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诗会
顾明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接过那枝桃花。
刘秉也没有久留,否则实在容易生出闲话来,顾明珈拿着那枝桃花在廊下坐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揉了揉眼睛,微微抿唇。
难道刚刚并不是有人刻意做的?
屋内的人还在等着她,顾明珈无奈,只得先进去了。
她将桃花给了长公主殿下,这才坐下。
长公主捧着桃花枝端详了会子,轻笑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她拨了拨手里的茶碗,撑着下巴看顾明珈,“今日的诗会还没有出题,小姑娘送给我的这枝桃花不错,就咏桃花吧。”
上辈子咏的是梨花。
梨花和桃花差别也不大,顾明珈想着。
笔墨被依次发了下去,顾家的女孩从小便读四书,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顾明珈老老实实写了一首,写完之后看着刘玉润挠头写了一首,一起交了上去。
写完之后,顾明珈下意识看向谢蕴之。
作为女主,谢蕴之当然是十分出彩的。
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更是翰林出身,母亲又是医药世家的嫡女。所以谢蕴之不仅才学出众,还有一手极好的医术,性格温和沉静,在一众娇滴滴的世家贵女中显得格外特别。
顾明珈倒并不羡慕谢蕴之,她只是想不通,性格那么好的谢蕴之为什么会害她。
谢蕴之写了很久才搁笔,将写好的诗句交了上去。
长公主便翻着批阅。
长公主行为放诞不羁,是京都传闻中很有名的角色,不过传闻中传得更多的却是长公主府内源源不断的面首。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不光好美色,想法也格外新奇,年轻的时候便因为才学出众而在京都扬名。
所以长公主点评,大家都有些紧张。
一时之间,低下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长公主翻纸的声响。
“不好。”
“言之无物。”
“雕琢痕迹也忒重了些。”
底下的少女们对视了几眼,都不大敢说话。往年长公主都是会参与点评不少京都诗社的文章诗词,不过那些都是读书人,长公主尚且将不少人批判得狗血淋头,此时来说她们,这个语气也太温柔了。
“受不了了……你们好歹也多读几本书,翻来覆去也就几个千家诗、三百首的典故意象。”长公主有些恼怒似的叹息,“还都喜欢写愁绪,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呀。”
顾明珈觉得长公主还怪好玩的。
刘玉润小小声道:“殿下这么和蔼,一定是还没看到我写的。”
话音刚落,长公主眉头一皱,伸手捂住了额头,无奈地看了刘玉润一眼。
“罢了罢了。”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长公主落在刘玉润和顾明珈身上,不太清楚到底是谁写的这么让长公主绝望。但是大概都是被逗笑了,看向两人的目光又是好笑又是安慰。
顾明珈安慰的话卡在嘴里,没说话,心想刘玉润和刘秉真是两个极端。
长公主急急忙忙把那张纸丢开,然后换了下一张,再次皱起了了眉。
“这……”
大家下意识低头,希望这次不是自己。
但是偏偏长公主半天不说话。
半晌,长公主一拍桌案,笑了起来,“京都还有这么有才华的小娘子,我竟不知。”说完,长公主扫视了四周一眼,最终目光落在谢蕴之身上,越发露出了几分惊艳,“面貌也生得极美呢。”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长公主看了过去。
“这么好的句子,可惜是个小娘子。”长公主沉吟了片刻道:“我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将你们的诗句糊上一个假名,拿去与郎君那边一较高下,好叫大家都看看闺阁中的才学。”
底下顿时炸了,不说这样不适合,而且女孩子不用科考也不曾读过多少书。
这未免有些丢人。
“谢蕴之的诗句,可不比那些郎君的差呢。”长公主似乎是知道大家所想,解释了一句。
似乎是因为谢蕴之的诗句,长公主来了兴致,翻动纸页的速度也变得快了很多。底下的众人越发紧张起来,多少有些被夫子考问功课的感觉。
“咦……”
长公主捏住了一张纸,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似的,“看来我刚刚的想法是极好的,没成想还能找出比谢蕴之的句子更好的。”
“顾七娘。”长公主读出了顾明珈颈联的两句诗,问道:“你虚岁才十五吧,怎么做此哀音?”
