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功德篇19
回去跟息临说了,息临也很高兴,捧出一副棋说是那天带去送给雪十三娘,我瞧着那副棋的做工益发精湛,打磨光滑,匀称,上面雕刻了小姑娘喜欢的花鸟纹,以青檴染色,散发着温润的宝石光。这是把压箱底的石精都拿出来了,漆吴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这石头是博山石,唯一的用处就是做棋子。息临恰恰十分喜欢雕琢棋子,我就由着他,就当是玩了。没想到他越雕手艺越好,如今流出去的倒奇货可居一副难求,东海大王子青栩最是附庸风雅,最爱收集琴棋书画,不知怎么偶然得了一副息临雕刻的棋子,爱不释手,打听到漆吴山来,带了无数珍宝来求取。我怕息临累,给回了。我也不许他随意拿出来,也轻易不送人。好好地都留在库里珍藏。
这孩子看来是对那什么雪十三娘上了心,连看家本事都拿出来讨好人家了。
我不胜唏嘘,说不上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高兴的是亲手养大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思慕姑娘了。伤心的是他心里有了别人,我这个姐姐就不是唯一的亲人了。
心里酸溜溜的。
“那我们就用这个棋子给你一起求亲如何?”我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
没想打息临一个劲儿摇头,“不行不行的,大王莫要开玩笑。大王尚未曾婚配,我如何能成婚?”
“那有什么?你若是等到我嫁人的那一天恐怕都转世好几回了。”这小子一向自卑敏感,我知他是碍于身世和地位。妖界成婚,向来是看得顺眼就在一起,看不顺眼了就分开,哪里管他什么年龄、籍贯、身份、地位,似是老长右这样古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息临这样的勉强可算第二次见。
“不行不行的!”息临这老实孩子还是拒绝,眉目低垂,神色黯然。“本来是给长右一家说亲,最后却成全了我,这样岂不是坏了大王的功德?万万不可。息临能一辈子陪着大王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我柔乱他碧发,“傻孩子。功德算什么?不要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万件只要能让你欢喜姐姐都不在乎。我只问你喜不喜欢雪十三?”
息临的脸腾地红了,忙不迭点头,生怕晚了我会后悔似的。我笑他言不由衷,他羞得跑出洞外。
我请了天虞山的暮云子帮忙选了个好日子,通知老长右备齐聘礼,到了那天,去雪兔家下聘。息临把那副棋子用雕花漆盒装了,跟我一起去。
我们和老长右在漆吴山脚下汇合。大概是被我那天埋汰的很了,老长右拿出压箱底的衣服穿了,大热的天,一身厚厚的熊皮坎肩,里面套着鱬鱼皮中衣,银色鱼鳞经过阳光一照微微反光,远远看就像水面漂着一头熊,身后系了锦鸡毛缎面大披风,走起路来那披风一鼓一鼓,又像水面漂着一只大锦鸡。他两个儿子也打扮一新,穿着跟他风格差不多的皮草抬着一筐子山货一篮子祝余草跟在后面,上次撒泼那个老九冲我大老远就招手。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样,应该是他的孪生兄弟老八。
长右九对我叫了声,“摇光老祖宗!”对息临叫了声,“小兄弟!”
