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扁担长 易货郎
“加强感官？就像千里眼，顺风耳那样？”檀不笑问道。
黄眠答道：“练的高深了，也不是不行。”
檀不笑撇撇嘴：“那也不厉害啊，小说里这种货色都没什么力量，只能打打杂。”
黄眠眉头一挑，惊奇道：“你还看小说？看的都是什么小说？”
“《天书图录》啊，《黄云志》啊，《惊神传》之类的。”檀不笑回答道。
黄眠黄未觉摇了摇头，道：“小小年纪倒是看得不少民间传说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多半不切实际、荒诞可笑，你以后少看这些杂书。”
檀不笑有些不服气，于是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千里眼很能打嘛？”
“为什么一定要能打？”黄眠好笑地看着檀不笑，“我都千里眼了，什么都逃不过我的观察，一举一动都被我掌握，就算真打不过，我早早也能跑啊。”
“哼，懦夫。”檀不笑哼道，“跑算什么男子汉嘛。”
黄眠哭笑不得道：“男子汉该跑也得跑啊。我记得你考核的时候，跑的挺欢的啊。”
檀不笑急道：“我现在打不过它们啊！我要是你这样的大人，早就把它们打趴下了！我修行不就是为了能打倒它们吗！”
“那千里眼就更有必要了啊。你现在还小，完全可以先学会这个本事，然后在安全的地方观察它们嘛。你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你把它们都摸清了，还怕打不过嘛？”
“好像……有点道理？”檀不笑挠了挠头。
“很有道理好吧。”黄眠笑道，“你难道不喜欢那种‘方圆百里，尽在掌控’的感觉嘛，周围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知道，再练一门超远距离的道法，你就是神箭手！指哪打哪，多爽！”
檀不笑有些意动，小说里确实也描述过类似的能力。千里之外，取人项上头颅！听起来就强啊。黄师兄说的也没错，我要是看不见，怎么知道我的招式飞哪去了？打没达到目标？而且，我要是学会了这个……嘿嘿，再也不怕爹不带我出去玩了，他去哪我都看的到！
打定主意，檀不笑正要开口，却见黄师兄凑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我听到有人过来了。”
有人？檀不笑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他个子小小，什么也没看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除了鸟叫和风吹草木的声音，什么也没听出来。于是他问道：“黄师兄，你练了那五识法，所以能听见很远的声音？”
“还不止呢。”黄眠有心让他见识见识厉害，于是默运玄功。檀不笑只见黄师兄的眼中迸射出尺余的红光，将地面上的碎石化成齑粉。檀不笑发出“喔喔喔”的怪叫，连连拍掌，喊道：“厉害！厉害！我要学这个！我要学这个！”
黄眠对自己营造出的效果很满意。笑着说道：“不急，早晚都会教你的。倒是那个人也已经发现了咱们，咱们先看看他的来路。”
“哦！”檀不笑还是十分兴奋，这个五识法，看起来蛮厉害的啊！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的嘛，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足足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檀不笑才隐隐听到有铃铛的响声，这时他已经冷静下来。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响，从他们前进的方向传来，还夹杂着某种小调，那小调唱的是：
黄呀嘛黄符纸，能扫人间事~
大仙传我神通术，铃铛嘛手中持~
诶一响驱邪祟，二响嘛奉法旨~
三响你若还不走，扁担把你笞！
檀不笑眨眨眼，转头看向黄眠：“这是个易货郎？”父亲每次跑商回来，都会给他兄弟二人讲路上的见闻，他听父亲唱过类似的调。父亲说易货郎也是做买卖的，不像他们是大商队，易货郎一般就一个人，拿一条扁担，浑身的家当就在这扁担上。或行走在大街小巷，或穿行于山野江河。独自出门在外，还带着不少货物，人身安全多半得不到保障，因此能做易货郎的，一般都有点能耐。他们走的地方远，见的东西多，还总能拿出新鲜玩意来，因此很招小孩子喜欢。只是檀不笑兄弟两个，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易货郎。据说易货郎有“百八十调”，来区分他们的主营业务和路数，檀不笑也不太懂。
