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未遂
“芝芝，明天见。”同桌把残余的书收进包里，挎起肩带背在身上。
林芝芝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头顶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翘起，像勾出了半个小括号。
她摸着头顶压了压，终于让那缕碎发变得服帖，“嗯，晚安。”
随即发现教室早已空了一大半，桌上徒有一堆又一堆高高的书摞，她愣了两秒，“啊—”
“放学了啊。”
昨晚打游戏熬到太晚，今天整个人都困得迷瞪。
都是那个叫12345的用户非要跟她抢怪，明明像npc一样的名字，结果竟能大杀四方。
害的她硬生生抗到了凌晨三点，今天上课一大半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
林芝芝慢吞吞地把练习册塞进书包，环顾四周。
要是说起来，今天谢远亦是一反常态，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少年坐在靠窗边，宽松的黑色连帽衫隐约显示出他清瘦的身形，少年特有的线条像是画笔细细雕琢，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不合适。
他微长的头发被蹭的有些乱，夕阳橘黄色的光晕为发尾镀上温暖的光晕，让那张漂亮的脸更显得惑人。
谢远的眼尾是稍稍向上的，但眼型偏温柔，只不过他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冷意。
说不定他昨晚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反正他这人打小就坏。
林芝芝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有几刻分神。
她都这么熟悉他的脸了，却时不时还会觉得谢远好看。
许是谢远感知到了她炽热的目光，他的脸朝一旁些微偏转，正好不偏不倚地对上她。
他坐着的动作是偏向放松的，因而几乎毫无防备，眼底是毫无杂质的黑，仿佛清透的黑曜石。他静静地看过来。
林芝芝心里一跳，连忙装作无事发生，将视线下移，百无聊赖地盯地。
谢远也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脸，默不作声地捏开一张书页。
咚咚—
手指指骨敲击玻璃发出的不小声响，陈青严富有朝气的脸庞从窗户一个小缝挤了进来，四处搜寻一番，喊她：“芝士，好了没？”
“等等我，马上。”
林芝芝应付了一句，转头也想不起刚刚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加速着收拾桌面。
谢远就坐在窗边，刚刚那两声咚咚显然也吵到了他。
谢远眼里泛上点不悦，抿着唇垂了眼，拉开凳子便走了出去。
黑色的残影迅速消失在门边，他的书包依旧静静地躺在座位上，留下一抹孤寂的黑。
多半是刚睡醒被吵到了，谢远起床气算是不小，刚睡醒时喜欢完全安静的环境。
她抬头看向窗上趴着酷似壁虎的陈青严，彼此默契地沉默了几秒。
林芝芝随手抓了几本书塞到书包，拉上拉链三两步跑了出去。
“你和谢远很有默契嘛。”陈青严上下打量她一番，啧啧感叹，“睡不醒时都挑一个日子。”
“…故意气我？”林芝芝不太开心地哼了一声，对此表示不爽，“在我面前不要提他的名字。”
陈青严噤声，夸张地用双手捂嘴，“小的遵命，绝对不提老大死对头的名字。”
鲜少有人知道，林芝芝和谢远的不对付。
他俩都挺能装。
林芝芝打了个哈欠，不太爽地撇了撇嘴。
“和新华高中的约好是七点，咱们是先吃个饭去还是直接就去？”陈青严周到地问候道。
“…”林芝芝停住脚步，一拍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人是铁饭是钢，我们先去买个煎饼果子。”
-
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做法一绝，平时买的人总会排长队。今天林芝芝收拾得有些慢，正巧避开了放学的人群。
大叔很快就给他们做好了，还贴心地多抹了点酱料。
煎饼新鲜出炉，隔着包装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林芝芝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双眼满意地眯成了一条缝。
余光走进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谢远就站在离她不远处。
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排队，便能很清晰地望见彼此。
少年身材高挑，身形略微有些单薄，一身黑衣黑裤十分单调。
…如果忽略他那张扎眼的脸。
上帝很偏心，谢远长相是绝无仅有的好看，脑子更是千里挑一的聪明，从小到大各种竞赛，他获奖到手软，尽管一直被放养，但是邻里口中赞叹的“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目光迅速擦过，都迅速准确地锁定了彼此。
谢远看到她的那一刹，眼底的不悦渐渐泛了上来，还莫名带了些凉意。
林芝芝觉得--
他绝对是因为看到自己已经开吃，而他还饿着肚子，所以开始生气了。
林芝芝愉悦地扯了扯陈青严的袖子，“我们快走。”
还忍不住回头向谢远眨了眨眼，炫耀似地鼓着腮帮子。
他的脸色似乎又难看了几分。
……
直到林芝芝走远，谢远垂眼从兜里掏出钱，“煎饼果子，两个。”
“谢谢。”
林芝芝没有太多时间纠结谢远的情绪，和新华高中那群人约好了七点见面，她不能迟到。
当初两拨人在线上约好了在他们学校附近的小黑巷见面。
那里是一条废弃的小吃街，监控年久失修早已经没有用处，附近的居民陆陆续续也搬走了。
除了教职工每晚偶尔会巡逻。
不过这个时间点完美避开了值班老师，林芝芝丝毫不担心。
她脱下校服，把校徽藏了起来反着穿，外部只有白茫茫的内衬。陈青严也有样学样地学着她。
