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讨厌
鹅毛大雪是软化了的冰雨。
曲子收了尾,林芝芝也平静了下来。
却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谢远。
刚刚火焰般的谢远也像一场梦,当风吹过就散的一干二净。
那个谢远,熟悉中又更多的卷着陌生。
“你们怎么不开灯呀?”
过路的同学“啪”的一声压下去了按钮,她对着林芝芝笑了笑,“刚刚是你弹的战台风吧,真好听。”
“这么暗的环境下还能弹,真厉害。”
突然的光线充斥进了教室,彼此的身形,彼此一分一毫的表情都将无所遁形。
林芝芝像在躲开些什么,坐在一旁。
她在躲什么呢?
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敢看向谢远。
林芝芝寻了个无关紧要的借口,抱着乐谱回了教室。
昏暗处容易多想。
她拿着厚厚的一沓乐谱,用荧光笔标注已经不太记得的部分。
顺便给苏鹿发了条展示的图片。
【苏鹿:呜呜呜呜!太棒了!我好像不经意抓到了一个大佬。】
林芝芝莞尔:【继续夸,千万不要停。】
余光望见谢远桌上四五个打乱的魔方,就像谢远一样捉摸不透。
-
家门口的邮箱里塞了很多大小不一的信件。
随着智能网络的普及,信件的使用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了,每个月孜孜不倦依然往过送的,也只有推销了。
林芝芝一目十行,确认了自家的信件里确实都是垃圾信件,没有一个有用。
她注意往垃圾桶塞。
直到最后一封。
和前面印满花花绿绿商标的信封不同,手头的这一封,外表裱着漂亮的印花,连字迹都是清秀的,应当是明信片配套的信封。
外出旅游时的特定摊贩,便会售卖这样的纪念品。
她扫过收件人,写着谢远。
“门牌号离得近,连送明信片都容易送错地方。”林芝芝自言自语地把信件放回谢远的邮箱。
晚上吃饭时,何桂莲随口问了谢远一句:“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呀?过年可以一起做年夜饭。”
林芝芝也在等谢远的回答。
谢远小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被他的爷爷奶奶照顾,偶尔父母才会回来。
他上初中后,爷爷生病,他的爷爷奶奶便一块回了乡下疗养。
只剩下谢远在这套房子里住着。
他的父母职业特殊,长年累月地在外考察,而好在谢远省心,从小就独立。
尽管当时他的年龄并不大,父母也放心让他一个人生活,而谢远确实出色,独自一便将一切都处理的完美。
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只是
林芝芝眼睁睁看着谢远夹了口他最不喜欢吃的蘑菇,嚼了嚼,又咽下去了。
他没露出一丝一毫情绪上的破绽,“他们可能今年不回来了,这些天麻烦您了。”
她看着谢远漂亮的侧脸,却觉得此刻他似乎隔了一层薄雾,把他自己也卷了进去。
林芝芝打断了母亲的问话,“妈妈,明天你还上班吗?”
何桂莲扒了口米饭,“上啊,你爸回来让他自己吃,我等下要上夜班。”
吃完她就匆匆忙忙挎上包走了。
谢远一如既往地端了碗,放进池子。
林芝芝感知到此刻谢远的情绪很差。
她勾住了对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谢远。”
心里没想好说什么,就是想这样去做。
他淡淡地看过来。
冷光从头顶上洒落,也照在了谢远身上,让他浑身也偏向了冷色调。他心情不太好,目光冰凉没有温度,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十分难以接近。
林芝芝一怔,平时谢远也不好说话。
但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远,冷的漫不经心,却彻骨。
谢远仿佛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收了收。
“怎么了?”
她随口想到一个绝佳的借口,“我们的视频作业还没有做,等会一起先把分镜写出来?”
林芝芝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那谢远应该也一样的。
谢远顿了顿:“好,想怎么做?”
明天就会开始元旦的三天假期,林芝芝打算先画出要拍的部分,大致确定好每段时间的分镜,三天假期就可以到处取材了。
顺便将一些卡纸剪成可爱的动物,可以一起放进镜头里。
这也算是林芝芝的一点特殊想法,用剪纸出的卡通人物,分担一部分小小的剧情。
谢远是真的学什么都很快,做起什么来效率又高,结果又好。
在他手下的卡纸,很快便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林芝芝捏起一只兔子,虽是卡纸,兔子的三瓣唇仍然很明显的体现了出来,傻傻的,又甜甜的。
“这个好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不仅仅只有眼睛笑着,她脸上每一处都在透露着她的快乐。
鼻子上也会皱着一点点细纹。
谢远三指捏起另一只兔子,垂了眼睫,似是在认真的观察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怎么样。
“不觉得吗?”林芝芝指着兔子,“这个眼睛又大又圆,还特别对称,我觉得它一定特别想吃胡萝卜,还有爪子,为什么不让它直接抱一个胡萝卜?这个狗狗也很可爱。”
谢远喉结一滚,他伸出手抓住了林芝芝的手腕。
冰凉的温度冻得她一瑟缩。
他直直地望向林芝芝,“你是在逗我开心吗?”
