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圣阳仙心切险露相 南宫乾老谋藏幕后
且说天地学府浮空船只之上，参与考核的考生陆陆续续回到甲板。理论上考生们可以把船上的所有考核都参与一遍，但天地学府也并非善堂，不做时间限制任由你薅毛。当到了限定时间后，会通过各种手段促使考生回到甲板之上。正是如此，对于天地学府的考核要优先选择自己擅长的，列出数个目标，以防流连忘返误了正事。
考生们对自身成绩如何并没有明确的感受，所有的反馈都通过明觉楼上的水幕水镜展现给了各方。诸位代表此刻心中多半有了定计，有一些已起身离席，这是因为不久后，参与考核的考生会被送回他们原本所在之处，不想被别人抢了先，当然要早早候着去。各位考生登船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有还算详细的记录册大致登记了每一位考生的姓名等信息，就放置在明觉楼顶上二层玄关处，方便取阅。
颜如齐的父亲便是这明觉楼的主管之一，同时也是有资格登上顶楼二层之人。今日虽是他女儿的应试之日，但同时对于他来说更是事务繁忙，因此只在下面几层巡视。颜如齐早些时间便是自明觉楼上登船，这样归返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看到父亲了。檀不笑是和颜如齐一道登船的，檀见信此时也在明觉楼内，并不在靠上的楼层，而是在偏下的位置，因此也开始动身朝上面行进。
待所有的考生都已经回到了甲板之上，之前的考官们鱼贯而出。还是那位主事的青年女考官，按流程发表了一通讲话。听的檀不笑昏昏欲睡，之前参与的考核遗留下的影响并未完全消除，此刻他的脑海中纷乱的很，却又抓不住重点，因此更显得呆滞。也不知说了多久，忽然被颜如齐扯了一下，檀不笑眨巴眨巴眼睛，发现二人身上已经亮起和登船前一样的七彩光芒。心底不禁欢呼雀跃起来，憧憬起一会儿会被谁看中。
七彩霞光逐渐将整艘巨船包裹在内，“砰”得一下像烟花一般绽放开来，就像变戏法一般，巨船和它在地面上的庞大阴影消失不见。
明觉楼的七层之上，则是光芒一闪，骤然出现了几位考生，檀不笑和颜如齐正在其中。两人在之前的霞光中，只是眼前恍惚了一下，就从甲板之上回到了明觉楼。眨眨眼睛，檀不笑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忙捏了捏颜如齐的小手，颜如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带着巨大帷帽的背影，心底里涌出些许熟悉感。没来得及多思索，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此人身材不算高大，六尺有余，略有些发福，圆头阔面，总是笑眯眯的，身上穿着黑底云纹长襟，左胸上用金线勾出一座高楼。正是明觉楼的主管之一，颜如齐的父亲颜宙川。他向两个孩子比出一个大拇哥，笑呵呵地问道：“一会儿想吃点啥？”
颜如齐顿时眉开眼笑，掰起指头挑了起来：“嗯……先来个道台肉，姜丝猪肝还有兵林果子，还有还有……”颜宙川连连点头，吩咐身边的伙计都记录下来。说了一阵颜如齐忽然停了下来，瞄了父亲一眼，低声说道：“是不是点太多了，可我都想吃……”
颜宙川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想吃就吃呗，老爹给你兜底。剩下了就分给楼中伙计。”
颜如齐嘻嘻笑了起来，转头问檀不笑道：“也都是你爱吃的吧，你还要啥不？”
檀不笑连连摆手，笑道：“太多啦！我都爱吃，你点啥我吃啥。”
正说着，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人不到七尺，圆脸大耳，穿着一身深棕短打武服，头上用深蓝发带系着长而卷的黑发，原来却是雷龙檀见信到了。两位父亲相视一笑，互相招呼着，便朝一处雅间落座。
一坐好，檀不笑便问道：“爹，不哭呢。他咋就不来了？”
檀见信笑容满面，答道：“不哭找到好师傅啦。”又看向颜宙川，点了点头解释道：“是珍异阁的一位殿下，所以没有声张。”
颜宙川瞪大了眼睛：“嘿！老哥我说什么来着？！珍异阁肯定会收不哭的。”
檀不笑左右看了看两位父亲，忙问道：“是那个能看大狮子卖东西的珍异阁嘛？不哭是去学御兽驯禽了嘛？哇！我也想去！”
“哈哈哈哈！”檀见信颜宙川大笑起来，颜如齐悄悄拽了拽檀不笑的衣角，认真地说道：“那不是御兽宗也不是马戏团！珍异阁是卖东西的。”
“嘁。”檀不笑撇了撇嘴，“那多没意思，爹本来就是卖东西的，不哭也要卖东西，我可不想卖东西。”
檀见信一听，连忙解释道：“别？！爹可不会做买卖。爹干的是镖师的活儿，不哭要是学了做买卖的本事，咱家才算有个生意人。”
颜如齐则好奇道：“你不想卖东西，那你想以后干嘛呢？”
“我不知道啊，我才八岁，我想那些东西干啥，反正我不想卖东西。”檀见信摊手道，结果看到颜如齐嫌弃的眼神，不由小声问道：“咋了？不对吗？”
想了想又瞪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凉气道：“如齐妹妹，你不会都想好以后要干啥了吧！”