息临把头一偏,没有搭理他。
老长右一巴掌呼在老九头上,“乱叫什么?这是俺兄弟,是吧息临老弟?”二目妖跟普通妖称兄道弟在世人眼里是迂尊降贵。
息临闷哼哼点头,时不时对着雕花漆盒发呆傻笑,或长吁短叹愁肠百结。后面的长右家爷儿仨也是一样时不时傻笑,偶尔踩进刚下过雨的泥坑里。
雪兔一族住在虖勺山的浮月洞,不十分远,半天脚程就到了山下。山下摆开了大阵仗,却不是迎接我们的,乃是一群孔武有力的灰狼一字排开虎视眈眈挡在路上。一个个眼圈发红,狺狺而吠,仿佛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头前一个大概是狼王,生的最为威武雄壮,长得也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额前一缕灰毛上面缀着一只不知什么野兽的牙,在他额前晃来晃去。
“来者何人?所谓何事?报上名来!”他话语落处,身后的健狼一起嗷的嚎叫一声以壮声势。
除非捕食,我一向不愿恃强凌弱。冷冷地让身,让长右表现一番。老长右憋屈的狠了,看到灰狼的阵仗笑得鼻子都歪了,打了个手势,长右八和长右九放下手里的东西,摩着拳擦着掌慢悠悠向狼群走去,眼中闪烁着捕猎者看到猎物的兴奋和期待。
妖类对决,可不管师出有名无名,想揍就揍,揍得理所当然,被揍的毫无怨言,弱者是没有资格反抗的。
长右们深居简出惯了,灰狼眼拙没有认出来,群起而攻之,打算来个以多胜少,殊不知二目对上普通妖那就是绝对的碾压。两只长右不出两个回合就轻轻松松将全部灰狼打趴下,敲掉狼王的一口狼牙,说要送给雪兔家的姑娘串个手串。
老长右找回了面子,喜滋滋将灰狼四五只捆做一堆,拿绳穿了,拴在裤腰带上拉着走。“正愁聘礼有点薄,可巧就送上门了来了。”
狼王一听悲从中来,眼中闪动火焰,张着满是血的嘴仰天长嚎,“雪兔家的姑娘是我们灰狼的,不许你们求娶!”
合着,这是抢亲来的。
老长右吐了口吐沫,“呸!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们似的没出息,娶个媳妇还用抢的?要不是雪兔家姑娘性情不错家底丰厚,俺们还瞧不上呢!”
长右九可不愿听灰狼王的废话,脱下袜子塞到他嘴里,把他呛了个半死。
略过插曲,上了山,进了雪兔聚居的浮月洞,我们一行四妖险些被晃瞎了眼。
我知道雪兔家有钱,可不知道是这样有钱法,跟她家一比,我那赤阳洞简直不叫洞,狗窝都算不上。那洞中白玉铺地,青玉为墙,珍珠玛瑙装饰,夜明珠照亮,珊瑚为树,绿晶做草,各色宝石雕刻成花,不知搬空了多少矿藏?虽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却并不俗气,亭台轩榭曲径通幽,厅堂楼阁雕栏玉砌,十步一景五步一观,颇有几分诗情画意,比个皇宫也不差。
进得门来,我们被一粉衣侍女请到一处花厅,另有两名粉衣侍女奉上香茗茶点,柔声细气地说:“四位稍后,我们老奶奶马上就到。”
老长右嗯哼了声,告诉侍女外面山脚下捆着二十几头灰狼,是他们的聘礼之一,让侍女找人去处置。那侍女听了浑身打颤,柔声回说要去禀报老夫人知晓,再做处置。老长右称道“是极。”
小侍女哆哆嗦嗦告退。
长右八到底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看见这些年轻鲜妍的侍女眼都移不开了,简直是色授神与、心旌神荡。
长右九倒比孪生哥哥沉得住气,品了一回茶,嫌弃茶味清淡,侍女又斟了浓浓的酽茶来,他又嫌弃水温不够烫,侍女只得将滚烫的沸再沏了盅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长右九这回不嫌弃茶水,又挑剔起杯子来,非说这青花白底薄胎瓷盅不衬他们二目妖身份,叫侍女去换厚胎的大海碗来。
小侍女面露难色,抱着托盘小声嘀咕:“那是我们做奴婢的用的东西,如何敢拿给贵客用?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那青花瓷茶盅是十棵祝余草一只从人界换来的,金贵的很呢。”
这个夯货真够丢人现眼,我喝口茶润喉,咳两声,唤回他们三个的注意力,“你们爷仨收敛一点!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来了!你们可是二目妖,到无阶小妖洞府那是迂尊降贵,别整的跟土包子进城似的。”
长右八悻悻地摸摸鼻子,挺直腰板,脸微抬,下巴略收,眼神一撇,有点那看不起人的味了。
老长右被眼前的富贵晃瞎了眼,似乎忘了自己当初有多抗拒这门亲事,对着我谢了又谢,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用手掩着嘴小声问我“没想到小小的雪兔,过得竟这样好。也不知道她们愿意出多少陪嫁?若是能得这洞里的十之一二俺们爷几个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这老东西,还打起人家家财的主意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