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困兽

    这场血雨腥风持续了三日有余。

    南楼下商贩们，每天午间开一会儿门做做营生，用小车从别处买回来一些米粮。不到申时，路上行人稀少，一家一家关门歇业。

    我和万里来时，一块金，一块银已经只够每天吃包子、馒头。根据世界会自动完善规则的前例，现在岂不是要煮玉烧桂了。

    “姐姐吃些西瓜吧？这小商好些天没来，一来小六就去亲手挑了个最好的。”

    西瓜果然莹润沁爽，光是看着就口齿生津。

    “商贩终于敢来出来做生意了？”

    “米粮布匹也就罢了，水果可怎么搁得住呢。不过依小六看，水果生意有人做了，渐渐的，大家都敢出来了。”

    我笑他聪明都透着一股傻气。毕竟现实中十六岁正是知识储备巨量又傻得冒泡的年纪。

    破家在淮北一带牵涉甚广，每一次势力互相倾轧吞并都会波及民生。不光是平头百姓，连南楼本身连日来的酒色生意都低迷了。只有些破阮红的手下，执行任务归来在这疗养放纵。

    我有心派小六混入其中打探情报，可他手无缚鸡之力，还长了张好看的脸。送出去只有被吃豆腐的份。

    正值“十二金刚”放松了挟制，外面一定是发生了有利于破阮红的事情。气氛难得轻松，二一突然摔了茶碗自顾自出去了。

    “嗯？”怎么？怎么生气了？

    小六却拉住我，“姐姐别走，小六有事跟你说。”

    我望眼欲穿瞧瞧门，又瞧小六，“说。”

    小六先到门边听动静，确定没人又返回里间。从墙夹缝里操起挂纱幔灯笼的长杆，缓缓地朝房梁上一捅。

    我顺着杆子向上看，一个白布包的长方小盒咕咚摔下来。

    小六把杆子放归原位，和我一起打开来。

    哪是小盒子，是白布包起来的折扇。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是那天你别在身后的长折扇吗？”

    小六吐出一口气，往身上擦了一把汗，颤手打开。

    随着折扇掀开，一道寒光迎着日头狠狠扫向我的眼睛。我心里一咯噔，连忙狠狠闭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我意识到那不是暗器。是一道光芒。

    是一把断剑的剑尖，映着日光，躺在白布上发出浑厚的悲嚎。

    “姐姐别哭！”小六冷汗直流，频频在我脸上擦拭着什么。

    “这把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一个商贩子……他说把这给您。给了您，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我抓住小六，“然后呢？他说什么？”

    小六稚嫩的喉结生硬艰涩打了个滚，“他说，他说当心破阮红……养虎……养虎为患。”

    “还有吗？”

    小六不住给我擦泪：“没有了，没有了。”

    我把手盖在断剑上，试图去合上一双不能瞑目的眼。那是我的剑，另一半在被火烧成灰的匪窝里。

    小六抬我的手，怕我划伤。可是我心头更悲恸难消。在我武功尽失之前，这把极力保护我的剑，被我以怎样的状态和敌人对打，直到折断。

    曾经无人匹敌的破家掌门人，风头无两的霸主。在自己的地盘，被暗害武功尽失。拿着自己最得意的兵器，和敌人做困兽之斗。

    日日夜夜折辱，殴打，不能撼动分毫的强大意志，终于借由一把剑被刺破了命脉。

    “对不起，小六不该告诉你……小六不该听商贩的话……你就不会那么伤心……”

    我抱着小六单薄的背低声恸哭，“不怪你，你冒着生命危险带剑来给我。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见不到了……是你，是你让它又见到我。”

    我们把剑藏回原地，约定了谁也不许告诉。也不许独自去找那个送剑的人。以免带去杀身之祸。

    小六一一答应，“二一大爷也不告诉吗？”

    我愣了一下，沉思道：“也不告诉。”