林芝芝对于危险的感知程度非常敏锐,比如现在,她就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这个谢远怪怪的,是被刺激了吗?
她总觉得,谢远正在爆发的边缘游走。
林芝芝一瞬间想离开,但看着谢远,竟然不忍心拂开他。
“是、是吧。”
毕竟这是她家,就算她要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还是呆着省一省体力好了。
谢远却并没有被安抚到,他掀了掀眼皮,“为什么?”
林芝芝磕磕绊绊地说道: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谢远一只手按着她的右手腕,下方垫着刚刚剪好的小兔子。
手腕上方是冰凉的温度,习惯后他的体温似乎被她也传染的有几分温热。
手腕下方是卡纸生硬的粗糙。
他的力道不重要,也只压着手腕。
但仿佛什么开关,林芝芝的腿也迈不动,也没有生出走的欲望。
他说自己讨厌他。
林芝芝一怔:“是啊。”
你不是也很讨厌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安慰我?”谢远平静地问道,就像是在研究题目,不懂时便该打破沙锅问到底。
可这个问题很简单啊。
林芝芝回答了他:“因为你也帮过我。”
因为,你也帮过我。
哪怕互相看不惯,但是已经无法坐视不理了。
青梅竹马不就是这样羁绊的存在吗?
谢远却仿佛误会到了什么,他冷冷地嗤笑一声,有些自嘲,“原来只是这样。”
礼尚往来而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轻轻地放开了林芝芝的手腕,“明天别迟到。”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退开,竟带了几分寂寥。
林芝芝很茫然,她觉得谢远更伤心了。
为什么?
-
次日一早,他们先去了家周围的一个小公园。
那里景色好,适合做开头时的分镜。
冬日的天空蓝的像一块没有杂质的宝石,又高又远。
林芝芝举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相机,和谢远商量,“你站在树下,我拍一段你和后面树林的合影。”
谢远穿了件灰色的薄大衣,挺括的版型修身,内搭的黑色毛衣显得他肤色更为冷白。
厚重的颜色,背景是一望无垠的落木,合适极了。
“嗯。”谢远站在树下。
林芝芝通过相机的镜头和他对视。
无论什么风格的衣服,谢远似乎都可以驾驭的很好。
他的长相其实偏向清淡,但即使是浓度高的色调,也只会衬得他眉眼更加清爽。
相机会虚化背影,那些萧瑟的落木只成为了油画般黄色咖色铺陈的底色,只有谢远,是底色中最突出的存在。
他的眉眼很好看,每一分每一寸都绝无错处。
眼皮的褶皱更深了些,而深黑的眼眸,直直看进林芝芝。
谢远平时很少会把目光分给别人,更别提被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
他像一轮月,洒落清辉。
可谁会真正的拥有月呢?
这一刻,林芝芝竟然生出种荒诞的错觉,她抓住了月。
或者说,这轮月自己落了下来。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就抱着相机换了另一处景色。
昨天情绪不停外露的谢远,就像是计算机偶尔卡出的bug,被修复后连痕迹都片甲不留。
今天的他又回到平常的状态,清冷中带着丝淡然。
对什么都浑不在意,又会在做的时候认真至极。
还有一段,需要在比较高的地方取材,才能达到所对应的效果。
谢远扫了一眼图,伸手,“相机给我吧。”
林芝芝卸了带子,放上给他。
谢远三两下就调试好了,有模有样地举起相机。
方向却好像对准了自己。
“不是朝向这边吧。”林芝芝弯了弯眼睛,“我们设计的镜头,需要从那里运镜”
“你也会出错啊。”
咔嚓--
谢远随意地按下了快门,他敛下眉眼,似乎在欣赏拍的怎么样。
林芝芝有些好奇,她还挺想看谢远翻车的。
便踮了脚尖凑过去。
相机上是一张侧脸,光与影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少女甜美的面容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好像拍摄她的人,所露出的怜惜。
林芝芝的心跳静止了半拍。
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