“师傅，你这是在干什么？”
韦千寻替师傅解释道：“下面的如果是自己人或是闲散之人，也就罢了。若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少不得要争斗一番。你修行日短，没什么道行，师傅这是在保护你。”
檀不笑挠头：“不是说有人和我气运纠缠，不是坏事。怎么还要争斗？”
韦千寻道：“不是坏事不代表不会打架啊，不打不相识听过没。倒是不一定会打起来，做做准备有备无患嘛。”
南宫乾施为完毕，沉声道：“吾等并未遮掩行迹，下面却没什么反应，估计是要做过一番了。千寻，你且去，师傅为你掠阵。”
“是。”韦千寻双掌合十，背后忽地气流翻涌，凝结出三对青色的气流羽翼。微微一震，他便离开巨龟，向下飞驰。飞不多远，他羽翼扇动，在空中停了下来，再往下，就是檀不笑灵觉观察到的，气运凝滞之处。像是巨大的锅盖，扣在平原之上。
韦千寻高声喝到：“五行宗巡查使韦千寻在此，不知是哪位同道，在此休憩？”
等了好一阵，也没什么反应。韦千寻于是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反应。韦千寻正要喊第三遍，下方突然传出一声冷哼。
“韦家小辈！吾乃地火洞冷炎道人，正在此炼一炉丹，休要坏我好事！”
韦千寻面色一冷，眨眼间便出手了，他双掌一拍，锅盖一样的凝滞区两侧凭空生出两只气流大手，狠狠地向中间合去。韦千寻看上去还没他那气流大手的小拇指大，这一招看得檀不笑心驰神往，不住地拍手欢呼：“大师兄威武！”
轰！气流大手并没有合在一块，而是撞在一层壁障之上。面对韦千寻的攻击，一个与凝滞区完全吻合的巨大罩子出现在视野之中，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一座阵法。”黄眠惊诧道，“哪里来的宵小，敢在五行宗治下撒野？”
“为什么肯定是宵小呢？”檀不笑不解道。
南宫乾道：“地火洞是咱们五行宗的一块宝地，冷炎道人也确有其人。巧了，跟咱还是相熟的，他不会这么跟你大师兄说话的。”
“地火洞已是极佳的炼丹之所，我没看出此地有何特殊，要在这里开炉。”黄眠补充道。
檀不笑恍然大悟：“原来此人言语错漏百出，他就没有想过，被发现了要怎么应对吗？”
“谁知道呢。”南宫乾打了个哈欠，“估计是侥幸吧。咱五行宗疆域辽阔，辐射诸国，本来也没那么多的人手管那么多的事，他可能觉得不会被发现吧。毕竟这里挺边缘的了。”
下方，韦千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位身高十丈有余的气流巨人。生有三头六臂，执着各色气流兵刃，招式大开大合，将那散发阴冷气息的阵法拆的七零八落。阵法之中，先前发声之人再没有其他言语，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某一刻，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这座大阵终于不堪重负，崩塌开来，南宫乾忽地伸手一指，叫了声“定”。
众人定睛看去，阵法内的场景与方才所观差距不大，只是多出一些深邃的地洞，里面逸散的气息带着干冷、恶臭的气味，令人不适。韦千寻散去气流巨人，背后羽翼呼扇，飞回大家身边，皱起眉头说道：“这是尸气，浓度不高，应该只能催生些普通僵尸，一般人都能对付。”
南宫乾道：“莫要大意，我方才不知定住了什么，先下去看看。”
巨龟扇动着四足，缓缓下落，就像在水中一般自在。韦千寻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把瓷瓶，正挨个拔掉封口，檀不笑看了两眼，觉得大师兄是在汲取那些尸气。虽然刚认识这位大师兄还不到一晚，但他展露的本事都和气有关，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学习什么样的本事呢？
直到众人踏上结实的地面，也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在大阵的边缘地带，阵法破碎之时，南宫乾出手定住了什么事物。大家将檀不笑围在中间，警惕地向那里移动。
来到近前，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部分身躯发生畸形形变的人。他的左半边身躯和正常人几乎一般无二，右半边身躯则变得紫青干硬，还有不少深棕色的小点。右眼近乎溃烂，紫色的纹路覆在洁白的麦粒状物体上，看一眼就令人忍不住干呕。左眼遍布着红血丝，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因为被定住了，他这颗看起来完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住地扫视众人，射出希冀的目光。
“被尸气浸染的程度挺深了，奇怪，为什么是半边半边的？”韦千寻伸出手掌，摸向这个被定住的人的右半边身躯。檀不笑忍不住想提醒大师兄一下，可想到他之前施展的气流巨人，于是只是发了声“大”就住了口。
韦千寻看了眼檀不笑，淡笑道：“没事的。”他将左掌按在那人的右肩上，掌心之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通道，从中喷涌出一波又一波的光芒。那人的脸庞剧烈地扭曲起来，似乎在承受着非人的痛楚，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檀不笑偷偷瞧了一眼南宫乾，发现师傅正云淡风轻地掏着耳朵，似乎定住这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招也好厉害呀。