“叫他们嘴臭。”陈青严胸有成竹地活动手腕，“让我们好好给他们点教训。”
这件事源于对方的挑衅。
一周前有一个账号在他们学校论坛发表小作文内涵，大致意思便是阙城高中都是书呆子，只会学习人品差。
起初版主直接封禁账号，并没有理会他们。
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哪里又买了好几个号刷屏骂人，同时暗戳戳阴阳怪气，说阙城高中的女孩子都不检点。
甚至还拿了林芝芝身边人举了例子。
林芝芝时速五千敲键盘和对方怒怼，最后直接留下一句：sb，光会说有什么用，有种你就来。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书呆子真的会打架，以为他们只会在嘴上逞能，结局就是最后迅速地约好了时间地点。
煎饼果子已经吃完了，陈青严像个小弟自觉就接过了林芝芝手里的垃圾塞进自己兜里。
林芝芝摸了把肚子，一个煎饼果子根本不够吃，她还能再吃一个。
-
天已经黑了，小巷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废旧的棚子被风刮动发出塑料撞击的响声。
林芝芝揉了揉眼睛，她刚刚也没照个镜子，不知道头发是不是很乱。
不过现在应该也看不清楚，她随手扒拉了两下头顶。
女生总是会对自己的外在有些关注的。
对方也很自信，只有两个男生如约赶到，一个染着黄毛，一个染着红毛。
身上戴着些七七八八的饰品，金属链条缠了一圈又一圈，也不害怕扎到自己，两人流里流气地双手插兜站着。
他们也都没有好好穿校服，随意地把其搭在肩上。
林芝芝大致扫了一眼，这两个少年不过都是中等身材，不算十分瘦弱，却也不强壮，看不出平时特别锻炼的痕迹，甚至脚步虚浮，像中气不足。
一看就不是很能打。
林芝芝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她个子不算太高，皮肤细白，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微上翘，看着无辜可爱，却又漂亮的惊人。
是个标准的甜妹，此时校服反穿，头发稍稍凌乱，眼下还有淡淡青黑，看着有种诡异的萌感。
只有熟知的人知道她打架到底有多恐怖。
她微微耷拉着眼睛，内心已然在计算怎么快速放倒面前这两个人。
等会顺带给自己加个餐。
静谧地对峙，谁都不先开口。
或许都想用气势先压倒对方吧。
陈青严有些不耐烦了，率先打破僵局，张扬的声音十分欠打，“开始吧，不是说要教训一下我们吗？”
黄毛深吸口气，歪着头看向林芝芝，活动了下手腕，伴随着咔嚓咔嚓的骨节摩擦声。
林芝芝把书包卸下，扔在陈青严怀里，“拿好。”
她抱着胸悠然地看着黄毛，可实际上浑身已经进入戒备模式了。
林芝芝的父亲是警察，一直担心女儿受到伤害，从她很小的时候就会训练她。
而林芝芝在打架这方面，确实还挺有天赋的，以她的身体素质，轻松放倒几个成年男子也不在话下。
黄毛气势如虹，目光如炬，望着林芝芝，上前走了几步。
迅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小姐姐，加个微信好吗？”
红毛：？
陈青严：？
林芝芝：？
黄毛言辞恳切，“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和平解决。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些肮脏的活动不适合你。”
“我说话喜欢一步到位，小姐姐，合葬吗？”
此时正巧站在小巷口的谢远：？
“……”林芝芝：“你有病吧。”
“林芝芝。”谢远的声音如他本人一样冷淡，直直地穿透空间，“你还不走？”
林芝芝直觉，他的情绪比刚刚又差了很多。
他不太耐烦地拎着东西，眉头轻皱。
-
林芝芝跟在谢远身后，两人始终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谁都没有先说话。
她怎么忘了，还有谢远这个告状精。
谢远腿长，很快就比她多出了一大段距离。
林芝芝不会追他，谢远也不会慢点等她。
已经入夜，秋后的夜风偏冷，卷落些黄叶落在脚边。
林芝芝和谢远是青梅竹马，不过是有点过期的青梅竹马。
温情暗恋双向奔赴，他们之间一个都不沾。
很久以前，他们在幼儿园还是睡觉都要一起的好朋友。
如今的谢远人如其名，话少冷淡，偶尔蹦出的几句话也毒舌的要命。
只有一张脸特别好看，欺骗性强，也就靠着这张脸，刚入学没多久谢远就成了许多女生心里的男神。
林芝芝撇了撇嘴。
这么多女生，怎么就看不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呢。
“你。”谢远语气不算很好，仿佛含了碎冰，“就不能安分点。”
他的声音在凉风习习的夜里也显得冰凉。
“你什么意思？“林芝芝皱眉，跑了几步走到他身侧，很是不爽。
不知不觉谢远比她高了许多，都得仰着头看了。
憋屈。
“早恋、打群架。“谢远平淡地叙述，”然后呢“
“我也没有吧…”林芝芝嘟囔一声。
谢远目光发凉，比秋风更是萧瑟几分，冻得林芝芝一个瑟缩。
“早恋我没干，打群架更是未遂。”林芝芝扯着谢远的袖子，不让他走。
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连几个字音都吞掉了。
她及其、非常害怕说不清楚，谢远跑去告状。
“还知道未遂。”谢远低头扫了眼她的手，语气稍柔，伸手晃了晃，修长手指正勾着煎饼果子的袋子。
“多谢！！”林芝芝肚子咕咕叫了，她不免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投桃报李为谢远担忧，“你今天都没拿书包，作业怎么做啊？”
岂知这一下像捅了马蜂窝，谢远轻慢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就走远了。
徒留下林芝芝捏着煎饼在风中凌乱。
不过谢远也不是完全没良心，他在马路口静站着，身影如松。
正是绿灯，人影斑驳，是一幅流动的画。
林芝芝望着跳转的红灯：“其实你不用等我的，我…”
“谁说在等你？”谢远反驳，“红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