颜如齐抱起小胳膊，骄傲地哼道：“那当然了！我长大要当女侠！要行侠仗义，打抱不平！要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哈哈哈哈哈。”雅间内顿时响起畅快地笑声，正谈笑着，传来了敲门声。
“猜是上菜的还是招生的。”檀不笑小声说道。
“招生。上菜不可能这么快。猜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颜如齐回道。
檀见信性格沉稳，行事则雷厉风行，此时已经走到门口，马上就要打开门了。檀不笑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我出一块枣糕。”
吱呀一声，檀父打开了雅间的门。只见门口站着三位。头前儿的，是一位身着淡黄宫装的女子，个头竟隐隐比檀见信还高一点。美貌无双又有几分英气，开门的一瞬彷佛整个雅间都更亮了几分，正是阴阳道圣阳仙子。侧后方则是个美男子，一袭白衣，轻摇着纸扇，说不尽的风流倜傥，正是那秦子乌。再后面定是丘禾了，远远靠在楼内的围栏上，毫无形象地抠着鼻屎。
檀父笑容满面，招呼几位进雅间，和颜父张罗落座。颜宙川这才笑道：“诸位日月华庭的上师，不知是我二位谁的子女，有此殊荣？”颜宙川是明觉楼的总管，与附近各方的人员接触甚多，虽然不认得圣阳仙子，秦子乌和丘禾还是认得的，他二人交接完成后，晚宴还是在明觉楼办的呢。圣阳此女能站在这二位前面，身份来头必不简单，因此颜宙川脸上笑容更是多了几分。檀见信则常年在外奔波，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但日月华庭还是熟的。
圣阳仙子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吾代表阴阳道。”
颜宙川笑容不减，瞳孔却猛地一缩。日月华庭虽是阴阳道的道场，但以何名义收徒，其中的意义可大不相同！阴阳道、五行宗这种是天下罕有的大势力，招收门徒宁缺毋滥，很少直接收徒弟，常规的做法是从下宗晋升，典型的例子就是黄眠黄未觉得到了丁瑜老前辈的认可。黄眠在五行宗下宗兵林铺修行少说有二十年，五识法臻至化境，这才有入五行宗的资格。颜宙川檀见信何时想过自家孩子能直接被上宗看中的？能入日月华庭都是顶天的愿望了。
圣阳仙子又道：“吾号圣阳，正巧无徒，今日见了令爱，怕是要伤您的心了。”修行本就是打熬时间的活计，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和家人必是聚少离多。若是入了日月华庭还好，亢城就有道场，可圣阳仙子是从阴阳道而来，收了弟子也要带回阴阳道去的。别看颜檀二父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可也从未去过阴阳道那么远哩！
“嘿！是我猜中了。”檀不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低声和颜如齐说道。
颜宙川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孩子们不知道，他能不懂么。更何况，眼前这位自称圣阳，她的身份……可是大的离谱啊，绝无可能有人假冒。颜宙川是明觉楼的总管，是亢城颜家当代的长子，就是在大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眼前这位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大燕国主，那位雄才大略的新王，一手促成亢城草原友好贸易的陛下，单论修为还不及这位圣阳仙子。大燕国主年龄已过百岁，这么多年来并无子嗣，能把大燕皇家和群臣都整治的服服帖帖，国力蒸蒸日上，其手腕实力不是一两句话能讲的清的。就是这么一位君王，在圣阳仙子面前也要恭恭敬敬，低眉顺目的。被这样的人看中自家女儿，未来一下超出了自身的掌控，颜宙川一时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该笑还是该哭。
颜宙川和檀见信面面相觑，半晌没有说话。两个孩子不住地瞟向那位美貌的圣阳大姐姐。就是她，两句话让大家沉默了。
看到气氛尴尬，秦子乌用力摇了摇折扇，笑呵呵地开口道：“阁下不必为难。是我这师姐考虑不周，我看不如先在日月华庭记个名，再一步步晋升如何？”
两位父亲还不曾做出回应，便觉雅间内温度骤然升高，只见圣阳仙子转过头来，盯住了秦子乌。一旁的丘禾露出惊愕的神情，三角眼睛看着秦子乌都快瞪圆了。秦子乌却只做不知，只是纸扇摇的更急了。
“鱼跃龙门前程似锦！大鹏展翅步步高升！上菜咯！”突然门外响起麻溜的吆喝，接着便有人推开雅间的门，足足四位大小伙子，各担着一担食盒走进屋来，随后又进来一个伙计，正是方才记菜的那一位。这伙计一进来，便伸手扇了扇，皱眉道：“嚯！颜总管，您这屋咋这热，窗子也开着呢呀？要不我给您开会儿冷气？”
那边檀不笑小声嘟囔道：“失策了。上菜的根本不敲门，他们直接进来了。”竟还在惦记之前是上菜还是招生的问题。