韦千寻的手中，并非是什么光芒，而是生气、阳气和一些圣阳正气。此人已被尸气腐蚀了半个身躯，要不是有些修行的底子，早就被转化为僵尸了。不过这里尸气浓度不高，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能祛除掉不少异常的变化，至于恢复原来的样子和状态，那还是想都不要想了。这人被浸染的时间不短，即使是即将修成道果的圣阳仙子的正气，也不能完全逆转他身上的变化。而且在这期间，他还要承受非人的痛楚，韦千寻已经尽力减少他受到的折磨了，毕竟还想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身上的紫青色逐渐褪去，干硬的皮肤逐渐变得光滑。不过幕后主事者明显不想让大家如此顺利，这一拨人目前只有韦千寻出了手，也无从判断这定身术究竟是谁使的。目前看来，被那群人围在中间的小孩子明显是个突破口……
借着一直被韦千寻收拢汲取的尸气，幕后之人发动了攻击，形态、味道、色泽都相近，悄无声息令人防不胜防。然而在韦千寻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平流韦氏以气证道，最是敏感，因此韦千寻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并采取了行动。他伸出空闲的右手，先是遥遥在师弟、黄眠、师傅身上划了三个圈，然后并指成剑，低喝道：“起！”三人便被等身的气泡所包裹，檀不笑伸出手掌去碰触时，气泡虽然发生了形变，但还是基本维持着球形形态。尸气和不知名的攻击形式落在气泡的表面，显现出灰黑色的沉淀，被气泡牢牢地抵御在外面。
韦千寻旋即发出一声冷哼，须发皆张，猛烈地狂风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喷薄而出，无论是尸气，还是潜藏在尸气中的其他东西，都被吹的七零八落，一时之间无法产生什么作用。他左手按着的那人首当其冲，强大的风压不仅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也剔除了他身上已无法逆转的形变。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脖子一歪，晕过去了。
韦千寻争斗的经验十分丰富，考虑到此人已在尸气中浸染许久，搞不好就会成为对方的手段。因此在释放狂风之后，他收回双掌，在此人身上连拍，施展出一道道禁制，限制他可能的变化与行动，又催发生气，护住他的心脉维持生机。并没有因为他晕过去就轻视了他的存在。做完这一切，幕后之人的第二波攻势到了。
幕后之人见无声无息的攻击没有凑效，立马就催使其他手段。在四面八方的低空中骤然浮现大量的骨制长矛，伴随着剧烈地旋转，发出令人惊悚的呜呜的声响。骨矛在空中只是顿了一顿，就前仆后继地扑向了五行宗四人。韦千寻刚刚下完禁制，因此他直接一甩大袖，丢出一张符箓，那符箓迎风即化，变成一道淡青色的光膜，将其护在其中。
而早在骨矛浮现之时，黄眠就已做出反应。他并不长于战斗，但还是有自保手段的。今日早些时辰，他曾从一位易货郎手中购得五张驱瘟符，此刻便掏出一张拍在身上，这是他担心暗中的敌人有其他的动作，制造其他的伤害。这种符箓主要用于驱除瘟疬、疫病，也可用于驱散山间林野的瘴气，用在此处，则是抵御尸腐带来的其他影响。除了驱瘟符外，他又往身上拍了一大把符箓，五花八门，连南宫乾都在一边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檀不笑年少无知，面对这等场面竟不觉惧怕，反而求道之心愈旺盛。驾驭千百事物，凌空飞射，这是何等地壮观！也亏得他从未见过血腥之事，不然只是想一想这无数骨矛将自己插出无数个透明窟窿，怕是就要当场瘫倒，屎尿齐流了。不过其实他身上有着祖母和师傅的双重道法，可保他无虞。
南宫乾抠着耳朵左顾右盼，那架势就像来野游一般。实则在幕后之人驱动骨矛之时，他就已确认了敌方位置，他不动声色，有心要让大徒弟展示展示力量，也想看看，新收的小徒弟心性能力如何。现在看来，檀不笑面对此等架势，脸上居然满是兴奋。待到骨矛袭来，这小子左扭右扭，借着师傅和黄眠师兄的身躯腾挪，竟没有触发任何一种祖母和师傅施加在他身上的道法。他自是不知身上背负的道法何等厉害，南宫乾又如何不知，他看着檀不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和韦千寻那边对视了一眼，韦千寻微微点头。
这表明檀不笑身上那古怪的运气发挥了作用。他并没有被眼前的架势吓傻，知道躲闪，还借用了师傅和黄眠来躲避攻击，虽然这不可能完全抵御住，但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古怪运气的作用下，毫发无伤。不考虑运气的因素，檀不笑的应对令南宫乾十分满意，这也是他点头的原因。至于摇头……实在是无知者无畏！这种情况还躲啥啊，明显不是你能处理的情况啊，你直接往师傅怀里一钻，不就完事了么？搬靠山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南宫乾心底里这样说道。
在骨矛袭来的时候，韦千寻的注意力全在檀不笑身上，他本就想要好好观察观察这位小师弟的气运。在韦千寻这类专修气道的人眼里，气运、气数这种东西有形有质。其形通常指代着不少东西，像是黄眠的锤子形气运，多半与他的职业、能力相关，一般在生灵出世之时，他的气运之形就已固定，即使发生重大变故，无论是气运高涨还是低迷，其形态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其质则是观察气数饱满或是殆尽的重要依据，气数饱满悠久之人，其气运之形硕大无朋，色泽鲜亮，气数将尽之人，其气运之形萎靡无力，灰黑参半。而檀不笑的气运形质比较特殊，并不能清楚地分辨形状，也无从判断状态。但在骨矛的压力之下，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在檀不笑开始躲避之时，他头顶的绿色气运迅速转变颜色，变成淡淡地晶莹地亮红色。而在他成功躲避第一根骨矛之后，他的气运开始聚拢，化成丝带状的长条，似乎在随风飘摇。这种变化被韦千寻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点头，师傅法眼如炬，此子不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