黄眠却是懂得。易货郎也是行商嘛，卖什么的都有，像这位，一听就是个卖符纸的。世人皆可修行，多少都能催使些符纸，这东西用起来方便，画起来可不容易，价格昂贵，因此一般人是没什么机会用的。他唱说“大仙传神通术”，这就耐人寻味了。黄眠、檀不笑、颜如齐之流，他们拜的是名门正派，去过天地学府，走的是一等一的精英路子。易货郎却不同，他们多半没有正经出身，走的也是野路子，修行一知半解，道行参差不齐，说不定就是和山中的精怪、世间的骗子、别有用心之徒学的本事。这样路数的易货郎，说不定摇身一变，就是妖怪、骗子、强盗，黄眠有心叫檀不笑见见世面，因此点头道：“正是易货郎，可巧看他有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今后能用的上。”
那易货郎似乎也发现了前面有人而非精怪邪祟，因此铃铛一摇，又换了个调：
嘿！呀呀呀，山中有那百宝珍。红的是果白的是参！水里游得是玫尊（鳟）！
好说嘛，天方晴雨有茹荪，地纵八里好大椿！
俺生在邕山河谷下，有名唤作朱家村。自幼父母离了世，百家衣食就此身。
林中砍柴十数载，忽有一日见仙尊。见仙尊，传妙法，从此便为仙尊使。
哎嗨哎嗨哟！
这就是报家门了。乡里城里那种走街串巷的易货郎，见的人多，人见的也多，用不着报家门。非得是这些行走山野的，要自报家门，要不谁荒郊野岭的跟你交易？城里的进了山，也要报家门，这是易货郎的规矩。他们不仅卖，而且买，交游广阔。管你是城里的显贵、乡里的长工还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是他们的客户。要是没有家门，城里乡里还好，土匪流寇说不定就翻脸哩。
这位唱说是邕山河谷朱家村人，那应该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易货郎。邕山在万壑山脉内，实打实的五行宗治下，不归朝廷管。待他走的近了，黄眠檀不笑搭眼看去，是个壮年模样的精装男人，顶着青绿色的草帽，估计刚编成没多久。穿着一件渔网状的破布衣裳，敞着怀，灰布长裤，一双同样青绿色的草鞋，浑身晒得黝黑发亮，肩上扛着一根扁担。奇怪的是扁担两头什么也没挑，两根麻绳随着他的走动，胡乱摇摆着。
易货郎看见前方树荫底下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脸上就是一喜。快步来到跟前，将扁担在地上一杵，便问道：“哟，先生这是哪去呀？山里可不太平，近日里闹猪灾哩。”
黄眠挑挑眉，说道：“俺是云游滴，名山大川处访仙问道，听闻五行大道宗在这，特来见识见识。”
“哟，兄台来的不巧哩。”易货郎摇头叹息道，“上宗广收门徒，五年一会，十年一典。过几日正是大典哩。要是早来上一两年，说不得能参与此次大典哩。”
黄眠暗自点头，此人称五行宗为上宗，外人可不会这样说话：若是出身名门正派，一般会直说五行宗；若是出身小门小派，一般会称五行大道宗；若是山野村夫、林中精怪，一般会叫仙人呆的地方。他还知道择徒大典的准确时辰，看来跟自己一样，出身根正苗红，是五行宗的下宗之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黄眠并无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此次乃是晋升，又带着个走大运的小孩儿，没必要跟陌生人显摆，平添波折。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求仙问道想长生的散修，因此说道：“嗨呦，这俺哪知道哎。再说俺还带着孩子，走不得许多路。”
“是哩。”易货郎瞧了瞧檀不笑，又瞧了瞧黄眠，说道：“孩子小哩。山里多风多雾，千万小心着哩。进了山都是上宗的地界，没什么妖邪，只是近年来野猪成灾，要精细哩。”
黄眠拱一拱手，谢道：“多谢老哥儿提醒。老哥儿可有什么趁手的，俺可能换些来？”
那易货郎点点头，笑嘻嘻的将扁担横放在地上。原来他那扁担用肩挑着的地方，有个凹槽，盛着一沓黄纸。易货郎抖了抖，说道：“兄台会用的吧。我这有清风符三张、驱邪符一张、驱瘟符五张、华光感应符一张、敛气符一张。嘿嘿，剩下的，我还要自用哩。”
黄眠想了一想，说道：“驱瘟符俺全要了，价值几何？你不是说还有猪灾？烦请指条明路。”
易货郎一边数着符纸，一边打量着黄眠。来万壑求仙问道的人多着呢，一口气能买下五张符纸的可不是小角色！想了一想，易货郎说道：“看你带着孩子哩，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就收你五两银子，如何？”