圣阳仙子剜了一眼秦子乌，收回视线。霎时屋内的温度又降了下来。那伙计何等的机灵，眼珠转了转，连忙将菜上齐，接着带着小伙子们，一边躬身一边倒退着出了雅间。
圣阳这才又说道：“吾有且只会有这一位亲传弟子。她日后必是凌驾十国之上的大人物，区区儿女私情，您可不要误了她的前程。”圣阳自打进了屋，除了看向了秦子乌，视线一直都在颜如齐身上，即便是对着颜宙川说的话，也根本没有挪开视线。颜宙川檀见信却丝毫没有觉得冒犯，没有觉得她的态度颐指气使。
毕竟，那可是圣阳！
颜宙川沉默片刻，对颜如齐说道：“姑娘，你怎么说？”
颜如齐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阴阳道啊，是不是很远很远啊。”
听了这话圣阳仙子却微微笑了起来，温和地说道：“你是怕离家太远，总也见不到爹娘吧。念你年纪尚小，我可申请驻守日月华庭，待你成年资历足够，再带你上阴阳道不迟。”圣阳对待颜如齐可谓温柔至极，方才秦子乌提出相彷的建议，谁都能看出她的不满，回头竟自己要申请驻守日月华庭。当然这是相对他人不知阴阳道内情而有的想法，其实圣阳不满的原因是：亢城的道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秦家那一派系的道场，不然秦子乌为什么要这边跑？若按他提出的建议，只怕这孩子晋升到了阴阳道，已经是他秦家的人了。但孩子太小，心性未定，也不是孤儿，亲情什么的是绕不开却又不得不重视的问题，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想要真正的拥有这位弟子，当然要想办法令她归心。故此又提说可以申请驻守日月华庭。但这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情，亢城的道场怎么说也是秦家那一系一手扶植的，圣阳的身份实力来了怎么可能只是驻守，定是要管事的，秦家怎么能容她过来搅弄风雨？没看秦子乌丘禾都已变了脸色？丘禾怕是今日瞪眼的次数，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
秦子乌倒不是担心圣阳真敢去申请还能成功，那付出的代价不小也显得圣阳太少智了。他在想的是：这颜如齐身上是否有某种特质，值得圣阳付出如此代价？她可是说这小姑娘将是她唯一的亲传弟子。秦子乌低垂下眼帘，瞳孔中闪过一丝冷光。不管怎么说，作为对头，怎能让你做事顺遂？
因此他看似好意实则威胁的提醒道：“圣阳师姐，丘禾可刚上任，椅子还没坐热乎呢。你这跟师侄抢位置，传出去怕是面皮不好看呀。”
圣阳竟点头道：“说的是。”她捋了捋青丝，状若思考般说道：“那不如，我去草原上开辟个新的道场？反正你刚搞砸了吒氏的事儿，我想上面应该不会拒绝我。”
秦子乌顿时一滞。吒氏的事儿，他属实理亏，亢城也算他秦家的后备基地了，谁能承想圣阳会过来？本来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捞点好处，现在反被圣阳以此钳制。圣阳若以这个理由申请，上面还真有可能通过。毕竟以此制衡秦家一系，也不失为一招妙棋。以圣阳的实力资历，确实也够在草原上开辟道场了。
见秦子乌讪讪说不出话来，圣阳轻笑一声，复又对颜如齐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担心疑虑？不妨一起说出来。”
颜如齐便道：“看我爹他们的态度，您应该是蛮厉害的，跟着您肯定能学本事。但俗话说货比三家，我得看看别家的条件再做决定不是嘛？”
“那你恐怕没得机会了。”圣阳仙子展颜一笑，说道：“有我在，其他人应该不会过来了。”除非是被那南宫乾看破，来与她争上一争。圣阳心里暗自想道。
“呃。”颜如齐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她年纪虽小，但绝对不傻，眼前阴阳道来人内部不和，她本能地就不想靠近。更何况她一个小孩子，根本没听过圣阳的名号，就算没别的势力敢要她，她也得了解之后再琢磨琢磨。想来想去，颜如齐斟酌着说道：“您看…我娘还不知道这些事哩…我想回去再和我娘商量商量，如何？”
圣阳淡笑道：“不急。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什么时候想好了，可遣人来日月华庭找我。”言必她便缓缓站起身来，又道：“既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轻移莲步，款款离去。秦子乌与丘禾也相继起身，面色凝重，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走出雅间，秦子乌便扫到一道人影。抬头看去，原来认得，没记错的话是兵林铺“巧”字的掌炉，唤作黄眠黄未觉的。他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看见阴阳道三人出来，他微微欠身以示礼节，圣阳仙子向他点头回应。看到这一幕，秦子乌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