顾明珈露出个茫然的表情,“我只是照着古人怀古的意象写的。”
“有意思。”
能得到长公主的夸赞可不容易,大家都忍不住盯着顾明珈多看了几眼。
出身是烈火烹油的晋宁侯府,议亲的是京都最俊朗清贵的镇国公世子,相貌也一贯是京都众人都承认的一等,性情也是家家夫人太太喜欢的,如今才学也能得到长公主的肯定。
像是天下所有的好,都被她一个人占去了。
顾明珈喝了口茶。
上辈子她从不缺众星拱月的时候,可如今回想起来,记忆里驱之不散的是皇宫内深沉的沉水香。
所望之处都覆着皑皑的雪,衬得赤红的宫墙格外绮丽。
她就站在菱花格子窗下,有时候会煮一碗茶喝,有时候会看看书,更多的时候是有些茫然地看着被崔珉种得皇宫之内到处都是的红梅花。
因为她以前很喜欢红梅花。
还有。
所有人都被赶走,偌大的宫殿内悄无声息。
重重帘幕遮盖下来,哪怕是白天,房间内也是漆黑一片。
崔珉失常失眠,有时候连续熬了好几天不睡,情绪暴躁得杀人。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直接摸到了顾明珈这里,将平日里拢起的帘子放下来,在黑暗里拥着顾明珈睡觉。
男人冰凉修长的指骨按在她的脖颈上,只要用一点力,她就会窒息。
崔珉怕她跑。
他身上有股梅花的冷香,混杂了一点血腥味。
顾明珈被他抱着,但是她睡不着,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崔珉的呼吸。四周安静,有时候她也想着,这样糊里糊涂地和崔珉待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差。
——如果忘记家人是怎么被崔珉折磨,她又是怎么被囚禁的话。
“令姐姐。”
顾明珈回过神来,看向刘玉润。
刘玉润眨眼道:“今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琉璃花灯,是我哥哥带来的。”
“上次令姐姐很喜欢花灯,哥哥恰好从同僚那见到了,便买来了。”
顾明珈托腮道:“这样啊。”
“家里还有十几个老梅树桩子,哥哥也不说是买回来做什么,我猜也是给你的。”刘玉润笑了笑,凑过去低声道:“过些日子下定,刚好可以送过去给你。”
她微微一愣。
刘秉对她一贯都很温和,但是却并不喜欢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倒真是有些叫人意外。
“晚上我租了一只画舫,不许跑。”刘玉润最终总结道:“看花灯最好。”
顾明珈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不是刘秉的风格。但是说哪里不对劲,倒也说不太上来,只好暂且没有放在心上。
吃饭的时候,长公主当真把写得好的几句诗糊了名字,送到郎君们的诗会上。等吃过饭,隔壁郎君们也吃着酒推出了几首写得好的,果不其然是刘秉。
刘秉文武双全,这是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顾明珈怕众人起哄,没有跟着去围观郎君们的诗会,而是自己带着红廖去了茶楼。
此处地方偏远,要去茶楼需要穿过小巷子。
所有人都在园子内,反倒是衬得小巷子格外静谧,顾明珈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拐角,顾明珈还没抬脚,便被地上的一滩鲜血吓了一跳。她仓促抬眼,目光正落到崔珉身上,他一手握着一把短刀,另一手扣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的脖子,手起刀落。
噗呲一声,鲜血飞溅,男人落地砸出一声闷响。
顾明珈一把捂住了红廖的嘴。
她没有叫,红廖没来得及叫。
崔珉抽出一条帕子抹掉短刀上的血迹,将短刀收入鞘中,身形很快地一把扣住顾明珈的肩膀,随即一手刀拍晕了红廖。
顾明珈呆呆地看着崔珉。
上辈子托崔珉的福,她多多少少是见过了几次死人,所以算不上崩溃。
男人凛冽而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只是捏着顾明珈肩膀的手扣得很紧,使得肩胛骨发疼。
“我不会说出去。”
顾明珈尽量镇静地道。
崔珉轻嗤出声,“可没有比死人更守口如瓶的东西。”
顾明珈沉默片刻,“五哥不是说,会将我视作亲妹妹吗?”
对方只是松开了捏着顾明珈肩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有些散漫地靠着墙壁。只是青年身形修长,脊背挺拔沉稳,完全可以像是刚刚一样,轻而易举地再次捏住她。
甚至是折断她的脖颈。
“我不杀你。”青年眼睫颤了颤,冷峻阴郁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随手丢给她一瓶药丸,“塞进她嘴里。”
他狭长的眼尾一扫,有些厌烦的目光扫过了晕过去的红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