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救美篇25

    牛妖的识海中有两条路，一条幽暗寂静如夜晚林间小路，笔直、平坦，一眼就能看到头。一条大路宽阔、崎岖，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流水潺潺一会儿涛飞浪卷，一会儿曲折盘旋一会儿幽深孤峭，犹如电闪雷鸣的夏夜忽明忽暗，天空中到处都是刺啦刺啦的闪电，将漆黑的夜空照成妖异的淡淡橘红。幽深寂静的小路被挤在偏僻的胆囊里落脚，也许是胆囊太苦的原因，大路没有将他赶尽杀绝，留他一息尚存。大路占据主导几乎整个身体。

    趋利避害是妖的本能，我决定先从小路探起。

    我的脚一踏上小路，小路似乎有些畏缩害怕，缩的更窄更短了，周围弥漫着大雾，在漆黑无月无星的浓浓夜色里我如同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吸。

    “是谁？”我问。

    回答我的是夜风无情的吹拂。

    我天生不怕黑暗，因为我自带火气，在识海中不能用明火，我左手结印，生起一团幽蓝的炼魂火。火苗小小的尚不如萤火虫亮，不敢生的太大，怕不小心烧到牛妖的识海。

    炼魂火一生起来，小路几乎是同时剧烈地晃动抽搐起来，我赶忙熄灭。那是魂魄害怕的样子。

    这样胆小如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牛妖的作风，我敢断定，这不是牛妖的魂魄。走岔路了。

    那是被牛妖禁锢在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老黄牛本来的魂魄。

    刚才升起火焰的霎那我已经看到浓雾中一团比黑夜更黑的一团瑟缩的影子，缩在小路的尽头，无助而彷徨。

    我径直走过去，踢了踢地上的黑影，黑影“哞——”地叫了一声。

    “你是李员外家的老黄牛？”我问。

    “哞——”老黄牛长叫一声，“正是。你是谁？如何到这里来的？找我何事？我都已经被赶到这里来了，他还不肯放过我吗？”

    “我是漆吴山摇光大王，来找你问点事。你说的是牛妖吗？他为什么会抢夺你的身体？既要夺舍，又为何会留你魂魄继续在体内，而不彻底赶走？”

    “牛、妖？人家可不是什么妖，正儿八经的上界天神，掌管风雨雷电四部之一的雷部，出身名门，家世显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在上。听他说是行雷的时候被一小妖打伤，魂魄受损，其中一魂一魄坠落凡间，游离在外，无所依附。正好遇到我，就鹊占鸠巢霸纡尊降贵占了我的身体。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他需要我的魂魄为他所作的伤天害理的事顶包罢了。多完美的计划，他捕捉下界的神仙炼丹修复魂魄，出了事将我的魂魄放出来顶包，谁也怪不到他身上去，脏水都泼在我身上就行了。这就是神仙，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神仙？哈——”

    我认为他最后一个哈字充满了对神仙这一阶层的讽刺挖苦和控诉，充分表达了下界人们的不满和失望以及无助。

    “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是观世音菩萨，不是神仙。观世音菩萨是西方佛界，雷神是东方道界，莫要混为一谈。”我不得不纠正他这个认知上的错误，虽然我不认识观世音菩萨，但见不得别人栽赃。

    “反正都一样，只有烧香磕头的时候能见到，受苦受难的时候别管神仙还是菩萨都求不来等不来，只能任人宰割。”老黄牛看透世态炎凉，带着深深的绝望。

    我点头，“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像我就从来不拜神仙不拜佛、不磕头不烧香——那三个月除外。没用。还得靠自己，只有自己法力够强、够大才能随心所欲地自由自在，不被人抓去拿盐腌了蒸着吃。”

    老黄牛再次哈了声算是回应我的话。

    “那你想不想把牛妖的元神赶出去，重新主导自己身体”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想的。”

    “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你快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什么都答应。”

    “不过你要跟我上仙界告御状，状告牛妖——哦不，雷神残害生灵、夺舍牛身、杀害仙女。怎么样？敢不敢？”

    老黄牛没说话，生活在人间的动物多胆小怕事，更别说这些温顺的食草动物，生性与世无争，听到神仙两个字都要吓得腿软，何况是上九重天告御状，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老黄牛一定是害怕了，退缩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若不敢去，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告辞。”我回身，作势要走。这叫欲擒故纵，也是在人间的时候跟书生逛街得时候看到买菜的大妈跟菜贩子讨价还价不成，转身就走，而菜贩子一定会苦着一张脸把她叫回来，答应她出的价格。

    “欸——别——别走啊，我答应！我答应你就是了。反正都这样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咱们当牛的整天耕犁拉车从清晨干到日暮，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临了还要给人背黑锅。哪有这样欺负牛的。去就去！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倒还清净，总比这样窝在苦胆里强。”

    果然，智慧掌握在大妈们手里。我决定了一件事—等息临好了，带着他到人间走一遭，多跟大妈们学习学习。

    “好，爽快。”我抽出璇玑伞的伞柄，变作一把刀，剖开苦胆，将老黄牛的魂魄放出来，老黄牛的魂魄如一缕淡淡的绿烟飘出来，我仔细一看却只剩了一魂三魄，剩下的那一魂四魄不知道被牛妖弄到哪里去了。

    我将他的一魂三魄装入乾坤袋里，嘱咐他好生待着，等待时机随我上九重天告状，老黄牛唯唯诺诺应了。而后我又装了一口袋雾气，将之变成老黄牛那一魂三魄，重新放进苦胆里，将苦胆膜缝合。由于不擅长针线活儿，缝合的歪歪扭扭，手上沾染了不少黄绿色胆汁，那味道酸酸的、苦苦的、涩涩的带着腥臭直冲鼻腔，给我熏得吐了。

    我从小路出来，直奔大路。

    大路有护魂兽守护，挡在路中间。若是平时，我是不把小小的护魂兽看在眼里的，伸个胳膊抬个腿都能弄死它，可在识海中就不同了，在识海中护魂兽拥有绝对的力量，没有谁能和它抗衡。我不愿冒险，只好原路返回。

    长着三个脑袋七双手的护魂兽是头脑简单的家伙，见我走了，小灯笼般紫红色的眼睛合上，打起盹来，三个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拔了十根头发，变作十个□□，从不同方向再次偷溜回去。而我自己则藏在一条赤红河水的河流岸边，伺机以待。

    护魂兽倏地睁开灯笼般的紫色眼睛，将黑暗照亮，邪魅一笑，三张嘴里吐出三个长长的紫黑色带着分叉的舌头，七双手里分别拿着刀、剑、枪、锏、斧头、钩锁、叉同时出击，跟我的十个□□缠斗起来，打得难分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