在大燕，普通人一家三口，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不论别的，单吃米。一两银子够这一家吃上快一年。若是衣食住行都算在里面，这家一年也就开销五两银子。几张符纸这个价钱对普通人来说十分昂贵，对于修行有成的人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比如黄眠，乃是兵林铺的掌炉，一年少说也有千两入账。当然，修行之人的开销更大，金银什么的，还不够满足需求。
黄眠也不犹豫，伸手在腰间一抹，就拿出一块大燕的制式纹银，正好五两。易货郎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好教兄台知道哩。这山中的野猪有上宗常来清理，因而生不出精怪。群居而生，早晚而出，逐水而居，水流越是湍急的地方越容易遇见哩。兄台可酌情而行，正午补水，当可无忧。我这还有短笛一杆，只要不是太倔、发情的，都驱的走哩。”
易货郎从腰后拽出一根短笛，颠了颠道：“上宗除野猪长吹哩，因而不是什么宝物。山中猎户基本都有，送与兄台哩。”
两人达成交易，心满意足。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檀不笑突然问道：“你铃铛呢？”
“啊？”
“你铃铛呢？”檀不笑好奇道，“大老远就听到铃铛声儿了，你不是还唱铃铛手中拿嘛，所以你铃铛呢？”
“嘿！”易货郎顿时笑了起来，伸出掌心给檀不笑看，掌心里似是用金粉画了个铃铛。易货郎把掌一翻，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来。看得檀不笑啧啧称奇。易货郎再把掌一翻，掌心里就躺着一个小药瓶儿。他笑道：“山里蚊虫多哩，被咬着碗大个包哩，涂了这个就能消肿止痛止痒哩。”
檀不笑认认真真道：“谢谢您。这个我有呢，出门前祖母给我拿了一堆。还有驱蚊虫的药粉，赶野兽的药泥呢。”
“哦？”易货郎挑了挑眉，瞄了一眼黄眠。点点头道：“那感情好哩，那我可走了。”
檀不笑向他挥手作别，待他走的远了，檀不笑便向黄眠问道：“你咋不好好说话，一直‘俺、俺’的？”
黄眠哼道：“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你知道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一些伪装是必要的。”
檀不笑疑惑道：“这不是五行宗的治下嘛，坏人还敢在这里出现？”
“灯下黑，灯下黑你懂不懂？就是五行宗的内部，保不齐还有坏人呢，总之凡事留个心眼，知道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哦！”檀不笑似懂非懂，家里人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你快教我本事，我学会就不怕坏人了！”
黄眠点点头道：“那你可记好了。”
这就是一门增强感官的法门。没有感官，就对天地宇宙没有了解；没有感知行为，就无从分析思考；没有知觉，又如何能师法自然，学习修行呢？因此，良好的感知能力和优秀的感官体验，是修行的重中之重。为什么说天独修行困难，就是因为他们可能缺少修行的必要感官，他们得来的信息和反馈可能是缺失的、错误的，这对于修行来说是致命的。
五识法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增强感官。世间万物都可修行。元，是万物之始，是万事万物的根源。是构成自然与生命的最基本的元素。万事万物都是由元构成的，自然可以通过吸纳转化天地间的元，来达成修行的目的。运转周天，让元气流转四肢百骸，本身就可以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搬运周天也是修行当中最基础、最稳妥的手段。感官同样是“元”能力的一种体现，五识法将搬运周天的流程简化，着重操控元气，令其冲刷用以感知的部位，辅以其他的一些手段，将大大加强修行者的感知能力。这是门需要持之以恒、苦修不辍的法门，练的深了，除了感官增强，还会引发异象、滋生神通。像黄眠就能目射玄光，分金裂石，厉害非常。当然，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能拥有何种神通并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